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暗。
大漠上一片死寂,月光照射在大地上,穿過一層霧氣之後,變成了詭異的藍色,仿佛置身于亂葬崗一樣。
“怎麽樣了?”
車隊還在行駛着,卡拉什尼科夫扭頭詢問旁邊車上的食人者。
食人者拿起自己的望遠鏡,臃腫的身軀從戰車上爬起來,有些艱難地向後面望去。
片刻之後,他放下望遠鏡,低頭對旁邊的卡拉什尼科夫說:“後面有很明顯的燈光,他們還在追趕我們。”
卡拉什尼科夫大力拍了拍自己面前的大燈,差點沒把它打歪。
在兩人更後面一點的位置,不死老喬一個人開着車,一言不發的他也看了眼後視鏡,的确可以看到一個異常明亮的燈光遠遠綴在後面。
而且除了地面的燈光外,在天空上隐隐也可以看到一個燈光正以差不多的速度,緊緊跟着他們。
那是天上的無人機。
都追了整整一個下午了!
後面那些人看來是不會放棄他們了。
不死老喬有些疲累了。
哪怕有興奮劑一樣的鉻鉛化合物噴劑,但他畢竟是一個重病纏身的老人,在荒漠裏來來去去的折騰了一整天,他現在感覺腦子都有點反應不過來了。
感覺到身體真的已經接近極限之後,不死老喬叫停了一輛戰争小子的戰車,讓上面下來一個人幫他開車,另外再來一個戰鬥員到他的車上值守。
原本戰車上剩下的司機則自己一個人開車。
戰争小子們都以爲不死老喬開車爲榮,對于這個要求根本沒有多想,那個被留下來自己一個人開車的司機,還用羨慕的眼神看着自己另外兩個同伴。
隻不過三人都沒有注意到的是,不死老喬看似不經意地從他們的後備箱邊上走過,然後他們放在後備箱裏的儲備汽油也跟着一起不見了。
昏暗的天色掩蓋了一切。
再次上路,不死老喬坐在自己的車裏閉目養神,隻當什麽都沒有發生。
接下來,他身後那輛車子隻可能有一個下場,那就是在沒油的時候自動停下。
然後司機在下車加油的時候會發現他的汽油不見了,到時候他應該會疑惑憤怒甚至是咒罵……
但是這都無所謂。
不死老喬扯開面罩,往自己的嘴巴裏噴了一口噴劑,感覺呼吸也順暢了不少。
他最後望了一眼身後那輛車。
等他停下來之後,那輛緊追不舍的裝甲車會慢慢追上他,然後他會成爲那些人的俘虜。
這是那個戰争小子最後的價值了。
裝甲車接收俘虜總需要時間吧?
如果戰争小子還能表現得不屈一點,跟那些人發生一場争鬥就更好了……
“前面是沼澤!”
“喬!我們要沖過去嗎?”
卡拉什尼科夫的聲音從他那輛小坦克上傳了過來。
不死老喬皺眉看着眼前這片地方,感覺又遇上了麻煩。
在沼澤裏陷車事故必定多發。
如果是之前的話,他們還可以停下來救援,但是現在這種情況,他們隻要停下來一兩次,恐怕後面那輛裝甲車就追上來了。
想到這裏,不死老喬意味深長地看了看圍繞在他附近的幾輛戰車,終于做出一個決定:
“沖!”
周圍的車輛立即加大油門,直直沖入沼澤,驚起無數秃鹫和夜鴉。
大家的士氣依然振奮,這裏面有不死老喬深厚威望的原因,但更大的原因是所有戰争小子都在吸食的鉻鉛化合物噴劑。
每個人都處于極度亢奮的狀态。
但……
沼澤不是打了興奮劑就可以沖過去的。
沖入沼澤不到一分鍾,四周便出現了陷車抛錨的情況,而且第一例發生之後,其他車輛也陸續開始出現故障。
對于這種情況,不死老喬冷眼相對,他揮了揮手。
“繼續前進,其他人自救之後再跟上來。”
身後的戰鬥員欲言又止,哪怕是他也看得出來,陷在這裏的人恐怕根本沒有機會再跟上來了,身後的追兵絕對會在他們把車弄出來之前追上來的。
更何況有一些人的車壓根就弄不出來了。
不死老喬掃過來一個眼神。
戰鬥員一個激靈,立馬高聲喊出了不死老喬的命令。
車隊得以繼續前進。
接下來的夜裏,陷車事故依然不時發生。
不死老喬的處理方法也依舊不變,所有人都不停車,陷車的人自救以後再跟上來……
哪怕這麽長時間以來,沒有一個陷車的人能夠重新追上來。
籠罩的沼澤上的濃霧壓抑了氣氛,詭谲的月光更是讓大家大氣都不敢出一口,緊緊盯着前邊的地面,生怕自己下一秒也跟着陷車。
行車持續了整整一夜。
等到不死老喬沖出沼澤的時候,他的身邊隻剩下五輛車了。
其他車子包括上面的人,都陷在了沼澤裏。
哪怕是不死老喬本人以及其他食人者,還有卡拉什尼科夫的車都在沼澤裏陷過。
要不是他們車子的性能是最好的,恐怕也難逃厄運。
迎着初升的太陽,不死老喬回頭望了一眼依然一片濃霧和死寂的沼澤,同時也是遠遠望着那些被他當成絆腳石扔在了沼澤裏的人。
有那麽多的人和車,應該可以阻擋一段時間了。
食人者的望遠鏡也看不到裝甲車了。
這一招的确是有效的。
“但是,接下來我們應該去哪裏呢?”
卡拉什尼科夫停車休息的時候走了過來。
不死老喬淺淺地喝了一口水,内心同樣迷茫。
這時候食人者說道:“我們繼續向前吧,找到一片那些人還沒有染指的偏僻地方。”
言下之意是想繼續當山大王了。
卡拉什尼科夫同意這個提議。
隻有不死老喬默不作聲。
他一個說不準什麽時候就會死的人了,現在還要從頭開始“創業”?
真的有這個必要嗎?
……
另一邊。
麥克斯這一車子度過了一個安心的夜晚。
在他們解決掉那個傻乎乎跳上車來送菜的納克斯之後,整整一個夜晚都沒有人再來打擾他們。
他們以最快的速度穿過了沼澤。
一直按照費羅莎指定的方向行走,尋找她童年記憶中的綠地。
那時候在綠地上有一個實力強勁的女性部落。
費羅莎正是出身于此。
隻不過後面她和母親被人擄走,才淪落到了不死老喬的手上。
“還沒有到嗎?費羅莎,我們現在大概還有多遠?”懷孕了的安格海拉摸着自己的肚子望向四周。
這一片荒漠看起來跟廢土上的其他地方并無什麽不同。
在副駕駛位上睡覺的麥克斯也醒了過來。
雖然沒有開口,但他也用眼神表達了自己的疑問。
他也跟安格海拉一樣,奇怪這個所謂的綠地爲什麽會這麽遠。
駕車的費羅莎抿着嘴,臉色緊繃。
“我也不清楚還有多遠,我隻知道它在這個方向……”
她的眼裏深藏着疲倦,心中有些許不安。
行至一個高地。
費羅莎停下車,再次利用望遠鏡觀察起周圍的情況。
這時,後面坐着的女人們留意到了一個方向,“看那裏!”
費羅莎立即望過去。
隻見無盡黃沙中,一個廢棄的高架上挂着許多反光的鏡子,有一個赤果的女人跪在上面,顯得柔弱可憐。
“我記得這個場景!”費羅莎喜出望外,連忙将車開過去,然後又一個人下車,親自去跟那個女人交涉。
麥克斯和其他女人就坐在車裏看着。
戰争小子納克斯則是被他綁了起來,挂在車外,此時早就昏迷過去了。
“這是誘餌。”麥克斯難得主動跟後面的幾個女人說話,“廢土上的常見陷阱……”
安格海拉摸着自己的肚子,警惕地盯着周圍,正想向經驗豐富的麥克斯繼續請教一下廢土上生存的經驗。
但是在外面,随着費羅莎表露自己的身份,高架上的女人發出了信号。
從四周的山坡和沙丘上,忽然冒出好幾輛摩托車,向着他們直勾勾地沖了過來。
高架上的女人也大喜過望地迅速滑下,穿好衣服之後迅速沖到費羅莎的面前。
費羅莎沒有記錯。
這些人的确是她童年所處的沃瓦利尼部落的人。
隻不過與她想象中有點差距的是,此前沃瓦利尼所處的那片綠洲,早已經随着土壤和地下水的污染而消失了。
而依賴于綠洲的沃瓦利尼自然而然地,也随着綠洲一起衰亡了下去。
此時,她所見到的不過是幾個部落中幸存下來的成員罷了,偌大一個部落,現在就隻剩下一個中年女人還有幾個老奶奶級别的摩托手。
聽見這個消息的一瞬間,費羅莎便愣在了原地。
二十年來,沃瓦利尼的存在都是她心底的信念支撐,她一直幻想着自己有一天可以回到那個充滿了友愛和溫情的部落……
然而現在殘酷的現實卻告訴她,她的幻想其實早在許多年前就已經滅亡了。
不僅是費羅莎接受不了。
其他幾個跟着她一起逃出來的女人也同樣無法接受。
唯獨安格海拉還能擠出一絲苦笑,甚至還可以安慰自己的同伴。
“往好處想想,至少我們現在擁有了自由不是嗎?”
麥克斯冷眼旁觀這一切。
不喜不悲。
哪怕費羅莎已經痛苦到要在荒漠裏幹嚎,他也沒有露出一絲低落。
因爲他從一開始就不抱任何希望。
或者說……
他沒有希望。
他隻是一具行屍走肉而已。
他不想來這裏,也不想去那裏,隻是随波逐流,苟活于世,沒有目标。
隻要不抱希望,就不會失望。
費羅莎很痛苦。
其他幾個女人也沒有興緻。
整整一個白天,氣氛都很沉悶。
一直到了夜晚,費羅莎才不得不開始考慮以後的路。
安格海拉說得對。
雖然她們現在什麽都沒有,但是她們至少擁有了自由。
從不死老喬的手底下逃脫出來,的确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情。
很快,一衆女人們就商量出了結果。
她們要抛棄沉重的大卡車,轉而使用輕便的摩托車沿着一個方向行駛,一直越過面前的鹽灘,尋找新的家園……
麥克斯不認爲這是一個好方案,但也沒有說什麽。
第二天一早。
女人們便先行離開,留下麥克斯和納克斯兩個人在原地。
挂在戰車上的納克斯已經蘇醒過來,虛弱地看着自己這位前血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麥克斯也回頭望了他一眼,什麽都沒有說便又把頭扭了回去。
他再度望向遠處的費羅莎一行人。
麥克斯仿佛聽到了自己内心有一個聲音,在叫喚着他,讓他快些行動。
他不确定那是誰的,也許是他妻子的,也許是他這些年來沒能保護的某一個人……
麥克斯跨上費羅莎給自己留下的摩托,擰足了油門追上費羅莎,向她們提出了自己的建議——
“回要塞,那裏也許有機會。”
費羅莎驚訝地望着面前這個男人。
“不死喬昨天放棄追擊我們,肯定是返回要塞了,我們現在回去不是自投羅網嗎?”
“我不認爲這是一個好主意。”
費羅莎盯着麥克斯。
她不明白麥克斯這個老經驗怎麽會做出這麽離譜的決策,讓她們這一群女人去反攻要塞?
怎麽想出來的?
麥克斯張了張嘴巴,憋出一句話來:“也許現在要塞的掌控者已經不是他了。”
費羅莎蹙眉,“你爲什麽這麽覺得?”
“直覺。”
麥克斯擡頭望向天空。
眼前恍惚間好像又出現了一個飛翔在天空中的身影。
那架無人機……
費羅莎沉默了一會,才說道:“我們需要商量一下。”
然後她又看向其他女人,征詢她們的意見。
麥克斯在一旁漫無目的地踱步。
過了一會兒,費羅莎又回來了,沒有告訴他結果,而是先問麥克斯:“我還是想知道你的理由。”
“是什麽讓你有了那樣的直覺?”
麥克斯怔了一下,道:
“無人機。”
“那是什麽?”費羅莎眼簾微動。
“一種武器,很先進的武器。”
“伱的意思是有人在進攻不死喬,而且他們會獲勝?”
“直覺。”
費羅莎緊緊咬着自己的嘴唇,又迎向其他女人的目光,終于說道:“那我們回去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