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铮此話一出,本來仿佛攜帶千鈞之勢的一踏僵直在半空,接着就猛然收回。
聶铮這時才看清楚,眼前之人,身着淡青色的長裙,外罩一件繡滿鸾鳥的白色薄紗,身形妙曼窈窕。
随着屋外一陣清風拂來,手中佩劍上的紅色劍穗連同裙擺一起輕輕飄搖,兩條修長的腿若隐若現。
居然是一個妙齡少女!
此時這妙齡少女緊緊夾住雙腿,面色一陣紅一陣白,接着便拔劍出鞘。
“呀——淫賊!受死!”
“啊!我說的是你手中劍穗!”
“淫賊!閉嘴!”
“啊——且慢!你是誰啊!”
眼前女子不做理會,手中長劍好似驚鴻,直挺挺的朝聶铮刺來。
聶铮連忙後退。
“這位大姐,有話好好說。”
“狗賊!誰是你大姐!膽敢辱我!别跑!”
二人在屋中你追我趕,鬧了個雞飛狗跳。
一連幾次,這女子手中劍差一點點就要刺在聶铮身上了!
聶铮突然回頭,用手捏了個道訣。
這女子認得這種手勢,吓了一跳,連忙後躍兩步,持劍呈抵禦狀。
這人居然有本命神通!
然而等了半晌,隻有針落可聞的寂靜。
聶铮面露尴尬之色,輕咳兩聲:“見笑,見笑了……”話音未落,拔腿就跑。
不是自己的身體,居然用不了自己的本命神通。
“狗賊!敢唬我!”
這一追一逃,令屋中那四名驚蛟門門徒面面相觑。
這四人原本緊貼牆壁,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生怕自己吸引了那女子的注意力。
“這……這就走了?”
“許晴鸢沒看見我們?”
“也許并不是爲我們而來。”
“也許是見我們穿的是連環塢外堂弟子的服飾?”
“管不了那麽多了,沒看見最好,速走。”
“走!”
幾個人正在商量,突然那聶铮又跑了回來,直接就躲在了四人身後,高聲叫嚷。
“殺人啦!快快快,有個賊婆娘好生厲害!救命救命!”
頓時這四人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怎麽會有你這樣的傀儡!
“許,許師……師姐……”
許晴鸢冷笑:“你們是外堂哪一司的?”
“回師姐的話,膳食司。”
“市集裏外堂不遠,爲何來此禁地!”
“這個……這個……”
四人支支吾吾間,木屋外騷亂頓起。
“有邪祟!”
“清明靜心!不受外擾!清明……”
正在喊話之人神色突然一變,緊接着身長和身圍就暴漲起來。
這名弟子身上原本紋着金翅大鵬雕的連環塢衣衫也被撐碎,露出身上赤紅色的遒勁肌肉。
“惡靈!是惡靈!”
“結陣!快!啊——”
正在喊話的弟子直接被一拳掄飛。
許晴鸢從屋中到屋外,僅僅幾息的距離,外面就已經混亂得不成樣子了。
平日裏惡靈很少見,而今日,僅僅在木屋之外,就同時見到了四個之多!尋常修士,多人圍攻一個尚要有所損傷,此時……
許晴鸢心急如焚,師尊交待的任務尚未完成,居然有出現這種狀況,這可如何是好!
眼下局面根本不容許晴鸢多想,提劍就迎了上去。
幽魂分三種,陰靈、怨靈、惡靈,聶铮屬于第一種,雖有執念,但沒有太強的戾氣,後兩種最爲可怕的是惡靈,甯肯自己魂飛魄散,也要發洩心中怨氣。
是以惡靈的戰鬥力極爲可怖,奪舍後會直接驅發肉身的潛能,舍命一搏。
此時不僅眼下有惡靈強行附身,就在貞豐鎮上的其他地方,也開始多出不少迷迷怔怔的失魂之人!
似乎剛才那陣引起天地震蕩的地龍,對此處産生某種影響一般!
就在鎮中心這木屋北方不遠處,就有百姓突然變得極爲呆滞,似是三魂丢了兩魂,又似是被什麽邪祟附了身。蹒跚着腳步,出門就要往城北走去。
一旁他的家人喚住他,他就用一種極爲詭異的姿态轉身,頭先回,身未動,就像是腦袋天生長反了一般!
如此景象吓壞了所有人,再也不敢喚他的名字。
而這種情形,并不止一處發生!
聶铮坐在木屋腳下,不知道城中其他地方發生的情況,隻是斜倚着門闆看着眼前人鬥得起勁。
二世爲人,這場面可少見得緊。
難道附近有人修鬼道?
聶铮爬到木屋頂上,往四周望去,并沒有看見有人在驅動法術,反而看見了不少蹒跚前行,集體向北的百姓。
驅鬼和直接調用天地元氣不同,天地元氣随處可見,鬼不行。
因此鬼修一般都要用那些可以無視距離的東西驅動,比如追魂香,或者樂器。
“安叙!救!救命!”
聶铮偏頭一望,把自己招來的那四個奸細,有一個也被惡靈附身,此刻面目猙獰肢體扭曲,兇惡朝他那三位同伴撲去。
聶铮嘻嘻一笑,從一旁撇了根竹枝咬在口中,雙手擊掌:“加油加油……”
這三位聞言氣得差點吐血。
“要不要幫忙?”
“呸!狗賊!”
“那我走?”
“……”
“那我走?”
“還請安大爺施以援手!”
“來來來,翻個跟頭我瞧瞧。”
“……”
看着他們逃命之餘,還得伺機翻跟頭,這滑稽場面委實難得。
聶铮哈哈大笑,這口惡氣一出,神清氣爽。
不遠處那個姑娘那也在左支右绌,顯然有些招架不住,但不得不說,即便狼狽,那美态卻掩飾不住。
聶铮想起了剛才她不問緣由就要揍自己,搖了搖頭,果然女人越好看,身上毛病就越多。
聶铮從竹枝上摘下一片葉子,緩緩放至唇邊,輕吹兩下,有音發出,卻不能成曲。
即便如此,那些惡靈也是身形齊齊一滞。
雖未退去,但是威脅大不如前。
很快就有一名惡靈被制服。
惡靈也是以另一種形式存在的生命,受制于人時,也很是乖巧不敢妄動。
然而那許晴鸢卻口稱“妖孽”,一劍将其刺死!
連環塢的弟子頓時驚呼一片。
若是用符篆将惡靈驅離,被附身之人尚有一線生機,這下可就是必死無疑了!
“師姐何必如此!”
“用符篆将惡靈驅離便是!”
許晴鸢冷哼一聲:“你可有把握它不再附他人身軀?!”
“那也不至于……”
“無需多言,明明可以投胎,卻偏偏留在此處,一切陰靈邪祟,全都該死!”
說着話,許晴鸢的眼神就朝聶铮這裏瞟了過來。
聶铮心中頓時咯噔一下,起身就跑。
“你站住!”
“呸!你怎麽不站住!”
許晴鸢哪裏見過逃命時還能跟她擡杠之人,呆了一呆後,猛地一跺腳,手指向聶铮,高聲喝道。
“他擅闖……不!它也是邪祟!把它拿下!”
這小女娃也太莽了,我是邪祟這種事,真敢信口開河。
然而此時聶铮跑路,原本行爲呆滞的惡靈再次暴起,頓時又傷了連環塢數人。
許晴鸢此時也被一名惡靈纏上。
聶铮扭頭,見她無法追來,嘻嘻一笑,半蹲下來,雙手托腮。
“來追我啊。”
“你!”
許晴鸢分神間,右臂衣袖登時被抓爛,一條玉臂暴露在陽光之下,格外耀眼。
然而更耀眼的,卻是她肩頭一塊暗紅色的胎記。
聶铮直接一呆,仔細往她臉上瞟去,越看越是熟悉,怎麽是她?
十餘年前……她還隻是個小奶娃。
聶铮愣神間,一曲箫聲悠悠揚揚的響了起來,聲音清遠,如怨如慕,如泣如訴,餘音袅袅,不絕如縷。穿過這貞豐小鎮的涓涓細水,恍若天籁。
一曲鎮魂音,使得所有惡靈全都癱軟在地,緊接着就舍了這些身軀,四下逃散而去。
“是師尊來了!”
“太好了,有救了!”
所有的連環塢子弟頓時歡呼起來。
聶铮不由得順着箫聲和衆人視線望去,何方神聖,這麽大本事,還會自己的鎮魂音。
隻見不遠處一座客棧的樓頂,迎風立着一個美貌婦人,未施粉黛、眉頭緊蹙、面色很是陰沉,一曲吹罷,眉眼輕輕向下一瞥,霸氣與英氣盡顯。
即便如此,那極爲柔和的面部線條和吹彈可破的雪白肌膚,依然彰顯出她的絕代風華。
好一個綽約飒爽女子!
隻見她緩緩從客棧樓頂飄下,微風輕拂衣袂,宛若仙子下凡。
聶铮在一旁不由得贊歎,如此風姿儀态,世間能有幾人?
“見過師尊。”
“見過塢主。”
見禮聲響起後,聶铮心下狂喜。
運氣不錯,這樣貌,這身段,超度血賺,魂滅不虧。
然而待她走近,聶铮的神色逐漸變得古怪起來。
因爲眼前人的樣貌覺得越來越熟悉,尤其是她略微用力抿嘴時,兩邊的小小梨渦。
這……這個人……
很快,這具身體的記憶也終于湧了上來,和自己生前的記憶開始重疊。
此人乃當今大楚國丞相李玄李妙文之弟。
大楚國知名的女裝大佬……
李素,李書今。
根本不叫什麽李素瑾!!
這這這,這他娘的是個男人!
你們讓我睡他哪裏?
完全就是個死胡同啊……
本來還在憧憬開開心心睡人,平平安安投胎的聶铮,被眼前這個事實打擊的心神俱震。
片刻後,隻覺得眼前一黑,登時人事不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