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太極殿内的靜,處處都透着詭異的氣息。
見過大風大浪的老臣子,正襟危坐,面色肅然。
年輕的侍郎與大夫,面面相觑,心懸在了嗓子眼。
大殿裏,隻有流淌着李氏血脈,以天選自居的皇族之人,瞧着那兩支飛來的長箭,不以爲然。
“哎呀……”平陽王李英,笑着歎一口氣,挑着眉頭瞧了殿内一眼,起身走到蘇婉瑩身旁,一把将那嵌在台階上的長箭給拽了出來。
他瞧着箭頭上蒙着薄薄一層乳白色,将箭拿在手裏,于蘇婉瑩的眼前晃了晃。
忽而,轉身看着依舊專注在吃上的李義,聲音突然擡高了幾分:“見血封喉!”
極靜。
舒妃白了面頰,目光不自覺的往自己身側的那根箭上掃過去。
那箭尾的老鷹尾羽,好似閃過一道粼粼的光。
此刻,李錦正對着太子的面頰。
他方才的那一抹陰毒的注視,被這兩支長箭破開了一條口子。
雖面不改色,但額角上滲出的細密汗珠,還是沒能躲過李錦的目光。
大殿的屋檐上,傳出一陣腳步聲,殿門之外,飛快的閃過幾個人影。
不知是誰,高呼了一聲有刺客,引得殿上一片嘩然。
高台之上,龍椅之中的李義,一聲輕笑,慢慢放下了手裏的筷子。
他森寒凜冽的目光,從太子與靖王的面頰上掃過,而後才接過陳公公遞過來的手帕,左右沾了兩下手心與手背。
他沉沉道:“都閉嘴。”
殿内聲音散去,靜的可怕。
李義一聲冷笑,将手中的帕子扔在面前的桌上:“刺客。”他說,“衆卿家這一個月裏,見的還少?”
他話裏有話,字字如刀:“嚴诏怎麽死的?裴義德爲什麽裝病?”他擡手,指着李錦,“還有靖王,人在院中站,刀從天上來。”
李義歪了一下嘴,笑的格外諷刺:“在這天下的長安城,在這大魏的太極宮!”
他聲音忽而大了幾分,豪情萬丈的擡手:“有幾個刺客,也值得衆卿家大驚小怪?”
伴君如伴虎的滿朝文武,怎會聽不出李義這話裏裹挾的殺意?
衆人皆白了面頰,兩手放在身前,颔首不語。
這屬于大魏帝王的那股強大威壓,讓所有人的背心都透着一股冰冷的寒意。
誰也不敢出聲,誰也不敢貿然上前。
此刻,李義睨着已經渾身顫抖的蘇婉瑩,挑眉瞧着平陽王,擺了擺手:“看熱鬧不嫌事大,你下去。”
接着話音一轉,擡手指着愣在殿中,神情恍惚的蘇婉瑩:“你接着說。”
蘇婉瑩一滞。
“說說,誰讓你殺人。”他頓了頓,冷冷注視着蘇婉瑩:“你又都殺了誰。”
殿外,刀劍拼殺的聲音隐隐傳來。
殿内,蘇婉瑩額角上落下一滴冷汗。
她此刻忽然冷靜了下來,目光在李錦和太子的面頰上打了個來回。
此時此刻,她察覺到了熟悉的謀略味道。
不僅是蘇婉瑩,太子也一樣察覺出了不同尋常。
他垂眸,瞧着桌上的飯菜,腦海中卻在竭盡全力思考着破局的方案。
“我……”蘇婉瑩手攥成了拳,遲疑了。
她雙唇幹癟,目光驚恐:“我……”
話還沒說出口,太子起身拱手道:“父皇,兒臣有話要說。”
李義眯眼:“講。”
“先是太傅嫡女遇刺,而後殿内求助。”太子回眸,掃了一眼李錦,“之後又是長箭行刺……”
他遲疑片刻:“兒臣覺得,事出蹊跷,當從長計議。”
大殿中,李義沉默了片刻,半晌,探身前傾,問到:“那太子以爲,當如何是好?”
“蘇婉瑩禦前失儀,又污蔑皇妃,罪加一等,當交由刑部審理。”太子道。
“兒臣覺得不妥。”李錦沒有起身,望向李義,話音裏帶着些許調侃與戲谑,“蘇婉瑩雖是太傅嫡女,無官無爵,但舒妃娘娘可是從二品。”
他笑起:“太子殿下這眼裏沒有大理寺啊。”
“李錦,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太子冷冷道。
卻見李錦不疾不徐,自顧自斟了一杯酒:“就算我當了啞巴,可這殺人的案子,從來都是六扇門主理,太子就這麽橫了一刀給截住……”他淡淡道,“難不成太子也有份?”
說完,他直接無視了太子那恨的噴火的目光,看向蘇婉瑩。
“蘇姑娘,你聽聽殿外。”李錦斟了一杯酒,“刀光劍影,打打殺殺。”
“大魏最精銳的暗衛,尚且戰的如此艱難。”他輕笑,“你今日若是邁出這殿門,不出一日,定是一具冰冷的屍體。”
“李錦!”被戳了脊梁骨的太子,站起身,指着他吼道,“你也太放肆了!”
眼眸裏,大魏的靖王,依舊端坐在前,面帶笑意,抿了一口杯中酒。
“何來放肆?”李錦笑起,“太子殿下都敢在大殿上當衆行刺了,有什麽立場指責别人?”
“你!”
“難道太子殿下不認得那支箭?”說完,他從身後拿出一支,箭身帶血,黑了一片。
李錦将長箭端在手裏,目光極寒,冷冷瞧着太子的面頰:“本王可是認得。那箭與射穿大仵作嚴诏心口的,是同一組。”
大雪飛揚,京城的夜空上,泛着一抹詭異的紫紅。
大殿裏,李錦與太子針鋒相對,劍拔弩張。
“靖王的意思,是本宮殺了嚴大人?”太子挑眉。
卻見李錦輕笑,不以爲意:“是不是,抓了外頭那個,不就知道了?”
太子抿嘴,死死盯着李錦的面頰。
誰知李錦擺了擺手,話音一轉:“哦,也不一定。”他望向已經愣在高台上,腦海中一片空白的舒妃,“說不準就變成舒妃娘娘的人了,也說不準,就成了蘇婉瑩的人。”
李錦的思路一直很清晰。
太子能在皇城中有恃無恐,有很大一部分,是仰仗着母族的力量。
“經過那第一局後,舒妃和太子之間,定有間隙。”淩晨十分,宋甄在燭火旁,掃一眼沈文,“沈大人在暗中,假扮成太子暗衛,一路追殺蘇婉瑩。”
“不傷她性命,但要讓她吃到苦頭。”他說,“要把她逼的走投無路,逼的她隻能上殿求一線生機。”
夜色中,沈文點了下頭,從宋甄手中接過他收起的那兩把連水的飛刀。
“之後大殿之上,就需要王爺推濤作浪,挑撥離間了。”宋甄淡笑,“要讓蘇婉瑩急于求活,而舒妃急于同太子撇開幹系。”
“那時,連水爲了救主,定會再次出手。”他看了一眼衆人,“那是唯一的一次機會,抓到他,便可以将所有的事件,直接指向太子。”
說到這,他頓了頓:“不論死生,皆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