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瑤本來隻是想要建設一支三千人的常備兵部隊,後來增加到了五千人的規模。
上一次用兵,智氏的常備兵部隊出現了減員,隻是因爲有預備隊的關系很快就被補充到了滿員。
死亡的人數并不是太多,戰死沒有财富上的撫恤那麽一說,僅是讓其兄弟或子侄獲得優先入伍的資格,殘疾同樣是這樣的待遇。
不要因爲這樣就覺得智瑤冷血無情,相比起來其餘家族或國家,少數貴族動了恻隐之心進行的個别補償不能算,出現傷亡一樣不存在什麽撫恤的規則。
軍饷這玩意目前同樣不存在,受到征召有參戰資格甚至要對貴族感恩戴德。
所以,每一個時代都有它的特性和規則,反正不能夠一概而論。
智瑤給予更多人開放上進渠道,包括給予他們改變自身命運的機會,以時代的局限性而言已經算是天大的好人了。
“不能再增加常備兵的數量了……”智瑤如果不是迫于壓力,其實連增加常備軍數量都不想做。
賞賜名單已經通過,智瑤沒打算一直待在“新田”不動彈,得到智申的允許,帶上足夠的護衛就離開了。
智瑤将要前往“邯鄲”。
這一次他不會待多久,主要是前往确認各種獎勵有沒有得到落實,再實地看看常備兵的家屬。
“世子,‘邯鄲’以東良田處處,唯難在分之過散。”子貢是随行人員之一。
以前,邯鄲趙隻是經營“邯鄲”周邊,遠一些的地方就放任不管了。
一個家族得到賞罰都掌握在智申這位一家之主手裏,智瑤隻有建議權而已。這個就是爲什麽需要智申簽字蓋章,賞賜才能真正得到執行的原因。
智氏要極力發展“邯鄲”這一片區域,智瑤的建議是将有功者的賞賜規劃在“邯鄲”周邊。
因爲沒有經過開發的關系,一切都需要從頭開始,得到荒地的有功之人卻沒有什麽不滿意的地方。
首先,智瑤已經幫他們蓋好了房屋,相應的生活物資也準備了三個月之多,他們需要的是将獲得的土地開墾成爲農田。
本來就是“士”或“徒”的獲賞者,他們本身有一定的底蘊,可以是家人監督奴隸幹活,也能是呼朋喚友來跟家人一起勞動,土地在隔年就能進行耕種了。
如果本來一無所有?智瑤還進行了其它的安排,不是無償地給予功勞之外的賞賜,其實就是派人去進行協商,大家夥互相之間進行幫助,今天你幫我,明天我幫你,一塊把土地開墾出來。
站在路面的智瑤就看着旁邊曠野在忙碌的人群。
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不久之前還是當前年代普通黎庶的一員,也就是沒有任何屬于自己的财産;因爲家人爲智氏立下功勞,變成了有屋、有田、有奴隸的三有家庭。
命運被改變了,成爲有恒産的一員,每一個人哪怕是累得滿身大汗,臉上卻是洋溢着快樂和滿足的笑容。
剛剛智瑤到來時,發現世子過來的人,他們湧了上來,用最真誠的态度對智瑤進行大禮參拜。
智瑤沒有避開他們的行禮,沒有做什麽暖人心的舉動,僅僅是站在戰車上面無表情地接受參拜。
沒辦法,當前正是君權天授氛圍最濃烈的時代,作爲貴族該有個貴族應有的樣子,什麽禮賢下士的操作,首先對方要是一個“士”啊。
如果智瑤不讓他們參拜,他們才會感到惶恐不安,以爲要被趕出智氏,又或是自己做了什麽惹得智瑤不高興的事了。
另外,信不信智瑤做出暖人心的舉動,比如抱起一個孩子表示親近,明天那個孩子會被送到他的歇息處,不要就等于是讓那個孩子去死?又或者是将攜帶的食物分發下去,對某個人表現出極爲友好的一面,其實都會帶來相應的後續,并且極小概率才會往好的方向發展?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當前時代隻要是個貴族就有這種權利,别說是大家族的下一任家主了。
掌握的權力太大,任何的小動作會将被過份解讀,再有一大幫人拍馬屁……可能也是過于盡心盡責,害了某個人或某個群體。
“家中口衆多寡,何時可将農田開墾?”智瑤還是面無表情,看不出有什麽和藹的地方。
一個失去一條手臂的青壯畢恭畢敬地站在一側,聽到問話先咽了咽口水,滿臉緊張地答道:“回世子,朕家中老父、老母,兄弟四人,待出姐妹二人,子嗣十六人;如今有隸爲四,當是三月便可?”
自稱“朕”是吧?這個就對了。
現在是個人人可稱“朕”的年代,一般則是自稱“名”,倒是階級不高的人才會用“朕”來自稱。
像是智瑤,他謙虛一點就自稱“瑤”,用“我”則是代表一個群體,用到“我”這個字不是包含了智氏,便是将晉國包含進去。
另外,斷臂青壯說的十六名子嗣并非全是他的孩子,其實是将兄弟的孩子也算了進去。這個是目前長輩健在沒有分家那麽一說,長輩不在了才會兄弟分家,差不多就是第三代人才會各自繁衍生息。
有宗族又會是另一種情況,比如智瑤所在的家庭,時代沒有得到改變,又或是某天智氏完蛋,智氏的所有族人都會一直阖家生存下去,哪怕是分出小宗的話,沒有出現意外也要再過幾代人才會關系淡化。
春秋時代隻有貴族有宗族,往後則是一大群有血緣關系的人抱團,沒有例外就是異常排外。
所以了,無怪乎出了春秋戰國之後,曆朝曆代會那麽忌憚宗族。
這位斷臂青壯并不是在智氏的常備軍服役,他用“徒”的身份納賦,憑借實力又或是運氣好有所斬獲,記功之後得到賞賜。
因爲功勞得到得到賞賜遠比以前的訾産多得多,索性申請搬到“邯鄲”這一邊。
智氏正在開發“邯鄲”,将賞賜的土地安排在這邊,哪有不接受挪動的道理呢?
當然,智瑤不會接受有規模的家庭搬遷過來,要不然到底是在爲誰開發就很說不準了。
所謂的“有規模”,大概是一家幾十上百口人,連帶擁有數百或數千的屬民。這樣的家庭在現如今不算多,一般是在某個大貴族治下,可他們當家作主的人在身份上不達标,也就是并非真正的貴族。
“我若無記錯,魯國行‘井田制’早也?”智瑤說的這件事情是魯國進行土地再分配。
子貢苦笑說道:“得其田者多爲三桓,勞作得三稅七,所得之三另需繳二。”
周王朝本身就是執行井田制,魯國的改革是讓更多的人擁有屬于自己的土地,可是玩着玩着又給玩砸了。
如子貢所說的那般,分配到土地的群體大多是三桓的人,他們并沒有因爲分到土地過上幸福美滿的日子,勞心勞力地耕作下來同時要向三桓和國家交稅,自己隻能留下一成。
不是“士”也不是“徒”,連“羨”都不是,說好聽了是黎庶擁有了屬于自己的土地,他們之前當某個貴族的财産還不至于被餓死,擁有自己的土地相反有餓死的危險,到底是好是壞,真的不太好定義。
風突然有點大,讓智瑤眯了眯眼睛。
魯國的改革讓三桓變得更富?得到土地的黎庶肯定渴望過再次失去土地,偏偏因爲相關約束又無法将土地甩掉,結果就是出現了逃難潮。
改革是要往好方向發展,得到了稅收的三桓和魯國肯定覺得不錯,獲得土地的黎庶不但憑空背負無法承受的負擔,倒是活成了别人眼中的笑話啊!
包括晉國在内,其餘列國沒有搞魯國那一套,貴族不止是作威作福,其實還要負責治下的各種吃喝拉撒。
生活在貴族庇護下的黎庶,他們活得怎麽樣,要看有多大的追求,餓死這種事情卻不多見。
其實在遠古時期就是這麽一種狀況。那個時候貴族還不是生下來便是貴族,貴族是帶人進行開拓,開發出一塊地皮再命名,也就出現了“氏”。
說白了就是,初代貴族身上的擔子很重,非但無法作威作福,還要爲治下一大群人的吃喝和安全愁白了頭發。
智瑤生活在了古典時代即将結束的歲月,不知道還能将這種帶領群衆開發某地,群衆又樂于被驅使的心态保持多久。
他們一個地方又一個地方的走下來,有好的一面,自然也會有壞的一面。
“鄉間糾紛多出于面生,亦有貪心不足。”子貢說道。
有資格可以擁有私産,多占一些的心态肯定就出現了。
有利益的沖突,哪能不産生糾紛呢?
智瑤想道:“晉國有司寇,管的卻不是這一方面,國法也管不到各家族内部的糾紛。難道我要寫一部民典,再建設一支用于排解糾紛以及處理犯法的隊伍?”
到戰國之後,處理類似事情的人是“三老”。
而“三老”制度開創之初或許是好的,跟很多制度一樣,走着走着将路給走歪了。
智瑤越想越頭大。
民典倒是能寫,關鍵是太細化不止執行人員要暈菜,黎庶也很難知道幹什麽才不算是犯法。
“最好是簡單粗暴一些啊!”智瑤心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