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瞧着臘梅樹前的兩人,回眸望了一眼,思量再三,才歎了口氣。
“毒入五髒六腑……”說完,睨着李錦搖了搖頭。
這種結果,李錦猜到了。
他看着宋甄,依舊背手而立,幾次想要開口,最終卻什麽也沒說。
生死有命,縱然是他,也不得不認下這條天理。
“但我可以試試。”見他許久不言,宋甄蹙眉道,“也許結局無法扭轉,但起碼能讓蕭貴妃……身子覺得舒服一些。”
一旁金舒探頭望向金榮,看着他端坐在桌邊的模樣,心中憋悶,不知道要如何同他講述,有關于蕭貴妃的事情。
也不知道該怎麽告訴他,他的父親和母親,經曆了什麽樣的過往,才保住了他的性命。
金舒擔心,擔心那些錯綜複雜的恩恩怨怨,會過早的在一個孩子心裏,種下名爲仇恨的種子。
會擔心他在不久的将來,掀起新的一輪血雨腥風,攪進下一場奪嫡之戰中。
可她沒有任何權利阻攔這一切的發生,他終究也是皇家的血脈,從出生起,就注定了某些無法改變的命運軌迹。
“李氏一族的孩子,都沒有你想的那麽簡單。”李錦淡淡開口,順着金舒目光的方向看過去。
他睨着金榮那酷似李牧的背影,微微笑起:“兩百年前的興盛,李氏一族,早已經擁有比氣運,比命運,還要更加強大的力量。”
他轉過頭,話裏有話的瞧着金舒:“人心的力量。”
那之後,京城又下了一場紛紛揚揚的雪,轉眼便已經到了元宵佳節。
借着祭天祭祖,李義親自爲金榮更名爲李榮,入帝王族譜,成爲大魏第一太孫。
而那時被宋甄安排在他身旁的男孩,則順理成章的成爲了太孫伴學。
“這也是唯一能回報宋家的了。”已經繼任丞相一職的宋甄,望着那個男孩的身影,好似透過他,瞧見了他父親的容顔。
那個當年替他死去的宋家嫡子,此刻仿佛伴在兒子的身側,陪着他一步一步登上祭天的天壇。
李錦望向天壇的方向,清清淡淡的說了一句:“人在做,天在看。”
他目光裏,李榮身旁,好似也有李牧帶笑的背影。
和忙碌在祭典上的李錦不同,金舒這幾日顯然焦頭爛額。
“判斷被害人死亡時間的同時,可以根據屍體僵硬的情況,以及屍斑的分布,和一些明顯不同尋常的特征,配合得出,兇手是否進行了死後移屍。”
李錦送來的三個學徒,不僅不傻,某些方面出人意料的優秀。
其中唯一的姑娘家,竟然是被梵音殺死的林家小姐的那個貼身侍女。
當時她滔滔不絕,将與林姑娘不對付的世家小姐一一舉出來的時候,李錦和金舒就察覺到她超凡的記憶力。
隻是誰也沒想到,竟然能在半年後,在六扇門的仵作房裏發揮出來。
“不要以屍體的體溫來判斷死亡的時間,除了我上面已經講到的僵硬特征,還有一種特殊的情況,叫屍體痙攣,在辦案中一定要時刻注意判斷這種情況。”
坐在正中的小少年,金舒則更是熟悉。
當日在盛州,金舒給了他一兩銀子,打探李錦是不是遭了刺客偷襲。
沒想到這個不滿二十歲的少年,自那之後找到了人生的方向,脫下了衙役的缁衣,獨自一人找上了六扇門。
“屍斑改變的情況,屍僵最先出現的部位,緩解的時間,以及瞳孔角膜的渾濁程度,在沒有其他環境因素影響的情況下,還是作爲死亡時間綜合判定的最優先方法。”
至于最後一個人,金舒是真沒想到。
她蹙眉,舉起手裏已經寫完的《檢驗格錄》,啪的一下敲在那昏昏欲睡的人腦袋上。
“梵大人,要是屋裏的炭火太熱,我就端出去。”
被猛然打醒的梵迪,瞧着眼前有些愠色的金舒,尴尬一笑,趕忙坐正了身子:“不不不,溫度剛剛好,剛剛好。”
金舒挑眉,故意笑起:“要是覺得理論太枯燥,隔壁太子一案裏挖出來了上百具屍骨,都還來不及驗,要不然直接實戰一下?”
聞言,梵迪咂嘴,撓了撓頭:“金先生怎麽越來越像王爺了?”他哭喪着一張臉,“腹黑!毒舌!”
金舒一滞,愣在那裏。
就見梵迪嘿嘿一笑:“這是夫妻相啊!”
祭天歸來的李錦,撩開簾子的時候,瞧見的便是金舒手裏的冊子,又一次打在梵迪的頭頂上:“什麽夫妻相,别瞎說。”
嘴裏這麽講,可話還是落進了心裏。
夜幕将至,金舒瞧着銅鏡裏的自己,一連做了好幾個動作。
冷笑啊,一眉高一眉低啊,勾唇淡笑,眼眸眯成月牙啊……
“開玩笑,怎麽可能會有夫妻相。”她将銅鏡放下,鏡子落在書案上的一瞬間,照出房梁上一個人影,将金舒吓得蹭的一下站了起來。
她擰着眉頭,靠着牆角,望着坐在那裏看書的李錦,頭皮發麻。
“王爺何時成了梁上君子了?”
見她把自己和毛賊劃在一起,李錦慢慢悠悠的合上了書,輕飄飄的落了地。
“我的六扇門,我在哪裏都不奇怪。”他輕笑,上前兩步,将她直接堵在了牆角裏。
李錦探身向前,似笑非笑:“倒是舒兒你……與我有夫妻相又不是壞事。”
“怎麽不是壞事了?”她咂嘴,“長的像個男人,怎麽想都……”
聞言,李錦挑眉:“怎麽想都很安全。”
“啊?”顯然,金舒沒跟上他的思路,五官凝成了個問号。
李錦輕笑一聲,往後退了小半步:“前些日子我生辰,忙的沒顧上。”他柔聲道,“今日得空,帶你去賞燈。”
他笑起:“順便去帶你去瞧瞧,周大人是怎麽娶媳婦的。”
在金舒心中一向是鋼鐵直男的周正,年前肩頭生吃了一劍後,便安心在家裏養傷,有段時間沒出現。
真沒想到再見的時候,竟然是要抱得美人歸的階段了。
更巧的是,從燈會上一路穿過去,李錦一眼就瞧見了雲飛和李茜。
他捧着一隻兇神惡煞的門神燈,眉毛擰成了麻花,徑直攔在了兩個人面前。
李茜嘴角抽抽了兩下,尴尬輕咳,目光閃躲:“哥,你這花燈,倒是有幾分别緻啊……”
話剛說出口,就瞧見跟在李錦後頭的金舒探出半個身子,她手裏捧着一隻金元寶的花燈,上面還畫着五路财神,格外驚悚。
李茜愣住了,她嘴巴一張一合,半晌,豎起大拇指,由衷稱贊:“你們倆真是絕配。”
“好好一個元宵燈會,硬生生過出中元節的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