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出身,她的品行,讓她小小年紀,便已名聲在外。
蘇婉瑩從來不曾懷疑過自己今後的道路,自打她懂事起,她就明白她的未來,隻是鏈接蘇家與皇室的一枚紐扣。
是自己父親登上更高仕途的階梯。
“自小,我便接受的是最好的教育,在吃穿用度上,父親更是從不吝啬。”她呆呆的跪在殿上,口氣中含着少有的溫柔。
“對蘇家來說,我這個嫡女,必須成長爲配得上這個‘蘇’姓的模樣。至于我自己到底怎麽想,有什麽願望,都不重要。”
她頓了頓,許久,發出一聲自嘲般的笑。
她知道,衣食無憂是用“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号得來的,而承載這一切的,從來都不是她與蘇家的血脈至親之情,從來都不是父愛。
而是對一枚仍有價值的棋子,最大化的拉攏。
雖然年少,但蘇婉瑩在這樣的環境裏,成長爲手段老辣,心如頑石一般堅硬的女人。
她也開始堅信,隻要自己坐上那個至高無上的鳳位,便可以回過頭來,再去尋找曾經丢失的喜歡與熱愛。
隻要自己爬的足夠高,便無人可擋。
“但當時,太子李牧并沒有看中我。”蘇婉瑩輕笑,“反而是對那個唯唯諾諾,像個跟屁蟲一樣,話都沒有幾句的岑家嫡女,格外上心。”
她抿嘴,閉上眼深吸一口氣,之後仰天一歎,笑了出來:“我那時候,不明白自己到底差在哪裏,就好像一夜之間,全部的努力都成了笑話。”
誰也沒想到,李牧爲什麽會看中名不見經傳岑氏,但所有人都對蘇婉瑩沒有成爲太子妃,而格外驚訝。
京城第一才女,太傅的嫡女,這樣的出身,竟未能給她鋪就一條坦途,眨眼之間,以太子妃爲目标而不斷磨砺自己的蘇婉瑩,就成了她自己的笑柄。
發愁的不僅是她,還有太傅蘇宇。
大魏太傅,三公之一,地位在太師之下,太保之上。
但朝野之中,人人都知太傅位尊權卑,手中并無實權,是個虛銜。
一心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蘇宇,在蘇婉瑩沒能成爲太子妃之後,便陷入了對自己未來仕途的焦慮。
而來自二皇子的拉攏,正好讓當時如水中浮萍,沒有靠山的太傅,看到了希望。
他知道大魏的皇帝,對太子李牧溫柔如水的性子擔憂,對那骨子裏的文人優柔而發愁。
便順水推舟,成了二皇子李景麾下的一員。
當時的承諾,便是事成之後,給蘇婉瑩一個太子側妃的位置。
“我父親也知道,憑自己的實力,無法讓我從相爺嫡女的手裏,搶出來那個正妃的位置。”蘇婉瑩說到這裏,心頭上像是紮了一把刀。
她擡手抹了一把眼眶,卻抹不出一滴眼淚。
她的眼淚,在蘇宇長達十幾年的不在意裏,早就化成了怨恨,根植在心底。
被她這樣在大殿裏戳了脊梁骨的蘇宇,面色蒼白,微微閉眼,顯得格外憔悴。
而擔心引火燒身,怕開了口後之後被靖王揪着不放,丞相緊咬着牙關,一言不發。
殿外大雪飛揚,眨眼便成了蒼茫一片。
雪地上刀光劍影,在一對二的場面裏,連水竟絲毫不落下風。
按實力,他在靖王之下,但在周正之上。
所以當下的場面裏,沈文與梵迪兩人,漸漸有些不敵。
劍光森寒,雙手雙劍的連水,手腕翻轉,劃出微藍的弧光。
他面無表情,劍氣所到之處,将紛紛揚揚的鵝毛大雪,劃出清晰的裂痕。
他不逃,也不躲。
被沈文瞧見了面容,便隻有與之死戰這一條路可以走。
梵迪喘着粗氣,站在雪中,瞧着眼前這強大如怪物一般的敵人,皺着眉頭擦了一把汗:“這王爺也真是的,隻說強,怎麽不提醒一下到底有多強?”
他啐了一口嘴巴裏的血沫子,擡手以袖口擦了一把嘴角。
“快想想。”沈文調整了一下姿勢,目光緊鎖在連水的身上,“想想你們何姑娘,她平時用雙刀的時候都有什麽破綻。”
沈文也眉頭緊皺,他知道,照這個态勢發展下去,别說抓到連水了,他和梵迪兩個人都得死在這。
“破綻?”梵迪聲音高了幾分,“就這種超規格的家夥,哪會有什麽破綻!”
話音未落,十米開外的連水,便又發起一陣猛攻。
刀劍相碰,雪夜下打出一條火花,那明亮的一閃,落在李錦眼角的餘光中。
他那細微的怔愣,被太子看在眼裏。
循着他目光往殿外望去,太子懸着的心,緩緩落了地。
已經過了兩刻鍾,連水都沒能被抓住。李景輕笑,睨了一眼殿上的場面。
雖然大魏的靖王實力不凡,是當世的戰神。隻可惜,此時此刻,唯一能克制連水的他,卻分身乏術。
他在殿上,連水便無法對蘇婉瑩和舒妃輕易下手。
他若是去了殿外,殿上的這兩人,眨眼就能有很多種死法。
太子深吸一口氣,端坐了身子,示意許爲友不要急,一切仍有轉機。
“不能做正妃,你便将目光移到了本王身上?”李錦回眸,瞧着蘇婉瑩跪在地上的背影,冷冷問到。
卻見她搖了搖頭,嘴抿成一條直線,半晌才說:“罪女,确實因爲不能做正妃而消沉過很長一段之間……”
她嘴巴一張一合,将僅剩的氣力拿了出來,幹癟癟笑着:“但那年太子李牧大婚,在婚宴上,與王爺的擦肩而過,讓我突然生出了旁的期許。”
當時意氣風發,鮮衣怒馬的李錦,在已經對自己人生沒了期望的蘇婉瑩心中,就像是投了一道柔美的月光。
她從未見過如他那般潇灑磊落之人。
李錦的灑脫,與皇族特有的傲骨氣質,加上那張可傾天下少女之心的面頰,讓這個三皇子的名字,刻在了蘇婉瑩的心頭上。
“但王爺從未正眼瞧過我。”
人到此刻,知死亡将近的時候,蘇婉瑩每說出一句話,就能感到輕松不少。
她回眸望向李錦:“那時的我,也如先前一樣,我想不明白,我到底差在哪裏?”
她輕笑:“若當時我能明白,興許也不會落的如此境地。”
蘇婉瑩擡眼,望着舒妃蒼白的面頰,笑了:“也就不會成爲娘娘手裏,謀害皇子,毒殺貴妃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