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一戰,我軍傷亡計約三萬,敵軍傷亡不過三千。”
子國的一句話讓很多人吸了一口冷氣,随即臉色變得非常難看。
那就是傷亡換算是一比十呗?這種戰績确實非常令人難堪,更是展現出原國各方各面遠比楚國的強大。
當然是各方各面!從裝備到士兵的訓練、戰鬥意志,又以原軍士兵表現出來的戰鬥意志最爲關鍵。
好些裝備精良的軍隊,他們的戰鬥意志不怎麽樣,有再好的裝備也将成爲運輸大隊,無不說明一支軍隊最重要的還是關于作戰意志。
楚國這邊計算傷亡比較不靠譜。這個是他們的體制決定了的事情,一般會往高了報。
“然,日間作戰必是原國精銳盡出,我不過尋常之伍。”子國補充了一句。
白天裏,楚國第一批和第二批出戰的部隊遭到原軍爆錘。
第一批出戰的楚軍,他們純粹是沒有遭遇過弓騎兵,面對陌生的敵人自身犯的錯誤較多,以至于落得那副下場。要是有下一次,有了相關的經曆,楚國這邊的貴族肯定會在戰前想出應對的辦法,交戰時盡量避免犯下一些錯誤。
最讓楚國君臣重視的是原國的那支重步兵。
“身披重甲酣戰一個時辰有餘,收兵之時未見隊列有亂,懷從未見過如此強軍。”鬥懷發誓自己不是在臉上貼金。
什麽意思?說臉上貼金,主要是鬥懷敗了,可是沒有當場潰退,側面來證明鬥氏依舊強悍。
楚君中問道:“此便是原國常備之軍?”
以前楚國就很重視晉國的各項情報,隻不過需要關注的家族有點多。
輪到智氏代晉,楚國關注的目标會變得很明确,逮着智氏想方設法刺探情報。
那麽,楚國本來就知道智氏有一支常備軍,後面一再收集情報,了解肯定會越來越多。
子國說道:“此支強軍乃是原君瑤十六歲所建,成軍已有二十七年之久。”
當然了,時間那麽長的情況下,常備軍不知道經過了多少更新換代,不可能還是原先一開始的那批人員。
因爲成軍的時間有些久了,其實才是最要命的一點!
二十七年的時間,本來青澀的軍官趨于成熟,有些士兵也成了軍官,足夠的經驗會讓士兵更換時在兵源選擇上擁有更有明确的甄别目标,各種操練方式和使用的戰術肯定形成了體系。隻要不是出現内部的腐敗現象太嚴重,又或是各種小山頭搞内耗,隻會是越來越強。
事實上,常備軍的更新換代可是爲其它部隊提供了非常多優秀的軍官,近一步增加了智氏其餘傳統部隊的戰鬥力;好些從常備軍退役的官兵,他們因爲識字成了某處地方上的官員,爲原國的内政發展繼續發光發熱。
本來在這種場合沒有宗樓說話的資格,他着實忍不住,開口說道:“大王,智氏由單騎走馬訓練騎兵,舉國上下弓騎之多足有十萬之衆,乃至更多。今日,原軍新出沖陣之騎,觀其沖陣之猛,勢不可擋,不可不察。”
是啊,好多人都注意到了。
原國那一支用于沖陣的騎兵數量不多,看上去卻是令人産生極大的忌憚,隻有大約五百左右的數量,不到百個呼吸就将己方近三千士兵陣型鑿穿。
那種一往無前的姿态,橫沖直撞下對步兵産生的殺傷效果,着實是令人看了生出一種迫切想要擁有的沖動。
“此前不知,既然如今已經知曉,使長矛針對便是。”子國并不是瞧不起宗樓,純粹不能太過打擊己方的信心。
宗樓後面的話憋了回去。他其實就一個意思,有條件的國家,諸如秦國和代國都在模仿原國組建騎兵部隊,楚國并不算特别缺乏戰馬,是不是也該組建一支騎兵部隊呢?
現下的楚國真不缺乏戰馬,馬匹的質量方面也不是輸給中原太多,并不是無法收集到合适的戰馬組建騎兵。
宗樓當然有私心。他投靠楚國的時間不久,帶來的擊技之士不多,還是很想在一個全新領域上找到自己的崗位,也許能夠成爲騎兵不可或缺的一份子,借機在楚國崛起。
必須說的是,子國還真有點料,很快就找到了針對沖陣騎兵的克制方法。
步兵組成軍陣,再使用長兵器針對騎兵,對輕騎兵和突騎兵确實能夠形成克制,哪怕對上重騎兵也能造成足夠的威脅。
當然了,不管是什麽裝備,最爲重要的是使用它們的人,比如手持長兵器是能克制騎兵,要是手持長兵器的士兵被騎兵威懾不戰自潰呢?
子國想到了什麽,又說道:“大王,我亦需新添弓矢!”
因爲大多數是竹弓和竹箭、蘆葦箭的關系,以前楚軍在遠程攻擊上就有點弱,所處時代的戰争模式不同緻使顯得并不是太過迫切。
什麽時代,又是什麽戰争模式?就是春秋時代,打的不是滅國之戰;戰争又是一種君子之戰的模式。
現在隻要不是太昏聩或眼界過低,誰還看不出時代已經改變了呢?接下來但凡能滅國,沒有國家會再手軟。
子國認爲楚國之前積累的問題在原國的威脅下,可以得到更好的解決。
鬥懷第一個響應,說道:“大王,我亟需強弓。即可彌補射程,亦可增殺傷之力。如此,射程不再吃虧,必使敵軍騎兵難以逞兇!”
長兵器可以針對騎兵,比長兵器更長的箭矢肯定也能啊!
楚國在強弓的打造技術上其實一點都不差,乃至于技術上一度還領先中原列國,他們卻是藏着掖着,或是覺得成本比竹弓更多,以至于不想大批量打造。
有那麽一個傳聞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傳說楚國集全國之力打造了三支神箭,平時供奉在宗廟,戰時才會攜帶出戰,專門給養由基使用。
上面那個傳聞的背景是,春秋時代的工藝不行,很難打造出絕對筆直的箭杆,多番努力才打造出三支,配合養由基的射藝辦到指哪射哪的每射必中。
應該說傳聞就是傳聞,要不然養由基射出去的箭想回收絕對會是一個問題。
比如,養由基在“鄢陵之戰”的緻師(武将單挑)中将魏锜射死,沒道理晉軍主動将箭從魏锜的屍體上取下來,再送還給楚國啊?
問題也就來了!當時楚國上下就三支神箭,豈不是用一支少一支?
楚君中對重臣的意見一一采納下來,再發出靈魂一問,道:“财帛從何而來?”
現下的楚國狀況并沒有多好,他們從前506年之後就陷入衰敗,尤其是中樞對地方的控制力嚴重下降,中樞早不是那個富到流油的楚庭了。
所以,之前子國提議重建“左右廣”,楚君中也就是聽聽就算了。
楚國是有打造優良皮甲的工藝技術,問題是知道一套甲胄有多貴嗎?
另外,楚國的“左右廣”不止每一名士兵需要三套皮甲,被稱爲戟的武器打造起來也不容易,别說看來需要增加一張強弓和一柄戰劍了。
如果楚國真的将“左右廣”重新建設起來,到時候估計就在戰袍上的顔色和甲胄款式跟原國常備軍重步兵不同,武器的采用上壓根就是一個樣。
還有一點,以前“左右廣”最多的時候也就三千左右的規模,肯定需要在編制上進行擴增的。
有封君之實的衆多貴族開始專注起來,他們的專注可以是盯着某個地方一直看,好像能看出一朵花來;不少則是盯着自己的手掌瞧,似乎想給自己算命;少不了一些眼神變得渙散的人,一看就是魂遊天外了。
之前的楚國爲什麽會陷入内亂?不就是地方上的貴族不願意再讓中樞極盡盤剝嘛!
認真的說,百年戰争的階段,後來跟吳國對抗,楚國中樞确實是對地方盤剝太過嚴重,搞得中樞與地方的隐性對抗演變成爲刀兵相向的内戰。
子國說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楚國一旦在跟原國的對抗中完全出于下風,不止中樞危險,地方上的貴族能好過?
鬥懷掃視了幾眼屈氏、景氏和昭氏的這些公族,說道:“如不圖強,滅國便在朝夕之間。”
這一下好多楚國貴族明白過來了。
白天的戰況明顯對楚國不利,到了晚上幾個君臣到底是事先溝通,或是有足夠的默契,總之就是想着法子對衆貴族要好處呗?
等于說,楚國的一些君臣想利用原國帶來的壓力讓貴族妥協。
楚國的貴族絕對不願意再過以前的日子,不斷被中樞極盡盤剝财帛與資源,甚至封地上的優質兵源也被中樞讨要過去。
羅同看着子國說道:“令尹先前所說之事,乃是诓騙我等?”
什麽事?就是封君制度的實施,地方的山川河流不再屬于一國之君,變成貴族神聖不可侵犯的财産,同時稅收和納賦額度可以商量着來,等等優惠的條件。
山、林、水系、銅、等一些資源,它們在某一段時間隻歸于一國之君,臣屬是沒有資格擁有的。這些界線在時間的流逝中漸漸模糊,楚國中樞是第一個明言可以歸于封君的國家。
子國說道:“諸君亦可使子侄入‘左右廣’。”
刹那間,楚君中的臉色變得有些不好看。
一直在說的“左右廣”是什麽?他們是春秋時代楚國國君所屬的親兵部隊,也是楚國從裝備到兵源素質最好的一支部隊,曾經在百年戰争中立下赫赫軍功,後來因爲楚國的中樞财政不允許給解散了。
現在“左右廣”要重建,結果叛亂勢力能摻沙子?
子國事先可沒有跟楚君中商議這個!
至于說人質什麽的?中樞太弱不叫拿貴族子嗣當人質,相反諸多屬于中樞的權利将會遭到侵占。
宗樓在适當的時機,說道:“我聞原國之君新設郎官,入選之人皆爲貴族子嗣,欲設一新軍,名曰期門。”
這是智瑤抄西漢的作業抄上瘾了,也是原國公族強大可以讓中樞控制貴族和百官的一種手段。
原國那邊的百官和貴族拿子嗣入選視作驕傲,一直逢人就炫耀,保密什麽的當然也就不存在。
既然智瑤抄了期門軍,怎麽可能忘了羽林軍呢?
所以,智瑤還會挑選戰死疆場有功之人的子嗣,吸納他們成爲親兵,将之培養成爲優秀的騎兵,時機合适再組建羽林軍團。
同時,不出意外的話,今次一戰結束之後,常備軍将擁有自己的特别番号,名曰虎贲。
這樣一來,楚國在爲了尋求重建“左右廣”上演各種勾心鬥角之前,原國那邊關于兩支特殊軍團的組建早就提上日程,現有的那支強軍則是将有流傳千古的番号。
也許,隻是也許,随着時間一再流逝,原國進行的戰争越來越多,擁有特殊番号的軍團會一個又一個出現,什麽虎豹騎、陷陣營、玄甲軍、白袍軍、神機五千營、啥啥啥的會一一湧現。
太遠的先不扯,楚國貴族聽了子國的說法,不得不說感到心動了。
他們當然知道子侄加入中樞直屬的“左右廣”會成爲某種意義上的人質,可要是能夠掌控“左右廣”,或者有更遠大的前途呢?
即便是沒有太遠大的目标,僅是能夠跟中樞緩和關系,其實也是很多楚國貴族願意試一試的。
說白了,别看那麽多楚國貴族聯合起來對抗中樞,他們的共同目标就是一個抱團取暖,很清楚聯盟随時随地将會分崩離析,誰不想多一條退路啊!
楚君中與子國在眼神上的交流比較多。
他們在戰時不商讨戰局,猛然間搞了這麽一出,并非不重視當前的交戰,純粹是相比久遠的未來,一時的勝負并不是關鍵。
如果不趁原國帶來那麽大的壓力,勝負未分之前的己方境況不利做點什麽,戰後無論此戰勝敗都隻會是陷入一再無休止的扯皮。
攜大勝的大勢中樞壓服地方?這種事情在楚國很難成立,能做到的話,輪不到楚君中去做。
知道楚國廣袤疆域的地形有多麽複雜嗎?這個就是好幾代楚國君主難以掌控地方的關鍵,别提楚君中面臨的狀況比一代代先君更加艱難了。
接下來,衆貴族松動,子國又講了不少事情,很難不讓楚君中陰沉着一張臉。
結果是楚君中的臉色越不好看,衆貴族對子國的配合度就更高。
“公孫甯到底是什麽情況,輔佐寡人的忠臣,還是想當架空寡人的權臣?”楚君中覺得自己有點看不懂子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