那年我在蜀地外的院子裏,準備偷我爹的鴿子,拔毛燒烤的時候,來了個黃袍加身,氣宇軒昂的大叔。
他在馬上,我在馬前,鴿子藏在我背後。
他很詫異,我很心虛,用另一隻手指了指後面的房子:“您找的那個養鴿子的,就這裏……”
他更是驚奇,竟從馬上下來了。
我當時一陣心慌,忙說:“這家鴿子養的好,肥的很,就是比較貴,十兩銀子一隻……”
我話還沒說完,就聽見我爹在身後一聲大吼:“李肅!你個兔崽子!你給老子回來!”
顧不得許多,我扔下鴿子就跑,而後被一個使陰招的家夥,用探出的一條腿給絆倒在地,摔了一嘴泥。
就那天,我驚呆了。
我爹當年給我畫的大餅,吹的白日夢,竟然是真的!
“爹……你真是皇族啊?!”我眼撐的太大,幹澀異常,但合不上。
就眼前這個,衣衫褴褛,整天在坐在院子裏曬太陽,躺在搖椅上一晃一晃,鴿子比我都精貴的家夥,竟然是大魏的先太子?
“怎麽?你爹這般氣宇軒昂,騙你不成?”他吹胡子瞪眼,冷哼一聲。
我蹙眉,瞧着對比鮮明的兄弟二人,瞧着我爹腰上那一圈肉,揉了揉眼:“爹,你這話,太難爲我了,你想聽什麽回答!直說便是,大可不必如此難爲兒子!”
言罷,我就後悔了。
真沒想到與大魏皇帝的初次見面,竟然是以被我爹舉着戒尺,滿院子追着打而開場的。
我估計往後我追夢受挫,與當時這個差點把他笑背過氣去的開局,有直接關系。
後來,我就被我爹綁着,跟個朝廷欽犯一樣,硬生生給壓回了京城。
我是李肅,前太子李英的兒子,大魏平陽王世子,那年我六歲,有個蠢蠢欲動的江湖夢想。
但我爹就很實在了,每日都在勸我養鴿子。
“鴿子好,鴿子妙,一籠鴿子知天下,千軍萬馬都不怕。兒啊!養鴿子吧!”
這話,從眼前錦衣玉食,渾身上下都寫着“豪”字的他口中說出來,就跟做夢似的。
“我不,我要去江湖!我要成爲武林盟主!”
誰還沒個夢想啊!
話雖這麽說,但平日裏,他不是腿疼就是腰痛,他那一籠鴿子基本也都是我照顧的。
直到有一天,一隻飛出去很久的小白飛了回來,腿上綁着一根蓋着紅蓋子的竹筒。
我好奇的拆下來瞧了半天,我那曬太陽号稱腰痛動不了的老爹,突然就腰痛痊愈,一個閃身,幾乎飛到我面前:“快打開!”
他難得神情肅然,我也顧不得追究他裝病的事情,趕緊将内裏的條子展開了。
一張小紙,上面清晰的寫着,邊關大捷。
我爹一連念叨了三聲好,轉身就入宮去了。
那一日,三皇子李錦的名字,像是一道光,灑遍了京城的每一個角落。
隻有我,不以爲意:“保家衛國那是他該幹的事情,做好自己該做的事情,至于這麽大陣仗麽!有本事,他得坐上武林盟主的位置才行!”
誰知,我爹一反常态,哼了一聲:“你連他都打不過,你還武林盟主,拉倒吧。”他睨了我一眼,“你又不願意繼承家業養鴿子,幹脆早點物色個世家小姐,到了年歲成個親,讓我抱個孫子。”
他歎一口氣:“我一手創建的鷹犬,要是斷在你手裏了,那我可真是上輩子造了大罪孽。”
後面兩句我都沒聽見,我就聽見他說我打不過李錦這件事了。
那不行,我不服。
我是平陽王世子,師從大内第一高手,人人都說我輕功出神入化,劍術更是詭秘多變,要是打不赢李錦,那豈不是太丢人。
“等他回來,我要與他一戰!”
當時,我爹瞧着我,不屑的白了我一眼:“還等他回來……”
我以爲他就是日常嘲諷,事實證明,我太天真了。
等我睡醒,我人已經在距離京城百裏之外了。
馬車飛奔向前,身旁隻有一封信,居然是介紹我入黑旗軍的帖子。
還有一張小紙條:連他都打不過!就不用回來說什麽江湖了!
我坐在馬車裏想了很久,還是撩開車簾子,瞧着駕車的管家,抿了抿嘴:“張叔……我真的是我爹的親生兒子?”
卻見張叔猶豫了一下。
他居然猶豫了一下。
“應該是吧。”
我:“……”
我是李肅,平陽王世子,英俊潇灑,武藝高招,十歲出頭,就被疑似“後爹”,給送到大魏戰況最兇殘的前線軍營去了。
直到我瞧見當時隻比我大了六歲的李錦,凝着眉頭,一臉嫌棄:“胡鬧!奶娃娃上什麽陣?!”
當時,我氣不打一處來,扯過一旁的長劍,就跟他打了起來。
打完了,他瞧着我,一副驚訝的模樣:“……倒是有幾分本領,留下吧。”說完,意味深長的又補了一句,“在這裏,你來做貼身護衛,不可超出本皇子身旁五步。”
我不服,指着他:“再戰!”
他剛要離開,聞言,挑眉回眸,掃了我一眼:“你先換身衣服再說。”說完,笑着離開。
那時,我才瞧見身上的布衣,已經被他方才的攻擊劃的稀爛,且刀口對應的位置,處處緻命。
如果方才真是真刀實戰,我早已經死了好幾回了。
瞧着這莫名利落的劍法,我由衷欽佩,不自覺便跟上了他的腳步。
“我早晚有一天要赢過你!”
每當我這麽說,倚靠在桌旁的李錦,便勾唇淺笑,頭也不擡的敷衍:“好,早晚都會赢,随時等你來戰。”
可就是奇了怪了,我偷襲也好,正面戰也罷,就是碰不到他分毫,半年時間,硬生生毀了十幾套衣裳。
“這到底爲什麽啊!”又失敗一次後,我躺在地上氣喘籲籲。
李錦不以爲意,提着劍走到我身旁蹲下,笑盈盈的瞧着我面頰:“胳膊長,承讓了。”
我咂嘴。
興許是見我始終不得要領,李錦忽而探身前壓,笑意更深,讓我後背泛起一股寒意。
他說:“你師父都是我的手下敗将,你用他那一套,不行的。”
至此,我才恍然大悟,擡手拍在自己腦門上。
“将軍,我給你講個恐怖故事。”我一副凄慘的樣子瞧着李錦。
他微微一怔,就那麽詫異的聽着我說完下半句話。
我說:“我可能真的不是我爹親生的。”
說完,長歎一聲。
這還不是最讓我絕望的時候。
我以爲隻是因爲我太年輕,實戰經驗不足,所以打不過李錦是正常的。
後來,我跟着他上前線的時候,他看着不敢出來迎戰的對面軍營,挑着眉頭問我,要不要建功立業,衣錦還鄉?
我當時沒有細想。
畢竟,男人上陣保家護國,能有機會建功立業,何等榮耀?這根本就沒有拒絕的理由啊!
于是,在一衆人的見證之下,我親眼瞧着李錦帶着另一個叫周正的瘋子,兩個人,兩匹馬,向着敵方軍營,一夾馬肚子,就那麽沖過去了。
這件事,我爹收到的版本是,三皇子李錦,帶着左護衛周正,和右護衛白羽,三進三出,殺的對面潰不成軍,落荒而逃,就地解散。
而真實的情況是,我追在他們倆後面,一路勸返,眼瞅他們倆已經沖進去,我隻得豁出老命,使勁喊:“不要沖動!你們回家都還有好日子過!不要想不開啊!”
沒能喊動這兩個瘋子。
倒是把對面的敵人感動哭了。
搞的他們一時間軍心渙散,我們三個人,就此一戰封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