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白羽先是愣了一下,睨着他故意賣關子的模樣,微微蹙眉。
睨着張鑫面頰上的笑容,白羽本能的從他身上,感受到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不算是敵意,但也絕對稱不上善意。
“張大人何意?”他稍顯警醒,下意識換了一副随時可戰的準備姿态。
卻見張鑫笑意更深:“沒什麽。”
他擡手,指着李錦與金舒的方向:“你看,金先生這個人啊,和你一個樣子。性格上嚴肅守信,客觀勤奮,天生不喜歡顯露,縱然危機之下,也十分冷靜。”
他看着遠處院中,腳下一滑,摔了一跤的金舒,淡笑擡眉:“這些,對她在六扇門做仵作而言是好事,但是對王爺娶媳婦來說,就是大麻煩了。”
眼眸裏,十幾米開外,李錦一邊忍不住笑話金舒,一邊伸手将她從地上扶起來,生生吃了好幾個憤憤不平的白眼。
說到這,白羽的疑惑更深,盯着他一動不動。
“哎呀,前幾日我正好找王爺有事。”張鑫說,忽而看向白羽,眼眸裏有一瞬,閃過一道不宜察覺的光,“王爺恰好也正爲金先生的事頭疼。”
“他既不想讓金先生身處險境,又不願意她最終嫁做别人的賢妻。”張鑫望着另一側,看着李錦把自己的胳膊讓出去,滿臉嫌棄的充當那根冰上的拐杖。
他吭哧一下笑出了聲,話裏有話的側過臉來,瞧着白羽的面頰:“于是……我就給了他一個建議。”
白羽的目光更冷,手已經落在了腰間的刀柄之上。
張鑫,這個六扇門的犯罪側寫專家,平日裏鮮少離開他的院子,如今站在這與他閑話家常,十分反常。
風起,白羽話音冰涼:“張大人到底想說什麽?”
就見張鑫輕松一笑,側過身,瞧着他的面頰:“我就是想問問,這眼瞅也要到婚配年紀的世子,需不需要也聽聽這建議?”
風寒且急,刮起張鑫的衣擺。
這鋪面如刀一般凜冽的氣流,擦着他們的面頰,發出呼嘯的哨音。
眼前,張鑫巋然不動。
白羽卻手在刀柄之上,調整了好幾下抓握的幅度,仿佛大戰一觸即發。
見他生了這般敵意,張鑫擺手:“别緊張。”他頓了頓,又補了一句,“是你爹讓我來提醒你,你們約好的時間就快到了,世子千萬别食言。”
說完,睨着白羽肅然的面頰,他在轉身離開的一瞬,又停滞了一下,回眸瞧過去:“要論把控人心,你那沉迷扮豬吃老虎的爹,比我更強。”
他笑起:“你逃不掉。”
白羽不言,面無表情。
說完,張鑫轉身,泰然自若的往屋檐另一端走去。
此刻,六扇門前,宋甄的馬車緩緩停下。
他擡眼,瞧着金字的六扇門匾額,面上仿佛結了厚厚的一層霜。
宋甄與何琳的雙手,被兩根粗繩綁了個嚴嚴實實,艱難的從馬車裏跳了下來。
他回眸,睨着何琳的面頰,雖心中有氣,但一連幾日,指責的話語終是一個字也沒能說出來。
瞧着他坦然的神情,何琳上前一步,擋在了他身前。
雖不語,那目光中卻滿是祈求。
宋甄鼻腔裏出一口氣,直接繞過她,大步走上六扇門的石階。
他在前,她在後。
他健步如飛,她追在他身後。
宋甄一連繞過她三次,才邁過門檻,瞧見了等在門内,勾唇淺笑的李錦。
“來了?”他雙手抱胸,眼眸眯成彎月。
見狀,宋甄幹癟癟的笑起:“看來王爺知道我要來。”
李錦點頭:“你不來,她必死無疑。”
他上前兩步,迎着宋甄的目光:“你來了,搏一搏,興許還有一線生機。”
說完,李錦抽出身後别着的扇子,自下而上,唰的一聲,切開了宋甄手上的繩子。
宋甄沉默着,稍稍活動了一下手腕,目光卻始終注視着身前的李錦。
院子裏,寒風刺骨。
他撩起衣擺,當着所有人的面,屈膝跪地,行大禮,叩首在李錦身前。
“何琳與此事無關,她身無靠山,亦不懂合縱連橫,根本無力布局。”宋甄閉着眼睛,額頭點地,“懇請王爺秉公執法,明察秋毫,莫要被表象遮了雙目。”
他身後,何琳愣住了。
她咬着唇,看着那個一身傲骨、驚才絕豔的男人,看着那個被李錦以刀架在肩頭,仍泰然處之,笑意不減的宋甄。
看着他,爲了求她的一線生機,抛下全部的傲氣與尊嚴,跪在這裏的樣子。
她壓抑了這麽多天的眼淚,奪框而出,哭着,顫抖着,在他身旁一同跪下:“一切皆是我一人所爲,與公子無關!”
看着眼前這伉俪情深的一幕,李錦握着那把冰涼的扇子,一下一下的敲着自己的手心。
他眼眸微眯,半晌,點了下頭:“來人,将嫌犯何琳,帶去女囚嚴加看管,沒有本王的命令,誰也不能見她。”
聞言,何琳直起身,她看着一旁仍舊叩首在地的宋甄,湊上前,附在他耳旁,輕輕說了一句話。
“不求來生,但求今後,公子平安順遂。”
宋甄猛然睜眼,一動不動,僵在了那裏。
待他緩過神,周正已經将何琳帶走,空曠的院子裏,隻剩下他們三個人。
李錦歎一口氣,伸手将他扶起,淡淡開口:“你放心吧,沒有地方能比六扇門的地牢更安全。”
他說:“守着地牢的張鑫和蘇尚軒,均是聖上身旁的暗影,要論暗器手段,實力皆在連水之上。”
見他如此精準的參透,宋甄淡笑着點頭,拱手行禮:“多謝王爺。”
說完,李錦便掃了一眼四周,爲他讓出一條路:“你會來這裏,便說明時機成熟了。”他淺笑盈盈,“院子寒涼,到正堂說吧。”
卻見宋甄搖頭:“不是時機成熟,而是有了個,讓成熟的時機出現的契機。”
他站在院子裏,巋然不動,目光灼灼的看着李錦:“這個生意,王爺可願意做?”
李錦一滞,睨着他面無血色的模樣。
他知道,将棋盤的主動權交出去的那一刻起,宋甄手裏,便再沒有足夠價值的籌碼。
他挑眉:“先生已經一無所有,還要如何同本王做生意?”
眼前,宋甄沉默了片刻,拱手:“我爲王爺謀劃,事成之後,王爺放了何琳,我下大牢。”
正中下懷。
這麽多天,李錦等的就是走投無路的宋甄,親自講出這句話來。
他面頰上蕩起一抹笑意,卻在點頭的一瞬,瞧見大門外,屋檐上閃過的一道星芒。
“小心!”
李錦一把将金舒扯到身後,又将黑扇往宋甄身後一甩。
當啷一聲,那把沖着宋甄的小飛刀,被黑扇打落在地。
暗中随行的沈文,和剛剛返回的周正,沿着飛刀來襲的方向,眨眼之間便追了出去。
可此刻,宋甄回眸,卻在望向李錦的一瞬,愣住了。
他身前,心口上,手捂着的地方,插着另一把本是飛向金舒的小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