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未亮。
雞都沒叫。
但臨城卻到處都能聽到“铮铮”的金屬鳴叫,箭矢破空的聲音讓無數人都頭皮發麻。
魏軍早已嚴陣以待,但面臨第一波箭雨,卻毫無招架之力。
太狠了!
又狠又快!
如此密集的箭雨,如同鐮刀收割田裏的莊稼一般。
僅僅一瞬間,城牆上就有不少魏軍将士倒下。
有些運氣不好,穿過了甲胄的縫隙,直接貫穿傷緻命。
大多數靠甲胄護住要害,卻也是傷的不輕,躺在地上不斷慘嚎。
剩下的那些,也隻能躲在掩體後面,偶爾抓住機會反射一箭,但能對荒軍造成威脅的箭矢十不存一。
賀繁也麻了。
攻城戰還能這樣打?
明明自己才是守城的那一方,但卻絲毫沒有城牆優勢,隻能被動地接受箭雨的洗禮。
荒國的那些攻城的工事,還有明顯比魏國長一截的射程,還有發射頻率高到離譜的軍械。
讓這場戰鬥一開始就呈現了一邊倒的局勢!
這還怎麽打?
賀繁是真不知道怎麽打,他作爲宗師還好,這樣的箭雨他扛幾個時辰都沒事,但尋常将士不行,就算能扛得住,箭也射不過去。
從一開始他就想派兵阻止荒國建造工事。
但趙昊明顯也想到了這一點,工事周圍安排了上萬騎兵,沒有獸血軍團的魏軍,本來面對荒國騎兵就不占優,更何況如今的荒軍裝備提升了一個檔次,正是士氣如虹的時候。
再一點就是,賀繁也不相信相隔這麽遠,荒國的射程真有這麽遠。
然後……
賀繁人傻了!
第一次體會到,什麽叫做不屬于自己的戰争。
臨城守衛戰,換做任何一個人都不可能打的赢。
賀啖來了都不行!
哪怕趙定邊,也不可能帶領臨城守軍守超過十五天。
因爲雙方軍隊根本不是一個級别的!
賀繁現在就感覺,自己這邊是拿着木矛,裹着獸群的野蠻人,而荒國就是一群披堅執銳的精銳将士。
根本不是一個級别的!
城牆上的魏軍叫苦不疊,副将人也傻了,扛着上百斤的盾牌,頂着箭雨跑了過來。
“将軍!将士們頂不住啊,怎麽辦?”
“怎麽辦?”
賀繁聽得盾牌上“當當當”的聲音,不由有些惱火。
我也想知道怎麽辦!
他咬了咬牙:“城牆上站人,就是無謂的傷亡,讓弟兄們撤下城牆吧!”
副将點頭:“那出城麽?”
“出!”
賀繁重重點了點頭:“臨城是确定守不住了,臨走的時候,會會荒國的騎兵,總不能一次交鋒都沒有就走!”
“是!”
副将松了一口氣,便下去指揮将士撤退了。
在箭雨射過來的一瞬間,他就明白了,臨城是真的守不住。
一方面,臨城很窮,民心和軍心是最渙散的。
另一方面,臨城的城牆,比起真正的雄城,的确差了不少。
如今魏軍最明智的選擇,就是退守富庶的雄城。
英明神武的魏帝早就料到了有這一天。
所以,傾全國财政之力,澆灌了一道防線,
這道防線幾座城,難民由朝廷統一照料,沒有一個逃往難民鎮,荒國在洗自己的風評,魏國也在妖魔化荒國。
即便百姓對于荒國有些将信将疑,但對他們心中還是打心眼裏的恐懼。
這種城,隻要守,就能打死戰。
而不用像現在一樣,随時擔心士兵嘩變。
試探一下荒國騎兵的實力,就立刻撤離臨城,最大限度保存實力。
僅僅一刻鍾。
除了必要的崗哨,所有魏軍将士都從城牆上撤了下來。
可即便撤了下來,還是有種心有餘悸的感覺。
剛才的場景……
怎麽跟做夢一樣啊?
他們揉了揉心髒,熬了一宿沒睡着,又睜着眼睛做了一場噩夢,隐隐有種要猝死的感覺。
好在他們不是騎兵,等會出去應戰的也不是他們。
賀繁跨上戰馬,掃了一眼身後的精銳騎兵,厲聲喝道:“諸位同袍,可敢随我一戰?”
“大魏猛士!悍勇無懼!”
“大魏猛士!悍勇無懼!”
“大魏猛士!悍勇無懼!”
騎兵雖然也沒有睡好,不過剛才都沒有在城牆上,沒有見識到那如同末日的一幕。
所以士氣影響并不是很大。
雖說不上氣勢如虹,但也是相當威武。
副将卻皺了皺眉:“将軍!雖說咱們不怕荒國騎兵,但這次隻是試探。隻是簡單試探,荒國大概率不會傾注全力,可如果将軍親自帶兵,就不一樣了!”
“你什麽意思?”
賀繁微微皺眉,語氣有些不悅。
副将歎了口氣:“如今賀啖元帥,賀歸将軍不知所蹤,我們魏國身懷統兵之才的人雖然還有,但比得上将軍的沒有幾個。朝廷的原意就是派你駐守雄城,可以看出朝廷對你多重視。
将軍的戰略意義,荒國不可能不知道。
若是将軍親自率兵,荒國勢必會下重手。
畢竟荒軍裏面的高手……可不少!
吾等自然做好了赴死的準備,但如果将軍有失,着實對大局不利。”
聽到這話,賀繁陷入了沉思。
他現在很窩火,恨不得立刻跟荒國打一場。
但不得不承認,副将說的有道理。
個人撒氣是輕。
國家大軍爲重。
賀繁深吸一口氣:“那你的意思……”
副将咬了咬牙:“末将願意領兵,還請将軍城牆督戰,無論末将歸來與否,隻要能看清荒軍底細,一切就都值了!”
賀繁眼眶有些發熱,拍了拍副将的肩膀:“老譚,你一定要回來!”
“将軍放心!”
老譚重重點了點頭。
很快。
賀繁再次登上了城牆,現在箭雨已經停了,城牆城樓上到處都嵌着箭頭,看起來觸目驚心,下意識地就想爲荒軍軍械的威力打一個哆嗦。
他咬了咬牙,運起全身的真氣,聲音無比雄渾。
“趙君!可敢派一千鐵騎,與我魏國鐵騎公平一戰?”
“一千?”
遠處響起趙昊的聲音:“才一千,你打發要飯的麽?”
賀繁哼了一聲:“怎麽?趙君不敢麽?”
趙昊嗤笑了一聲:“你這激将計用的可真拉胯,别跟我哔哔!至少三千,不然老子沒工夫陪你玩!”
賀繁思索片刻,朗聲道:“好!三千就三千!魏軍聽令,出城迎敵!”
話音剛落,城門就被推開了,騎兵如潮水一般出了城,很快就列好了陣型。
趙昊也沒跟他墨迹,同樣派出了三千騎兵。
雙方都沒有擔心對方放箭。
因爲三千騎兵雖然不少,但根本沒有到左右戰局的地步,這個時候放暗箭,反而落了下乘。
賀繁朝城下看了一眼,沉聲道:“老譚!交給你了!”
老譚轉過頭,仰望了一眼城牆:“将軍放心!我必帶着三千同袍回來!”
一時間,氣氛有些悲壯。
兩人也是公事很長時間了,期間出生入死無數次,共同經曆過不少次絕境。
但這回還是第一次隻身赴險。
不過一切都是值得的!
賀繁神色平靜,但背在身後的雙手,錠子都捏緊了。
他深吸一口氣:“大魏将士,出擊!”
馬蹄聲齊齊響起。
三千精銳騎兵,如同入了羊群的猛獸,兇猛無匹悍不畏死地朝荒國騎兵沖了過去。
而荒國騎兵,也同樣沖了過來。
就在兩國騎兵接觸到的一瞬間……
垮了!
魏國騎兵就像是還沒有幹的泥塑,無論之前塑造得多麽威嚴霸氣,摔到地面之後,隻會成爲一灘泥坨坨。
一個回合下來,魏國騎兵仍然端坐在馬背上的,不足三分之一。
老譚一條胳膊軟塌塌地耷拉着,想必已經廢掉了,卻依然擎劍怒吼:“大魏将士!出擊!”
一時間,場面無比悲壯。
再一次交鋒。
亂陣之中,響起了老譚的痛呼:“将軍我對不起你,我回不去了!”
賀繁:“……”
他已經來不及震驚荒國騎兵的實力了,滿腔都萦繞着悲壯苦痛的情緒。
陪伴自己多年的戰友。
竟然……
就在這個時候,趙昊的聲音響起:“就斷兩條胳膊而已,人又沒死。吃兩頓火鍋就好了,搞那麽悲壯幹什麽?來人!把火鍋架到他們城牆下,請難民鎮的百姓過來,給魏國的騎兵兄弟喂飯!”
老譚:“???”
賀繁:“???”
趙昊感覺有點不合适,又出聲安慰道:“賀将軍莫慌!這些是我們荒國訓練的神武重騎兵,你們全軍覆沒很正常,不過他們奉行隻打殘不殺生的信條,反正也沒人能破了他們的防禦。
所以你讓魏國将士碰到我們,千萬不要害怕,隻要繳械投降就好。
這樣的話,吃我們荒國火鍋的時候,還能自己夾菜!”
賀繁:“???”
神武重騎兵……
他看出來了,這神武重騎兵靠的完全就是更重的體型,更強的盔甲。
隻看剛才的情況,神武重騎兵人馬皆披甲,重量至少要比魏國精銳騎兵高四成,沖擊力完全不在一個量級。
被沖垮便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了。
兩個回合下來,魏軍的武器被繃斷了接近一半,可見荒國的盔甲有多麽強悍。
戰場上,這種重騎兵簡直就是災難。
恐怕也隻有獸血騎兵能夠碰一碰了。
但魏國現在……獸血騎兵不知道去哪了,一個都不剩了。
這神武重騎兵,荒國到底訓練出來了多少?
他們是怎麽把将士訓練得突破極限的?
賀繁腦門上蹭蹭冒汗,一顆心已經沉入了谷底。
就在他發愣的時候,城牆下已經重新架上了火鍋。
難民鎮的百姓,有一半在生火備菜。
另一半則是在幫助魏國騎兵蘇醒,他們中大部分不是被武器擊傷,而是受不了那麽強的沖擊力被撞暈的。
一些尚且清醒的,已經被難民鎮百姓架到了座位上。
看着火鍋裏面火辣鮮紅的料,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賀繁麻了。
幸虧城牆上沒多少人,不然看到這一幕,士氣就徹底崩了。
主要潰敗得太慘了。
如果不是看老譚胳膊真斷了,而且還時不時地嘔一口血。
他真覺得這貨就是故意輸了去荒國吃火鍋的!
人沒死就行!
該撤退了!
賀繁深吸了一口氣,沒再理趙昊的叫嚣,飛快從城牆撤了下來。
……
一日之後。
臨城改姓了荒。
趙昊坐在城主府的主位上,悠哉悠哉地伸了一個懶腰。
馮大鈞笑得嘴都快裂了:“陛下!咱們這一仗赢得太痛快了,賀繁那鬼東西帶兵突圍,咱們就逮着他們的精銳打,結果把精銳留下來了一大半,放走的全都是廢物。”
趙昊笑了笑:“做的不錯!不過現在關鍵的問題還是臨城内部的情況!”
對于這場戰果,他其實早有預料。
魏國邊境這幾座城經濟條件本來就不好,難民一撥接着一撥。
重壓之下,民心早已千瘡百孔,願意給魏國這個“母國”賣命的少之又少。
而且……
這次不論是軍械,還是騎兵,幾乎都是碾壓。
趙昊在乎的,從來不是能不能把城攻下來,而是如何以最快的時間和最小的代價把城攻下來。
這次攻城,荒國除了幾頓火鍋,毫發無傷。
魏國城牆上死了近千人,外加三千騎兵受傷,阻擊戰留下了三萬将士,損傷不超過兩千人。
血賺……
神武重騎兵的效果出乎意料的好,這還是受到了獸血軍團的啓發,有這麽一支王牌部隊,效果真是無與倫比。
不然也不可能精準留下那麽多魏國精銳。
爽啊!
馮大鈞笑了笑:“這點陛下放心,如今應急物資已經發下去了,該團聚的也都團聚了,等到新官道穩定下來,救濟糧能夠穩定運輸的時候,臨城就是我們穩定的大後方。”
“嗯!”
趙昊點了點頭,轉身看向一旁的中年人。
這中年人原本是荒國某座窮城的郡守,平時幹活兢兢業業,治下經濟越來越好,他一直想接盤一個地位更高一些的城池展現一下自己的能力。
奈何别的郡守也很拼很肝,所以一直沒有機會。
這次爲了謀求更好的仕途前景,主動提出随軍前行,準備入主臨城。
臨城雖然窮,對于荒國來說卻是一個戰略要地。
相當于荒國東出的門戶。
隻要臨城穩固,荒國就不會有後顧之憂。
這回必須要搏一搏!
随他一起前來的還有很多各地征調來的小吏,足以撐起整個臨城的官府體系。
趙昊笑了笑:“從今日起,你便是臨城城守了!”
“多謝陛下!”
臨城城守無比激動,當即俯身下拜。
趙昊笑了笑,揮了揮手道:“下去吧,臨城的事務就交給你與馮将軍了!”
“是!”
兩人走後,趙昊深吸了一口氣,從木镯中取出兩方印玺。
此刻,傳國玉玺和山河印光芒閃爍。
絲絲縷縷的氣運從四面八方湧來,在兩者之間不斷交融,最後通過山河印散發出去,融入到每一位官吏和将士體内。
趙昊臉上露出了一絲喜色。
自己的猜測果然沒錯,國運強弱果然是根據國力和民心來的。
雖說臨城百姓尚未完全歸心,但隻要能過上安定的生活,那離歸心就不遠了。
……
“什麽?”
曹勐臉色已經難看到了極點。
上次他吃完鴛鴦鍋之後,隻覺得好吃,并未覺得有什麽特别之處。
但看到林相拿來的火鍋在荒國民間的普及情況之後,他才終于知道趙昊的意思。
臨城恐怕是守不住了。
可他還是沒想到,臨城陷落的姿勢,竟然這麽難看。
他騰地一聲站起身來。
林相吓了一跳:“陛下,你……”
曹勐深吸了一口氣:“朕也要禦駕親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