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扇門的積雪,倒是結了厚厚一層冰。
李錦背手大步在前,金舒小心翼翼的跟在後面。
她皺着眉頭,一邊謹慎的落腳,生怕摔倒,一邊歪着嘴,抱怨着李錦方才那毀天滅地一樣的話語。
兩人之間,三米距離,可金舒眼睛裏瞧着,漫天蓋地的都是“五行屬閻王,八字缺我”,還有那句“尚未懷上靖王世子”。
她咂嘴,越想越覺得應該是遭了算計。
李錦見她提着衣擺,小心翼翼的模樣,眼眸輕垂,放慢了腳步。
那通往正門,長長的青石闆路上,淡金色衣衫的李錦,淺笑盈盈,逆光而立。
他目光所向,金舒小心翼翼的攥着衣擺,屏住呼吸,向他而去。
“需要我牽着你麽?”他淡笑。
金舒眉頭不展,咬着嘴唇:“王爺今日怎像是吃錯了藥一樣?”
聞言,李錦挑眉,收了伸出去的手,一邊搖頭一邊感慨:“舒兒可真真不夠坦然。”
邊說,他邊從懷中摸出一物。
陽光下,那隻繡的歪歪扭扭的“錦”字荷包,被他拿在手中左右晃了兩下。
金舒先是一愣,而後直接跳過了害羞的步驟,也不管什麽地上的冰了,急忙上前去搶:“你還給我!”
就見李錦故意舉高了手,挑眉俯身,直直盯着她的面頰:“雖然繡的實在是醜了些,但我心胸寬廣,不拘小節,便勉爲其難的收下了。”
邊說,邊又當着她的面,趁着她錯愕不已的刹那,塞回了胸口衣衫的最裏層,還十分挑釁的擡了聲音:“舒兒若想要回去,自己動手拿。”
而後,他豎起拇指,戳着自己的胸口正中的位置,輕聲道:“在這。”
瞧着金舒怔愣的模樣,李錦很是滿意的勾起唇角,睨了一眼對側的屋檐之上。
皚皚白雪蓋了六扇門長長的青石闆路。
他故意繞過幹淨無雪的回廊,便是要趁着獨處的機會,在金舒的心中埋下一顆種子。
張鑫說的沒錯,他給金舒的依戀感覺,實在是太安全了。
“安全到,她根本不會認爲王爺敢往前再邁一步。”他笑起,手指從狸花貓的後背滑過,“王爺若是真心實意,屬下便給王爺出一招,包治百病。”
兩日之前,李錦蹙眉,将信将疑的瞧着他:“張大人連這也可以勾畫的出?”
坐在八仙桌旁的張鑫,哈哈笑起:“人的性格和行爲,從來都不是剝離的。”他神神秘秘的探過頭來,“王爺要不要試一試?”
兩人之間,沉默了十幾秒。
半晌,李錦的手指劃過桌旁:“……還望張大人不吝賜教。”
聞言,張鑫挑眉,顯然有些驚訝。
雖然這事情是他提議的,可他還真沒想到,大魏的靖王,沙場的戰神,竟然真的點了頭,示了軟。
見他詫異,李錦擡手輕咳一聲,微微紅了面頰:“……本王幾次明示暗示,總能讓她找個清奇的角度給繞過去。”
說完,他眸色暗了幾分:“如今大局将定……”
李錦頓了頓,深吸一口氣:“不瞞張大人,金舒每月月俸盡數存進了錢莊,先前太傅府表小姐一案後,她偶爾會見祝東離和國子監司業陳惜。”
他瞧着張鑫深思的面頰,沉沉道:“她一直在打探,哪裏的風景好,又宜居。”
說完,李錦端起溫熱的茶盞,輕輕吹了一口浮沫。
“她要走?”張鑫恍然。
李錦沉默了許久,抿了一口茶,點頭:“以本王對她的了解,結案之時,定是她離行之日。”
“那王爺是不想讓她走?”張鑫勾唇笑起,“還是想讓她此生都在靖王府住下?”
“都不是。”李錦搖頭,放下了茶盞,“生死未定,隻想她能将本王記得久一些。”
“久到……”他垂眸,“久到,萬一活下來了,本王仍然能來得及去接她。”
瞧着眼前無比擰巴的李錦,看着他那半張俊美的側顔,張鑫喉嚨裏冒出一口白煙,話音帶笑,連連擺手,很是感歎:“哎呀,這可太難了。”
李錦後背一僵。
“她既鐵了心要走,便絕不會留絲毫念想。”張鑫故意道,“前腳出了六扇門,後腳就能嫁個人。”
不等李錦急切的開口,張鑫硬生生堵着他補了一刀:“王爺難道沒聽說過,忘記一個人最好的辦法,就是馬上進入下一段美好的愛情?”
一句話,戳了李錦的後背心。
他吸一口氣,擡手捂着自己的額頭,來回揉搓。一想到金舒身旁站着個莫名其妙的男人,連呼吸都不太順暢了。
瞧着李錦這幅爲情所困的模樣,張鑫一邊撓着懷中的狸花貓,一邊笑着說:“對付和王爺一樣,這種面上人畜無害,肚子裏一片漆黑的人,最好的辦法就是直截了當。”
他感慨着:“還明示暗示,金先生何許人?不顯山不露水,卻心如明鏡,什麽都知道。從最初開始,王爺的招數在她身上就不太好使吧?”
這話,說的李錦一愣一愣。
“要論腹黑,你們倆旗鼓相當,不相上下,根本比不出誰更黑。”他說,“所以王爺就别迂回了,不管用,就直接點,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
張鑫以手比刀,一來一回,看的李錦的眉頭,一高一低。
“哎呀,俗話說得好,天然克腹黑,你打直球,你看她怎麽繞,繞不開的。”
聞言,李錦嘴巴一張一合,瞧着他半天發不出聲音。
許久,他才坐直身子,抿嘴問道:“能行麽?”
張鑫笑起:“試試,試試就知。”
當時的李錦将信将疑,但此刻不得不佩服張鑫。
不愧是六扇門最精銳的犯罪側寫師。
精通行爲分析,極其了解人性,能夠通過對行爲特征的分析,勾畫人的心态,甚至預測出對應的下一步行動。
是實至名歸的“寫魂人”。
李錦睨着身後氣急敗壞,但面頰上多了一抹紅暈的金舒,瞧着站在一旁屋檐上,遠遠看過來的張鑫,微微一笑。
檐上覆雪,張鑫背手而已,站在白羽身後。
他颔首緻意,而後笑着說:“對付這種揣着明白裝糊塗的人,就得推她一把。”
這突然出現在背後的聲音,讓坐在檐上的白羽,腳下一滑,差點摔下去。
見狀,張鑫趕忙拉了他一把,抱歉的笑起:“哎呀,可是吓到白大人了?”
回廊頂,厚厚的雪片簌簌而落,白羽拍着自己的胸口喘了口氣:“張大人怎麽上來了?”
“上來清雪啊。”張鑫邊說,邊捋了一把胡子,壓低聲音,“順便來看看,你的進程怎麽樣了。”
白羽一滞:“什麽進程?”
張鑫挑眉:“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