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國終于踏上了曆史的拐角,自此以後從一個中央集權制度走向了更爲散亂的封君制度。
沒開玩笑,說集權的話,曆史上最先嘗試集權的就是楚國,從楚武王開始,之後的幾代君主先後努力,君主抓住了絕大多數的權柄。
第二個效仿的是吳國。
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楚國和吳國的一國之君是唯二可以任意處置臣子,也能越過臣子去調動封臣之臣的國家。
現在,吳國沒有了,楚國開始自己挖掘墳墓,原國立國之後真正的危機也降臨了。
“楚軍若是北上,兵力或可多寡?”司馬穰苴現在擔任中尉。
原國的中尉跟西漢時期職責相同,不過在原國卻是九卿之一。
孫武說道:“各地封君方得實惠,需以展現誠意,多數必率衆聽命。”
拿白公勝擔任楚國令尹時期的情報來推測,當時被定義爲叛逆的貴族不少,他們曾經合兵十二萬對抗中樞的八萬讨逆大軍。
楚國内戰不一定會減少這一次北上的可用兵力,原因是戰争必然會使得各個家族擴軍,沒有拿來打内戰的話,中樞想要複仇,地方想要展現實力,相反極可能增加楚國的可用士兵。
戰争一打,士兵的數量增加,絲毫不值得奇怪啊!
尤其是楚國對兵源的要求不像其他國家那麽嚴格,老早以前還老是拉蠻人北上,乃至于動用過奴隸參戰。
孫武說了不少自己的所知,最後猜測道:“今次,楚軍北上或有三十萬之衆。”
多少?
三十萬!
現場一時間變得有些安靜。
别看智瑤曾經搞過一次大活動,集結起來的士兵将近五十萬,其實真不能作數。那一次的五十萬士兵當中,能拉出去野戰的兵力不會超過八萬,後來情況才慢慢有所改變。
三十萬楚軍北上?服務于後勤的民伕該有多少,随軍的輔兵怎麽也有個一二十萬,豈不是要呼啦啦四五十萬人北上???
當然了,楚國的情況有點特别,他們在某些時候其實并沒有随軍輔兵,戰兵和輔助人員是統一算作出征人員的。
不管怎麽說,孫武的一句話給予衆人不小的壓力。
程朔問道:“諸侯之中,誰将與我爲敵?”
孫武說道:“秦國、代國必爲其二,鄭國或被逼迫,餘下不足爲慮。”
那麽就是原國不光要應付極可能人多勢衆的楚軍,西部和北部也将面臨威脅。
智徐吾說道:“趙氏偷竊我家……我國戰法,敗之不難,追之不易。”
這算是智氏拿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智瑤最先大規模使用騎兵,并且拿出了馬镫和馬鞍,不知道馬蹄鐵的秘密洩漏了沒有,總之學得最好的就是趙氏。
學了什麽?就是利用騎兵的靈活機動不打正面交戰,趙毋恤将偷襲戰術學去用在草原諸多部落,聽聞用得非常不錯。
趙氏騎兵在草原諸部落一再使用并完善戰術,乃至于在智氏的原有戰術上進行創新,後來原國騎兵與趙氏騎兵交鋒,發現趙氏騎兵越來越滑不溜丢了。
當然,并不是說原國騎兵打不過趙氏騎兵。
如同智徐吾說的那樣,趙氏騎兵根本不敢跟原國騎兵正面交鋒。
這樣下去,原國不及早消滅趙氏,或是将趙氏驅趕得遠遠的,日後也許就是一個難以解決的麻煩。
智徐吾說話的時候看着智瑤,沒敢埋怨智瑤有點像是故意放縱趙氏,有的隻是一種不解。
話說,智瑤有對趙氏特别留情嗎?要說有留情也僅是對趙伯魯,其餘真的沒有特意留什麽情面,純粹就是趙毋恤太過警惕和狡猾罷了。
智瑤說道:“寡人于趙氏自有安排。”
衆人不再提起趙氏。
關于趙氏,智瑤到底是怎麽想的?
諸夏需要向北和向西開拓,能夠有誰擔任馬前卒是極好的事情。
馬前卒一詞就道明了一切,專門負責攪亂局勢,再出現一路流血趟過去的局面。
所以,智瑤需要趙毋恤當開路先鋒,複刻漢軍追着匈奴打的擴張方式。
趙氏短期内做不成匈奴。
以智瑤對原國的布局和操作,人口或許追不上漢武帝時期的數量,疆域的擴張完全可以試一試。
既然猜測楚國今年或明年會大舉北上,原國一些準備就需要開始進行了。
作爲使節的韓庚已經南下,第一站會前往“新鄭”出使鄭國,中間會拐去“會稽”出使越國,再次北上則是前往出使的最後目标“商丘”會見宋國君臣。
爲什麽會特地那樣拐?邦交的藝術而已。
原國需要宋國,宋國肯定知道這一點。
長久以來,宋國視楚國爲生死大敵,他們也一直堅定抵抗楚國的入侵。
然而,宋國跟楚國的交流有點靈活,打歸打,該有的友好交流沒停下,也就是哪怕是裝,宋國至少沒有讓楚國發現自己立場堅定。
原國是需要宋國,表現得太明顯……,或者說過于急切,免不了會在邦交上落于下風。
沒有太複雜的道理,有求于人天然處于下風,即便事情能幹成,付出的代價不會少。
目前,原國并不是非要宋國參戰不可,智瑤想要的是宋國主動湊上來,屆時的結果會是一樣,雙方誰爲主導,又是誰付出更多,可就說不一定了。
韓庚負責出使鄭國、越國和宋國。
程宵也擔負起出使陳國、莒國的任務。
去年冬季,陳君乞派出自己的儲君出使原國,告知陳國已經展開舉國遷徙的消息。
智瑤确認陳國确實是在舉國遷徙,着實覺得妫姓陳氏……,或者說田氏,他們真的有大魄力和足夠明智。
沒有大魄力,怎麽會舉國遷徙?換作一般人,或許會猶猶豫豫,再巴望趁着原國遭受諸侯聯軍的威脅,能不能奪占齊地,留在中原參與打生打死的事業。
妫姓陳氏之所以顯得明智,他們發現“新大陸”了,窺知那邊無人能夠抵擋,并且知曉跟原國對抗風險過多,選擇早早躲到一邊繁衍生息,多少算是一種蟄伏。某天能卷土重來最好,不能就待在半島當土皇帝,勝過落得一個毀家滅國的下場。
智瑤對妫姓陳氏這種家族……或者說國家,會顯現出最大的寬仁,乃至于是進行某種程度上的支持。
爲什麽支持?妫姓陳氏遷徙到半島多少算是諸夏文明的一種開枝散葉,反正智瑤就是這麽看待的。
以原國的體量,某天連半島都能造成威脅,智瑤覺得合該原國滅亡,大好河山是時候換個主人去繪畫。
時節來到春季中旬。
“君上,‘郢’都線報,楚君傷重不治,薨逝矣。”
這麽說,楚君章還是沒有能夠吃到今年的新麥啊!
不對,人家楚人更喜歡吃稻米。
總之,曆經病痛折磨的楚君章可算是解脫了。
智瑤沉默了一小會,說道:“待楚國遣使送來訃告,派出使節往而吊唁。”
他不知道的一點,也就是又改變了曆史。
原曆史版本,楚君章是一位長壽的君主,前488年在位起訖前432年,足足在位五十六年。
不過,智瑤改變的曆史足夠多了,并且還讓楚國提前進入到封君政治體系,多一個讓楚君章提前退出曆史舞台不算什麽。
“召中尉、國尉。”智瑤吩咐道。
說起來,韓庚、狐尤、鍾全還真是挺委屈的。他們明明是三公,一旦原國發生了什麽事情,智瑤卻是更多找司馬穰苴和孫武進行商量。
那個跟官職高低真沒有關系,主要是智商、眼光和決斷上的差距。
司馬穰苴最先過來,後一腳孫武也到了。
智瑤看向台狐。
後者現在是原國的宦者令,也算是一種雞犬升天的受益者。
“楚地線報,楚君薨逝。”台狐說道。
宦者令是什麽官職?其實就是宮内侍者的統管者,負責管理内廷事務,同時還幫君主管理一些不好擺在明面的能人異士。
孫武說道:“君上,此時不宜大軍南調。”
雖說智瑤表現出來的性子有點急,不至于這時候幫楚國完成衆志成城啊。
“寡人寫有吊信之文,二位可代寡人斟酌一二。”智瑤說道。
二人先後看完,沒有表達什麽意見,内心裏則是多少覺得智瑤真能放得下身段。
其實就是智瑤回顧了一下楚君章的平生,還是以中原之君的角度,提到了楚君章年幼即位後的艱難,肯定了楚君章爲之奮鬥的成就,再指責楚國衆臣一點都不會爲君主分擔,對戰場上箭矢無眼感到世事無常,最後再表達對楚君章薨逝的哀悼。
話說,哀悼是“巫”的事情,史官也能哀悼一下,一國之君那麽幹有點突兀,确實也是很夠意思了。
孫武說道:“君上乃是示弱楚國,誘使楚國北上愈衆?”
人家楚國的三觀跟中原列國不一樣,真不是智瑤隐隐約約表達悔意,再放低身段就能夠消除楚人的恨意。
相反的是,智瑤那麽幹隻會讓楚國認定原國有大麻煩,害怕楚國大軍北上複仇。
司馬穰苴問道:“若是諸侯得知,盟好與楚?”
智瑤笑呵呵說道:“既是大戰無可避免,與我爲敵竭盡顯露……”,後面的話不需要多說了。
不一定是諸侯可能會有動作。
智氏的立國方式,注定内部也不會多麽幹淨。
對于一個國家來說,内部的敵人總是比外部的敵人更麻煩,創造機會讓内部的敵人暴露,總比在危險的時候突然暴起好很多。
孫武問道:“君上,此次起兵多寡?”
智瑤沒有馬上回答孫武的問題,反而是對司馬穰苴說道:“妫姓陳氏遷徙,東萊短期可爲無主之地。”
司馬穰苴并沒有任何的意外。
東萊對原國來說就是熟得不能再熟的果子,伸伸手就能摘下。
目前原國面臨大戰,東萊幾乎被妫姓陳氏給搬空,确實不用太着急去占領。
司馬穰苴說道:“鄉間野人或入城邑,亦占村落,日後可爲原國治下。”
哪怕是原國,山林一樣還存在野人,也就是沒有納入有效統治範圍的那些人。
晉地的情況會好一些,衛地、齊地和中山那邊的野人更多,其他國家的野人隻會比智氏治下多得多。
強制讓野人從山林裏出來?類似的事情各個國家或家族沒少幹,成效方面隻能說很血腥也很差勁。
使用懷柔手段?這樣做的國家或家族真沒有幾個,其實用了效果也不好。
智瑤颔首道:“寡人便是此意。”
東萊後面沒有國家去統治,放上個一兩年的時間,大概各地會自己形成大大小小的勢力,情況也許會跟歐羅巴的各種城邦差不多。
歐羅巴的勢力太雜太多,互相之間大仇小仇衆多,一兩千年都得不到消弭,哪怕有“大帝”一時間用武力打造出疆域廣袤的帝國,等待開創那種基業的“大帝”一死,很快就又會分崩離析了。
要是誰有本事?他大可以去統一東萊各勢力,看看後面能不能跟原國掰一下腕子。
智瑤和司馬穰苴、孫武沒有明說,他們卻是很清楚短期間原國真的顧不上東萊,願意放任不管算是一種不得已而爲之。
後面,南方傳來更多的消息。
有意思的是,鄭國一再有意洩漏,好是像怕原國君臣不知道楚國馬上就要出哀兵進行複仇似得。
更有意思的是,越國也是相同的舉動。
楚君章的谥号定了,得了一個“惠”字,内部稱楚惠王,外部願不願意認可“王号”另外說。
跟往常一樣,周王室對楚國有君主薨逝裝聾作啞。
然後,在任的周天子在楚惠王薨逝不到一個月跟着駕崩了。
得到天子駕崩消息的智瑤先是錯愕,随後覺得好像也不值得驚訝。
姬仁的身子骨本來就不好,聽說還夜夜笙歌,着實很難長壽。
這裏,周元王其實比原版曆史多活了幾年,要不然在前469年就駕崩了。
周元王能多活幾年,說起來智瑤的關系比較大。原因是智瑤一再賄賂,并且表現出尊重,使得周元王生活質量得到提升,心情方面也不至于太過郁郁。
“甚,魯君亦是薨逝?”智瑤正在安排前往‘洛邑’的人選,突然得到這個消息。
魯國儲君子斑不久前在“曲阜”病逝,風言風語就挺多。
魯君同再鬧得客死異鄉?
智瑤苦笑說道:“這下麻煩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