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一瞬間,所有人都把視線投了過來,反複打量聶铮,心中都存着一個念頭……
這貨,怕是活得不耐煩了吧?
李空空是最錯愕的,看着隻是拂曉初境的聶铮,心中念頭是,莫非這少年是個傻子?
“你要走?”
“是啊……”
“你确定要走?”
聶铮笑了笑:“朋友喊我去吃飯,該走了,呵呵……”
李空空看着聶铮,一種荒謬感湧上心頭。
“你沒有跟我說笑?”
“自然沒有,後會無期呵……走了妙文,還有向兄,搭把手,這東西太大不好拿。”
看着他們似乎真的要走,甚至還要将那元氣液球帶走,李空空忍不了了,直接手一揚,攔在了他們身前。
李空空道:“喂,你這臭小子,故意搞事情嗎!”
聶铮聳了聳肩,沒有開口說話,但言下之意已經非常明顯了。
李空空氣結:“堂堂男兒頂天立地,竟然言而無信?”
“我哪裏言而無信了?”
“之前你說,我若勝了,便會随我回去。”
聶铮手一指宋玉平和孫玉敬,笑道:“你記錯了,我說的是,我肯定不會跟他們走,可沒說過一定會跟這打赢的人走。”
李空空呆了一呆,回想起來眼前這少年确實沒有說過要跟自己走,不由得冷笑:“小小年紀,如此巧言令色,難不成你是想當一條狗麽?”
“什麽狗?”
“呵……如此多的人都聽見了,誰拿容器來,你便跟誰走,你若騙了我等,便是一條狗!這句話你總歸抵賴不了!”
聽到李空空這般說,聶铮哈哈大笑起來。
“這位大叔,年齡大了,耳朵不好使,可以理解,剛才我說的可是‘我若騙了,你就是狗’,我可沒說‘我若騙了你,我就是狗’,你說是不是,哈哈哈——”
這都是些小孩子互相戲耍占便宜慣用的手段,居然被聶铮用在這裏,引得周圍瞧熱鬧的不少人都笑了起來。
李空空聽到笑聲,眼睛一瞪,顯然怒意上湧:“豎子!安敢如此欺我?”
聶铮心中本就厭惡這些冷漠又貪婪的人,眼下看他因爲自己惱怒,心中頗有幾分暢快的感覺。
“老大叔千萬别這麽說,我可沒有欺你的意思。”聶铮頓了頓,“我欺的是你們所有人。”
衆人竟皆嘩然。
李空空也哈哈大笑起來:“好一個狂妄的小子,那我便替你父母好好管教一下你,讓你知道知道什麽叫言而有信。”
李空空話音一落,竟是以曙光境之姿,直直的朝聶铮這個拂曉境初境修士攻來!
李玄“哎喲”一聲,忙叫:“小心啊!”
那向尚天更是大吼:“以大欺小好不要臉!”
但李空空本就是個真小人,對于這點罵名一點也不在乎。
而聶铮,一動不動,似乎是已經被吓傻了,站在那由着他打了一拳。
李玄和向尚天都不忍再看,曙光境體修,還是有龍象之力的體修,被他打上一拳……就該交待後事了吧?
然而……隻見聶铮隻是“蹭蹭蹭”後退幾步,龇牙咧嘴的喊了幾聲“痛痛痛”,就沒事了。
連口血都沒吐。
向尚天忙道:“多謝前輩手下留情。”
李玄則是趕緊去看聶铮有沒有事情,然而李玄隻看到聶铮朝他擠了擠眼睛,完全不像受傷的樣子。
更加錯愕的還是李空空,他有些難以置信的看了看自己的雙手,似乎不明白剛才發生了什麽。
一旁孫玉敬狐疑的看了李空空一眼,有些拿捏不定他想做些什麽,難道兩個人在唱雙簧?
不大像啊……
李空空已經勝了,沒必要這樣。
想了一會兒,孫玉敬始終沒有頭緒,索性也就不想了,直接開口。
“此子說話出爾反爾,竟是想帶着如此危險之物離開這裏,我等正派人士若是自持身份不肯出手,豈不是助長了他的氣焰,從而将襄陽百姓至于危險之中……”
聶铮不等他說完,直接打斷:“行了你這個死斷袖,快閉嘴吧!”
“你!”
聶铮白眼一翻,當着衆人的面,竟是把元氣液球取了出來!
頓時所有人瞳孔都狠狠收縮了一下。
孫玉敬高喝:“你要做甚!不要胡來!”
一旁也有人插話:“有沒有人能攔住他!他要引爆元氣液!”
聶铮哂笑,扭頭看向發出聲音的方向:“你也快閉嘴吧!”
說着話,就将那巨大的元氣液球砸到了地上。
這一下所有人趕忙用手臂遮住要害,可是過了片刻,沒有任何動靜,隻能看見那個元氣液球在地上彈了兩下後,被聶铮按住。
元氣液球看起來是不動了,可裏面的元氣液依然在來回波動,時不時的就會鼓出來一塊,看起來十分可怕。
過了片刻,裏面波動的元氣液越來越平靜,直到徹底平緩下來。
聶铮攤了攤手:“炸了嗎?”
沒有人說話,眼前的一切太難消化,讓他們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聶铮繼續開口:“我特别不明白,明明就是想要搶我的東西,爲什麽非要找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聶铮一邊說,手一邊指着孫玉敬,而孫玉敬也冷冷的瞧着他,想聽他到底能說出些什麽話來。
“所以你們别聽這死斷袖的話,他從剛才到現在,口口聲聲就是爲了襄陽百姓才想來搶我的東西,那現在它不會炸了,你打算用什麽理由來搶我的東西?”
孫玉敬冷冷一笑:“如此危險的東西,就算現在不炸,日後也是會炸的,不炸便罷,你怎能保證炸了不會危及襄陽百姓?”
聶铮失笑:“我做出來的東西,我自然能夠保證它不會炸。”
孫玉敬也笑了:“萬一炸了呢?”
聶铮與孫玉敬的對話,所有人都在聽着。
在聶铮說了幾句話之後,不由得都覺得太乙派這兩位前輩果然是道貌岸然的僞君子,實在惡心至極。
但是……等到孫玉敬那句“萬一炸了呢”說出口後,頓時所有人的念頭都轉變了。
對啊……萬一呢……
即便是臨陣對敵,都還有失手的時候呢,萬一呢?
聶铮直接被氣笑了。
他沒想到,一個人可以無恥到這種地步。
原以爲自己的話可以好好惡心一下對面,沒想到還是對面老奸巨猾,輕輕巧巧的“萬一”二字,成功把自己惡心到了。
在這個世界,果然是什麽都是空話,一切還是得靠實力說話。
聶铮也不打算跟這群惡心的宗門前輩說些什麽了,直接一攤手:“那我要看看你能不能把它拿走了。”
向尚天一直在聶铮身旁,此刻聽到他如此托大,不由得慌神道:“他是曙光境!你這是作甚!”
“我知道。”
“你知道你還……”
聶铮笑了笑,不再理會這群惡心的人,重新抱起元氣液球放進那口水缸:“我們走。”
那孫玉敬暴喝:“好膽!給我留下!”
說完,孫玉敬淩空躍起,拂塵一掃,直沖聶铮天靈蓋而來。
聶铮扭頭,嘴角一勾,不閃不避。
而那孫玉敬竟是發了狠心,當着衆人的面,一拂塵直接揮在聶铮的頭頂。
這一下實在太快,衆人都是一聲驚呼,有些不忍看見聶铮腦漿迸裂的場面。
就連孫玉敬都想好了說辭,如此冥頑不靈之輩,殺了他便是造福蒼生,爲了天下,爲了襄陽百姓,這罵名我正陽子背下又如何!
然而……孫玉敬并沒有看到他想看到的場面。
他隻看見了聶铮仿佛天地元氣一般,被自己擊碎後,憑空消散開去,接着……孫玉敬就感覺到自己的後背上挨了重重一擊。
頓時孫玉敬喉頭一甜,一口鮮血噴出的同時,往前栽倒。
這一幕可是大大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拂曉初境……将曙光境擊倒了?
甚至還擊傷了!
這少年……是什麽時候跑到他身後去的?!
宋玉平當即叫道:“師兄!”
孫玉敬咳了兩下,又吐出一口血後,才撐着身子站了起來。
全場嘩然。
孫玉敬可是曙光境,一個擁有墨守神通的體修!
孫玉敬站起來以後沒說話,而是跟李空空一樣,都有些發怔。
兩個人略感茫然的對視一眼。
“你感覺到了?”
“你也感覺到了?”
李空空和孫玉敬雙雙點頭,接着便有些恐懼的看向聶铮。
那宋玉平見自家師兄好似魔障了,以爲他受了什麽重傷,當即手捏道訣,就想施展神通幫一幫自家師兄。
結果……
聶铮看了他一眼。
沒錯,就是聶铮看了他一眼。
就這一眼,讓宋玉平整個人看起來呆呆的,手捏道訣擺着姿勢,但沒有任何術法出現在這片區域。
許多人都在望着他,在等着他,想看他做些什麽事情。
可是……什麽也沒看見,隻能看見他在風中獨自淩亂。
此刻的宋玉平,整個人都呆住了,正在不停的喃喃自語。
“我……我的神通呢……我的道法呢……我的元氣呢!”
聶铮嘴角微翹,輕輕偏頭:“走吧。”
就這樣,聶铮、李玄、向尚天三人,就這樣在衆人的圍觀中,施施然離去了。
夕陽餘晖将三個人的身影拉得好長好長,李空空、孫玉敬、宋玉平就這樣目送着他們離去,一動未動。
不知道過了多久,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
夜風有些涼,使得這一片廢墟更顯凄慘之意。
不少人已經開始散去,但有很多人反而聚攏到中央,因爲他們好奇,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混元派和淨明派的幾人靠近過去,李空空、孫玉敬和宋玉平,依舊呆呆的站在那裏。
劉隻基開口問道:“三位師叔祖,剛才到底出了何事?”
李空空口中喃喃:“元氣,元氣,神通,神通。”
劉隻基繼續問:“神通怎麽了?元氣又怎麽了?”
“沒了。”
劉隻基跟周本峪不明所以,一旁圍觀的人越靠越近,聽到這幾個字後,也不明白李空空在講些什麽。
“什麽沒了?”
“元氣……元氣沒了,我的元氣沒了。”
這一下李空空的聲音頗大,所有人都聽見了,頓時面面相觑起來。
修行這麽多年,元氣沒了,那是了不得的大事。
可是……怎麽可能呢?
孫玉敬忽然道:“那個少年呢?哦……對,走了。不,你快去攔住他!”
孫玉敬的思路跳躍太快,劉隻基和周本峪都沒能跟上。
“什麽?攔住誰?”
“剛才那個少年,他……他應該有一種全新的神通,一種很可怕的神通!但他現在是拂曉境,應該駕馭不住這種神通才是!要趁他還沒成長起來,必須将他扼殺在搖籃裏!否則……否則……”
孫玉敬“否則”了半天,也沒“否則”出什麽東西來。
還是李空空接的話茬:“否則這修行界,将永無甯日……”
他們的對話,聶铮當然不可能知道。
即便是正在使用夢回之術的聶铮,也不知道。
但是……聶铮重新再經曆一遍之前的事情,心中自然而然多了幾分明悟。
那個時候的自己,太年輕了,遇到讓自己不痛快的事情,做所的選擇是正面剛回去。
其實人性本就貪婪。
自己做事圖好玩圖新鮮,拿到山河社稷盤後,就借着它凝結出那樣大的元氣液球出來,怎能不招人惦記?
偏偏那個時候的自己心中本就不痛快,又遇到讓自己讨厭的人……
于是就發生了這一系列的事情。
聶铮忽然覺得,如果當時處事更圓滑一些,是不是自己也不至于被群起而攻之?
自己依仗着山河社稷盤之利,竟然利用意識将元氣送入他們的體内,暫時切斷了他們氣海和經脈的聯系。
其實說通透了,就是一種小手段,可是在被切斷的人眼中,卻是了不得的大事了。
多年以來的修行瞬間毀于一旦,誰能不失神?誰能不害怕?
聶铮之所以能輕而易舉的擊敗他們,便是站在這一點上。
突然沒了神通,甚至連元氣都感知不到了,就算尚有一戰之力,那也沒了一戰之心。
如此情形,誰能不敗?
之後自己被四大道門圍追堵截,應當也是拜這次沖突所緻。
聶铮沒來由的歎了口氣。
在當時的自己,被圍追堵截時,心中不是害怕,而是興奮。
甚至那幾個月裏,在跟莫輕璇等人彙合時,幾乎是當着他們的面,将那元氣液球凝結成了一個聞所未聞的體外金丹。
别人的修行都靠氣海維持,因爲這是在保護人體自身。
氣海容量有限,如果超出了身體所能承受的範圍,會用疼痛、飽脹等等不舒适的感覺進行警示。
若是體外重修氣海進行凝結金丹……
先不說有沒有人能夠想到,就算有人能夠想到,又如何能夠做得到?
沒有自己身體的篩選和淬煉,那磅砣、混亂且複雜的元氣,如何梳理使得他們穩定?
沒了氣海容量的限制,你怎樣判斷它是否是你身體所能夠承受的?
沒人對此有辦法。
除了聶铮。
他是修行史上第一個意修,還是一個擁有那神奇鐵塊的意修!
使得他的意識可以毫無阻礙的附着在元氣上,幫他完成自己想要完成的事情!
就好似這廣袤天地,實際就是他的第二氣海一般……
若是重來一次,自己還會做出這樣的事嗎?
念及此處,聶铮怔了怔。
如果是現在的自己重回過去,應當不會了。
但當時的自己……
似乎……自己的性格注定了事情一定會往那樣的方向發展過去。
修行界中,忽然一個可以讓大家丢失神通的人出現了……
這樣的人,能多活一天,都應該慶幸。
而自己……
多活了好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