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君同客死異鄉會對原國造成輿論上的譴責。
這個無關原國強不強大,跟魯國弱不弱小也無關,人們認同的道理就是那麽一個回事。
有好多人爲了原國攻打魯國吵吵鬧鬧,原國僅是對魯國小懲大誡自然合理,實施吞并就會讓輿論對原國越加不利。
當下,有家回不得的魯君同客死異鄉,原國處置不當将決定在列國的印象分。
其實,哪怕原國處理得再好,一些負面言論還是會存在。
“使‘曲阜’出人迎歸魯君梓宮。”智瑤說道。
台狐應道:“諾!”
宦者令在當前并不需要閹割,乃至于很多在宮城當差的男性也不需要閹割,不止是阍人(宮城守衛),包括一些侍者也不需要,僅是内宮需要宦人。
以周禮什麽都管的性質,對各個階級的待遇限制分明,諸侯擁有的宦人數量其實并不多,
拿原國爲例,進行閹割的宦人數量不超過五十人,他們與宮女一起負責内宮各種雜事,更多是伺候國君的女人和子嗣,能接觸到國君的機會很有限。
至于管理内宮的宦者令竟然不用閹割這一點?一直到秦帝國時期,好些宮廷的職務擔任者,他們一樣不用進行閹割,至少中車府令是不需要閹割的。
“君上,明日朝會,公子是否就班?”台狐問道。
智瑤的嫡長子智開已經二十歲了。
以前智申還健在時,智開是由智申在帶,後來智申病逝,智瑤經常需要到處走動,年齡太小的智開一般是施夷光和鄭旦輪流帶,芬嬴對這點肯定心裏不滿的。
後來,芬嬴又誕下一子,取名可,今年十八歲。
智瑤清楚智可是芬嬴的精神寄托,沒有剝奪撫養權利,倒是讓芬嬴多了更多的藉慰。
二十歲了?确實是應該跟在父親身邊多學一些,尤其是作爲儲君。
當然了,智開目前并沒有儲君的名位,他現在隻是作爲智瑤的嫡長子。
智瑤轉頭看向台狐,問道:“何人提此疑問?”
台狐額頭瞬間冒出冷汗,跪下去俯首,說道:“臣……鬥膽一問,非受他人指使。”
等待了很久的台狐不見智瑤回應,大着膽子想要瞅智瑤一眼,發現周圍早就沒人了。
到了前462年,智瑤已經四十四歲,有兒子十七人,女兒八人,最大的子嗣二十歲,最小的子嗣四月大。絕大多數子嗣的年齡在十五到十二歲之間。從這裏也能看出智瑤哪幾年最閑。
台狐說的朝會并不是固定多少時間舉辦一次,也就是不存在每天一次的小朝會,幾天一次的大朝會。
目前,哪怕是周王室也沒有固定舉行的朝會,諸多分封國就更沒有了。
因此,周王室與各諸侯國的情況就是各自辦公,有需要才進行彙報,除了需要商讨的事情也不一定群思廣義,召開朝會更多是跟禮儀方面有關,比如需要舉行祭祀。
周王室、楚國、魯國都還沒有正式對原國發來訃告,等于說原國還沒有派出相應的使團。
翌日。
舉行朝會時,該談的事情談完,刻意被智瑤壓下來的吊唁安排留在倒數第二件事情進行商談。
“天子駕崩,君上當以何人爲吊唁使?”程宵現在沒有具體官職,身份方面顯得有些超然。
真不是智瑤不安排官職給程宵,主要是怎麽安排都不對,索性也就借鑒周王室制度給予一個虛君的地位。
按理來說,程宵就很适合擔任使節前往周王室進行吊唁,他自己顯然也想争取這個差事。
狐尤和鍾全對視了一眼,後者出班,說道:“君上,臣請命。”
原國之前想要獲得周天子的認可成爲諸侯之長,過了将近兩年還是沒有得到正式的答複。
現在?周天子姬仁駕崩,肯定要有人繼位,太子姬介一直對智氏立國意見不小,鍾全的任務顯得很重。
原國的楚國大戰的爆發不是今年就是明年,成爲諸侯之長不會改變戰争的結果,但是能讓原國在大義名份上占據最大優勢。
事實就是那樣,還願意聽從周王室的諸侯國沒幾個,他們沒有實力左右兩個當世強國的戰争結果,搖旗呐喊都未必夠格,成爲諸侯之長的背景牆多少能夠在大義名份上起到作用。
智瑤本來有意派遣程宵,看到鍾全站出來自薦,爲了某些平衡不好拒絕,說道:“如此,便以執政爲正使,恰是彰顯我國尊重王室。”
鍾全行禮退下。
智瑤看向了站在第一排的智開,說道:“開可爲副使。”
估計是沒想到有自己的事,稍微錯愕了一下的智開趕緊出班領命。
衆臣的視線在智開身上,不少人因爲智開獲得差事,眼眸裏出現喜悅。
話說起來,智瑤六歲就在幫家族,十三歲已經統兵在跟諸侯聯軍作戰,作爲智瑤的兒子,智開承受的壓力不是一般的大。
如果智開不趁着沒有行冠禮幹出一點成績,會不會有人說什麽虎父犬子?
鍾全一下子就明白了,智開能做事,那麽自己名爲正使,實際上卻是輔助;換作智開無法理事,鍾全将事情辦成,功勞需要分足夠的份量給智開。
對于智瑤的那種安排,鍾全隻有開心沒有不爽。
有時候,臣屬能當背鍋俠,或是被侵占功勞,幹那一出的人是君主,其實對臣屬是一種福分。
智瑤将目光轉向程宵,說道:“兄長往‘曲阜’,不使魯君葬禮有缺。”
程宵很想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來提問,訝異自己竟然有差事,呐呐地出班領命又退了回去。
至于楚惠王的葬禮?智瑤已經派人去追韓庚,命韓庚代表原國參加楚國的國喪。
曆史沒有遭到改變的話,魯國近幾年的境況也會挺慘,不止國内由于奴隸暴動各種混亂,朝堂之上短短四年換了三位國君,三桓則是趁機又大大地肥了一波。
魯國現在面臨的問題是儲君病逝不久,國君也客死異鄉,哪怕疆域淪陷大半,怎麽都應該把君位繼任者的人選定下來。
由程宵去幫忙處理魯君同的葬禮算是一種“越權”了,可是誰讓三桓有家回不得,魯國也沒有了儲君呢?
這樣一來,原國派去足夠份量的人幫魯國操辦國喪,固然是造成“越權”的事實,多少是給了魯國極大的面子,剩下的問題就是魯人願不願意承情了。
倒數第二件事情辦完,剩下的就是朝會的最後一件事了。
狐尤出班,說道:“疆場之上福禍天定,陣隕沙場乃是各有天命,一國之君亦然。”
話是這麽說,真正喪命在戰場上的一國之君卻是不多,十隻手指都不一定能數完,裏面最出名的當然是吳國的三任國君。
吳順王諸樊在攻打楚國附庸國巢國時,中箭身亡,時年四十八歲。
吳安王馀祭在征戰越國時,遭到越軍俘虜有預謀的刺殺,時年四十三歲。
吳道王阖闾在與越國的槜李之戰中,被越大夫靈姑浮揮戈斬落腳趾,重傷而死,時年四十一歲。
這些王号,列國當然是不認的。列舉的稱呼也不是名,算是一種“号”。不然的話,諸樊名叫遏,阖闾名叫光。
狐尤講那些話就一個意思,楚國以報仇的名義出兵當然合情,合理則是未必,多少算是一種私情大于道義的小道。
這裏是不是連智氏也罵進去了?自然是沒有的事,晉國卿位家族智氏的事,關原國公室的智氏什麽事。
狐尤開了一個頭。
後面有人站出來提到楚國出兵北上的猜測,議題進入到原國怎麽應對。
好些事情在私下已經拿出決議,等于說越多人參與,走過場的意思就更濃一些。
所以在朝會上進行讨論,更多是用來向列國展示态度,并不是一種正兒八經的商讨。
提到即将與楚國爆發戰争,少不得帶上楚國的忠實盟友秦國,談到秦國又要帶上有點像是秦國小弟的代國。
朝會上談那些,再釋放出想要消弭戰争的态度,自然不是爲了真的想将戰争消弭掉,純粹就是做一種姿态而已。用一個成語就叫“故作姿态”。
看上去很虛僞,問題是很多時候的“故作姿态”很有必要,楚國可以視作原國的畏戰,諸侯則是可能認爲原國能講道理。關于邦交這種事,或許也就同文明才能品位得出内涵,換作其它文明?
如果是其它文明,諸夏這邊弱小,他們才懶得多想。
換作諸夏足夠強大?這種邦交姿态也許能成爲一種文化傳播的手段。
怎麽傳播?強大到誰都無法忽視,其它文明肯定要搞懂諸夏文明熏陶而出的思維啊。
朝會上沒有提到征召多少軍隊。要集結多少兵力這一點,私下早就有了結論。
這一次,原國會集結七萬左右的兵力應對南方,兵力來源是智氏的常備軍,加上一個滿編軍團和一萬騎兵;鍾氏出動一個“師”的兵力,狐氏出動一萬左右的騎兵。
韓氏?他們主要負責應對秦國。
考慮到韓氏的戰鬥力比較差,需要狐氏作爲輔助,并且智瑤還讓駐防泾水一線的中行氏配合。合兵約是六萬左右。
關于北部?原國在句注山和夏屋山沿線有萬餘駐軍,再調去五六千騎兵到句注山以西平原巡弋,問題應該是不大了。
像是範氏、張氏、崇高氏等等家族?智瑤怎麽可能讓他們身處事外,作爲原國的一個家族,納賦是一種義務與責任,隻是這些家族的戰鬥力比韓氏還差勁。
所以了,智瑤對那些家族進行征召,主要用于原國内部的衛戍,其中魏氏舊地、仇由、中山、齊地也是他們衛戍的一部分,同時也能算是一種預備部隊。
“諸地征召,大将軍與國尉處理。”智瑤說的是除開張氏等家族,原國還需要一支後備部隊。
狐尤率先出班,孫武緊随其後,向智瑤行禮領命。
那麽就是除了動員野戰和負責衛戍的部隊,原國還會進行新一輪的征召,隻是事态不緊急到一定份上,最後一批征召的部隊會待在家鄉附近操練,并不會進行調動。
朝堂之上的氣氛變得非常肅殺,要說原國衆臣有多麽緊張則是未必。
以前的晉人,現在的原人,他們并不害怕戰争,某種程度上還渴望戰争。
尤其是那一批立下衆多功勞才在原國有一席之地的人,無論是獲得爵位,還是擔任了官職,他們需要更多的功勞作爲晉身之階,怕的不是爆發戰争,想的是怎麽參與進去啊!
智瑤看着表情熱切的衆臣,想道:“好戰進行開拓時是益處,一旦國力不允許繼續進行開拓,反噬就要來了。”
不過,哪怕出現反噬也是長久的以後,大不了智瑤學漢武帝晚年作态來給國家降降溫。
關于這點,智瑤占始皇帝的便宜不是一點半點,遭遇肯定跟始皇帝不一樣,至少智瑤有會有王後,也不會令儲君之位莫名空缺。
“父上。”
“哦,是開啊?”
智開步入室内,規規矩矩地行大禮問候。
“今次往‘洛邑’一行,多聽多看。”智瑤沒有放下手裏的筆,一邊書寫着什麽,一邊囑托。
智開先回了一聲“諾!”,沉默了幾個呼吸,說道:“從‘洛邑’歸回,孩兒想向父上讨份差事。”
出使“洛邑”将往返腳程算進去,大概需要花費兩個月的時間,到時候恰好就是春季下旬。
不出意外的話,春播之後楚國就會出兵北上,同時秦國和代國也将展開自己的動作。
大多數孩子有什麽理想,一般是從效仿父親開始。
智開是聽着智瑤的故事長大,啓蒙由智申進行,教導方面是智瑤親手抓,隻是大多數時候智瑤以留功課的方式進行教育。
聽了智瑤那麽多的事迹,不免會讓智開想追尋軌迹,沒有少接觸農事,以前也有參與每年夏季和冬季的軍訓事務,覺得時候有自己的戰績了?
“往北?”智瑤聽了智開的請求,目光在智開身上巡視良久,問道:“進駐兩山,抑或統率騎兵?”
老實說,智瑤可不想智開去面對趙毋恤統率的騎兵,要說點什麽,兒子又說話了。
智開說道:“亦可随父親南下。”
智瑤聽到稱呼的轉換有些莞爾,笑罵道:“滑頭。”
什麽意思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