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會盟結束之後,天下可以光明正大以王号示之的國家變成四個,他們是原國、楚國、越國和宋國。
其中,楚國和越國早就自号爲王。
楚國的王号其實有不少諸侯願意承認,不是得天命甚麽的那一套,純粹是楚國一刀一槍自己打出來的。
至于已經滅亡的吳國和越國,兩國的稱王的時間間隔并不久,隻是曆來沒有諸侯願意承認他們的自号爲王。
今天過後不一樣了,越軍勾踐可以正大光明地穿上全規格的冕服,不再是以前的關起門來玩過家家。
另外,宋國怎麽都想不到自己也有稱王的一天,君臣對要不要稱号一直存在讨論,過半認爲不應當稱王,隻是有人提醒了一句“原國、楚國和越國都稱王,宋國不稱王便是弱他們一頭”的話,才讓争議得到終結。
現在還是講究名份的時代,并且名份遠比想象中更有用處,想要玩扮豬吃虎的遊戲,超大概率是會真的變成一頭豬。
道理太簡單了,以時代特性進行裝弱就等于真的會弱人一頭,吸引不到人才前來投靠,本國的軍民士氣會受挫,壞處遠比好處多得多。
到了不那麽重視名份的時代,扮豬吃虎那一套才有的玩。曆史也已經給出答卷,山河破碎搞得諸夏在很多方面出現斷層,人們的思想觀念開始變得不一樣,到了朱元璋才能将扮豬吃虎玩得轉。
在朱元璋之前,哪個逐鹿天下的人用過扮豬吃虎的手段?基本上都是直接或隐晦地表露志向,奠基本有勢力向心力的同時,吸引人才前來投靠。
會盟結束之後,他們要是繼續待下去,極可能沒事都要演變成爲有事,參與會盟的各方馬上離開了。
智瑤自然是帶着部隊回轉“濮陽”這座臨時都城,沒有抵達“濮陽”之前則是下達命令,任命中行寅爲“将”,鍾武爲“佐”,本來駐紮衛地的一個軍團從衛地開拔前往泾水一線,今年就要開始對秦國實施讨伐。
所以是,原國君臣思來想去,剪除邊邊角角要從秦國優先下手。
這并不是因爲智瑤認爲秦國的威脅遠比燕國大那麽簡單,固然有其間的因素,更加主要的是秦國當前在與義渠交戰。
原國不會跟義渠進行結盟,趁着秦國與義渠交戰前往占便宜,無外乎是用兵的一種選擇罷了。
從衛地到泾水一線,正常的行軍速度要走一個月左右?
在此之前,會有原國的使節前往秦國都城“雍”遞交宣戰書。
這是春秋遺風尚存的時代,原國想占秦國的便宜沒有錯,該有的一些程序還是需要走。
“三水之地如何了?”智瑤問的是對周王室地盤的占領情況。
周王室的地盤有着諸多水系,大河便是最大的水系,伊水、洛水是比較大的兩條水系,其餘小一些的水系更多。
直接稱呼爲周地或王畿不妥,智瑤隻能随便定個稱呼。
上一次韓庚從楚軍截了九鼎走的是鄭地的路線,也就是并沒有前往周王室的地盤,自然也就不存在順路攻占周王室地盤的操作。
智瑤沒有給韓庚相關的命令,打從事實上則是韓庚錯過了能在原國安身立命的最大保障,給予韓氏蒙上了一層陰影。
韓氏估計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麽?
今年韓氏得到來自智瑤的命令,集結一個“軍”以及三個“師”的兵力調往泾水一線,一共會有三個“軍”規模的西征軍團,主将人選卻不是落在韓氏頭上,其實這已經是一個對韓氏不好的信号了。
因爲韓氏沒有對周王室下手,程宵代表智瑤前後拜會了鍾氏與張氏,兩個家族随後對周王室出兵,不出太大的意外應該是将地盤控制得差不多了?
果然,智瑤就聽孫武說道:“除卻‘洛邑’,餘地皆已飄揚‘原’旗。”
鍾氏和張氏出動的兵力合起來大約三萬,他們不止要面對周王室的殘餘力量,并且還有将近兩萬楚軍。
現階段,兩萬楚軍将“洛邑”給占據了,鍾氏和張氏則是将“洛邑”給包圍了起來。
智瑤想了想,說道:“國尉可私下拜訪執政。”
孫武秒懂,行禮答應下來。
原國不可能以勸降的方式對待滅掉周王室的那一批楚軍,擊敗之後的處置甚至要兇狠一些,免得給世人落下什麽口實。
而這也是智瑤刻意給韓氏的一個機會,看就看韓氏願不願順驢下坡了。
畢竟,時間過去了那麽久,一開始韓氏沒有反應過來,後來也會有聰明人明裏暗裏給韓氏透露一些什麽。
韓氏搞明白自己錯失了什麽機會,見有彌補的機會,再傻或不情願都要有所行動,要不然以後智瑤對韓氏幹點什麽,并非智瑤不念情分或功勞什麽的,完全是韓氏自己不識擡舉。
孫武過去拜訪韓庚之後的沒有多久,韓庚來谒見智瑤了。
“大王,糧秣、軍械、被服等物,臣已備妥并命人轉運西進。”韓庚說的是韓氏參與西征的一應物資。
現在“王沒有上”,稱呼“王上”顯然不合适的。
原國現在的情況有點特别,存在韓氏等各個家族,爆發國戰的時候,各個家族進行的是納賦的形式。也就是各個家族出兵的同時,後勤供應是由自己負責。
與此同時,智氏破家爲國之後,封地劃爲各個郡縣,郡縣聚攏起來的部隊,他們的後勤卻是由國家來進行供應,變成入伍作戰是爲了博取富貴沒錯,同樣是在盡一份義務,以納賦取代交稅的規則消失了。
那樣一來,等于原國是有兩種征兵形式共同存在着。
智瑤當然想要打破這種格局,面臨的問題卻是無比現實,對外與對内不一樣,對外能夠以使用武力的方式,對内最好不要粗暴地采取動用武力的手段。
“如此便好。”智瑤隻當韓庚就是爲了來彙報西征的事項。
不出意外,今年原國最大的軍事行動就在西邊,隻是不會漏了秦國的忠實盟友代國。
代國?就是趙氏竊國之後的代國。
現在的問題是,趙氏竊國的行動成功,地位卻沒有得到大多數國家的認可。
當今世上隻有兩個國家承認趙氏爲代國之主,一個是趙氏的忠實盟友秦國,另一個是誰都想不到會承認的原國。
不明情況的人,他們會以爲智瑤是礙于妻子芬嬴,才願意承認趙氏的合法地位。
事實的真相是,智瑤要将在春秋階段第一個玩竊國的名頭按在趙氏頭上。
沒有多麽複雜的地方,純粹是智瑤爲了避免成爲“始作俑者”罷了。
在那種需要之下,智瑤一樣承認妫姓陳氏取代姜姓呂氏。
論起來,妫姓陳氏的下場一定會比嬴姓趙氏好,反正智瑤真的不會刻意去針對遷徙到朝鮮半島的妫姓陳氏,乃至于會給予妫姓陳姓一些幫助,對待嬴姓趙氏則是本着有生之年徹底撲滅的想法。
智瑤爲什麽要特别優待妫姓陳氏?真不是妫姓陳氏識相搬家走人。而是妫姓陳氏出于自願或是被迫,他們都是姬周開國之後,第一個外出開疆拓土揮灑諸夏文明之光的國家。
所以了,智瑤有生之年無法擴張到朝鮮半島的話,他都會給子孫後代留下一句話:并國可也,善待子姓、妫姓之後裔。
子姓?殷商後裔箕子建立的箕子朝鮮。他們才是第一批個頭腦靈活的人,在中原玩不下去,大不了外出開疆拓土,即便是逃亡都對諸夏立有功勞。
事實上,智氏幹的是化家爲國,并不是單純的取而代之。
如果是取而代之,原國的疆土隻限于原來晉國的那一部分。
可是,智氏的統治範圍并不止原來的晉國,一開始包括了仇由、中山國和齊國的半壁江山,并且也吃下了秦國的三分之一疆土。
再後來,原國吞并了齊國,再将衛國以及鄭國滅掉。
由于智瑤不是“始作俑者”的關系,再來也沒有對晉室斬盡殺絕,壞名聲方面肯定會有,隻是真沒有到人人喊打的地步。
這是智瑤愛護名聲嗎?有一些,更多的是想要保證國祚能夠綿長。
後世的很多王朝存在時間難以悠久,除了當權者自己作的之外,其實跟“生于不義,死于恥辱”有關。
一個王朝的誕生還是污點少一些,怎麽都能使得更多人的懷念,起到一些阻止野心家的作用。
當然了,輪到國祚真要滅亡的那一刻,該亡還是會亡,隻是留存更多的好名聲說不得能留存一些王室後裔?
講真話還有一個智瑤害怕的因素,有野心有抱負是每一個成功者的必備素質,盡量愛惜名聲則是不想跟秦帝國一般,鬧了個二世而亡的下場。
能做的智瑤都會做,有沒有效果,隻能說盡人事聽天命。
韓庚并不知道隻是提到一個代國會讓智瑤思考那麽多,見智瑤一副思考的模樣,忍了很久才問道:“出兵王畿,需以兵力多寡?”
智瑤答道:“卿可自決。”
怎麽給周王室舉行最後的送葬?智瑤從一開始的意見就是别鬧出什麽大動靜。
姬周取代殷商的過程缺了光明磊落,充斥各種陰謀不說,一個偷家的定義總歸是少不了的。
成爲天下共主的姬周在一開始其實也沒有多少實權,要不然也不用對殷商後裔以及其他異姓諸侯玩那麽多手段。
姬周真正開始擁有治理天下名份是在周公旦的努力之下,也就是立下周禮來約束天下諸侯。這個也就是曆史給周公旦那麽高地位的原因,真不是因爲周公旦能篡位而沒做那麽簡單。
不能說姬周生于不義,死于恥辱則是蓋棺定論的事實。
說起來,智瑤也是姬姓,并不是嬴姓秦氏的成份,過分地去侮辱姬周屬于沒有那個必要。
韓庚聽懂了智瑤的想法,内心忐忑的地方挺多,不由想道:“現在能從外部威脅原國的國家已經不多,國君到底有沒有想要滅掉韓氏的想法?”
韓氏必須怕!
尤其是這一波韓氏先被征召了一個“軍”又三個“師”的兵力,還要出兵參與對盤踞“洛邑”楚軍的攻打,不說把韓氏的可用之兵抽光,八成左右的兵力外出作戰就是一個事實。
那麽,智瑤會不會乘機把内部空虛的韓氏滅了?
智瑤看出了韓庚的擔憂,說道:“寡人欲往‘曲阜’一行,卿随行罷。”
且不論智瑤去“曲阜”想要幹什麽,邀請韓庚同行就是在釋放一個不會對韓氏動手的信号。
韓庚應下之後,想要說點什麽。
智瑤又開口說道:“今次若可滅秦,寡人想迎歸伯魯,重立趙氏。”
趙伯魯在秦國那邊當大夫,聽說手中還有不少實權?
智瑤表達的就一個意思,隻要不是有太大的利害關系,他其實非常挺念及舊情,側面安慰韓庚也是警告,韓氏安安分分就不用有過多的擔憂。
大約在一個月後,準備就緒的出巡隊伍出發了。
出巡隊伍并不是直接向“曲阜”而去,他們出“濮陽”從“白馬津”過大河,進入到原國的中部,先去“共”、“凡”、“雍”等幾個地方逛遊了一圈,随後再去“新田”逗留了幾天,再後面就是一路往西,沒有踏及河西之地,走“王野”進入鄭地。
這樣的路線很有針對性,幾乎就是在曾經範氏、魏氏以及當前範氏、韓氏、鍾氏、張氏等一些家族的地盤溜達了一圈。
巡視期間,智瑤不止一次提到郡縣制的理念,用意自然是敲打那幾個家族,以前的規則已經不适合當前時代的需求,國家不會大刀闊斧,各自也要有點眼力,該配合就配合,不要弄到最後行使激烈手段的地步。
“寡人如今已稱王,以禮制可封侯。”智瑤将韓庚、狐尤、程宵、智徐吾、士陽生、範高、中行錡等一些人喚來,講了那麽一句話。
他們介于聽懂和不懂的心态,瞪大眼睛等着智瑤接着往下說。
智瑤笑着說道:“衛氏、呂氏爲我附庸,享侯爵待遇,寡人從未虧待。卿等之中有寡人至親,亦有寡人之友,寡人怎會虧待?”
他們完全聽懂了,猜測接下來智瑤絕對還有話說。
果然,智瑤臉色開始轉爲嚴肅,說道:“有功必賞乃是國策,望諸卿勉勵之。”
衆人心裏補充了一句:有罪必罰也是國策。
他們在心裏補充的時候,眼睛卻是看向了韓庚,目光裏有點玩味。
原國在西征秦國,一些消息表明韓氏在保存實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