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今日,他才知道慈航真人名叫蘇元儀,畢竟慈航真人不是道号,而是個代代相傳的真人名号。若是不出意外,張月鹿日後會成爲新一代的慈航真人,逐漸被人忘記本名叫什麽。做了大掌教就更是如此,因爲大掌教隻有一個,所以不必冠以姓氏區分,日後史書上直接是幾代大掌教。
道門六位大人物中,齊玄素已經知曉天師、國師、東華真人、慈航真人的名諱,還不知道地師和清微真人叫什麽,尤其是清微真人,十分神秘,對于齊玄素而言,存在感還不如李長歌或者李天貞。
清微真人應該是“有”字輩,不知是李有什麽,李有道?李有貞?李有奇?不過也可能不按照輩分的範字取名,這也是李家的傳統,比如玄聖、東皇,還有李若水、李青奴等人,都沒用輩分範字。其實這不奇怪,張家的張月鹿,姚家的姚裴,同樣沒用範字,大約就是看取名之人的喜好了。
給張月鹿取名的是天師張無壽,雖然不合規矩,但旁人也不能說什麽。就算他老人家要改了輩分範字,用套新的,隻要理由合适,其他人也無法反對。
至于“滅法”時代,齊玄素倒是沒有過多深思,道理很簡單,天塌下來,自有高個子頂着,就算他想要做擎天玉柱,也不夠格,還是讓東華真人這些道門大人物們去操心,他隻要跟着道門的指揮做事就好了。
齊玄素回到太平客棧的帝京總号,收拾妥當之後,撤下所有僞裝,以入定代替睡眠。
到了天人之後,基本已經很少入眠,大概一旬一次,大部分時間都以打坐、入定、練氣、冥思等手段代替睡眠,這也給了天人們充足的精力和時間,白天勾心鬥角、處理公務,晚上打熬修爲、磨砺境界,算是兩不耽誤。
一般的專門閉關,多半是學習修煉某種功法,比如齊玄素修煉“魔刀”,與境界修爲沒有關系,就算學會“魔刀”,該是什麽境界還是什麽境界,或是服用丹藥等速成手段,比如齊玄素融合“玄玉”、服用“血丹”。
這種苦修必不可少,卻也見效極慢,如果齊玄素遲遲拿不到新的“玄玉”,僅靠苦修,大概要在三十五歲之後才能跻身無量階段,要到五十歲之後才有望造化階段。至于僞仙階段,最快也是六十歲之後的事情了。
沒辦法,練蛻境隻是小脫胎換骨,讓他堪堪有了谪仙人的資質,跟真正的天才相比還是有着巨大的差距。據說東皇還未及冠就跻身天人,東皇在他這個年紀的時候,不靠任何丹藥等外力,就已經是造化階段了。
所以齊玄素覺得,他還是得靠“玄玉”才能出頭。
天亮之後,齊玄素收拾妥當,又回了好生南東坊,也不知道張月鹿如何聯手姚裴與李長歌鬥法,多半要着落在錢香芸的身上。
就在這時,齊玄素見到了那位金阙特使韓永霜。
特使隻是一種身份,不是職務,論輩分兩人都是八代弟子,論品級都是四品祭酒道士,齊玄素幹脆直接道:“韓道友。”
“恭喜齊主事。”韓永霜微微一笑,也不廢話,将一份文書遞到齊玄素的面前。
齊玄素雙手接過,然後就聽韓永霜繼續說道:“這是金阙通過‘訊符陣’剛剛傳來的回複,同意齊主事複職,繼續行使帝京道府主事的職責。”
“有勞韓道友了。”齊玄素謝過。
在韓永霜離開之後,齊玄素又從頭到尾仔細看了一遍,大部分都是官話套話,隻有最後一段比較重要,總結起來就是一句話:齊玄素是清白的,是可靠的,是久經考驗的,同意複職。
既然同意他複職,那他就該去上司石冰雲那裏走一遭。
于是齊玄素回到自己的住處,換下常服道袍,換上四品祭酒道士的正裝,離開此地,前往玄上北坊的玉皇宮。
待到齊玄素來到玉皇宮的門前,并未遭到阻攔,也沒遇到冷嘲熱諷、落井下石、狗眼看人低之輩。
帝京道府上上下下、裏裏外外,就沒有傻子,都是人精,自從五人小組到抵達帝京之後,便知道風向變了,真要嚴辦齊主事,會派張副堂主來查案?所以當他們看到一襲正裝的齊玄素出現在玉皇宮外,哪怕不知道金阙那邊已經有了消息,也能大概猜出事情真相。
無論是道士,還是靈官,紛紛向齊玄素道喜,恭賀齊主事洗刷冤屈、官複原職。
甚至還有些想得更深的,大家都知道錢副府主最近遇到了些麻煩,能否保住副府主之位還是兩說,畢竟道士品級的升降十分嚴肅,職務的任免卻相對随意。
若是錢副府主丢了副府主的位置,由誰遞補副府主之位?似乎已經不言而喻。
于是衆人看待齊玄素的目光愈發熱切。
齊玄素一一拱手謝過,在一路道賀聲中進了玉皇宮。
此時李長歌正在李若水的簽押房中,透過窗戶居高臨下地看着宮門外的一幕,用手指輕輕敲擊窗棂,笑道:“人心如水,民動如煙。”
李若水雖然在家族輩分上比李長歌低,可在道門輩分上卻比李長歌高,兩人相處,幹脆不論輩分,平等論交。
李若水道:“地方道府與玉京不同,就算是一府之主,有什麽權力,能做什麽不能做什麽,都是明擺着的,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手底下的人多數都是紮根于此地幾十年的,沆瀣一氣,鐵闆一塊,就算想要擺架子,也不是那麽容易就能擺起來的。所以許多時候,要講究順勢而爲,順人心而動。”
李長歌沒有說話,隻是望着窗外。
李若水繼續說道:“所謂順勢順人心,說白了就是誘之以利,分利衆人,天下熙熙皆爲利來,天下攘攘皆爲利往。”
李長歌道:“玉京深知此中原因,所以才要對帝京道府進行半數以上的人員更替。”
李若水道:“不分利,便要示以不測之威,玩弄權術,行分化之策。其實何必分化,上頭已經替我們分好了,誰是誰的人,幾乎沒有改變的餘地。”
李長歌收回目光:“這位齊道兄官複原職了。”
“意料中事,畢竟作爲證人的衍秀都死了。他一個外人,也敢插手我們的事情,這是取死之道。”李若水面無表情。
李長歌打算離開:“我要去見張副堂主和姚輔理了,商議關于錢副府主的事。”
李若水并未挽留,隻是問道:“需要我做什麽嗎?”
“若是不麻煩,請李府主給這位齊道兄安排些具體差事,不妨讓他繼續整頓帝京風氣,畢竟他有經驗,輕車熟路,而且效果不錯,至于這些涉及朝廷又得罪人的事情,還是由我們來處置。”李長歌道。
李若水微微一笑:“當然不麻煩。”
李長歌離開了簽押房。
李若水喚自己的秘書進來,吩咐道:“半個時辰後,請石副府主和齊主事過來一趟。”
“喏。”秘書領命而去。
齊玄素先回了自己的簽押房,柯青青和這段時間代爲履行主事職責的王崇年又是一番祝賀。
齊玄素玩笑道:“老王,你不會嫌我回來太早沒讓你過夠主事的瘾吧?”
王崇年苦笑道:“主事不在,我們的日子也不好過,無不盼望着主事早日歸來。”
齊玄素笑了笑:“你們通知幾位靈官,我去見石副府主。”
兩人應下。
齊玄素的簽押房與石冰雲的簽押房隻是隔了一座假山,穿過假山便到了。
今天石冰雲沒有出去,就在簽押房内看書,得知齊主事請見之後,也不如何驚訝,隻是讓齊玄素進來。
“石真人。”齊玄素行禮道。
“坐。”石冰雲放下手中的《太平廣記》,一指對面的椅子。
齊玄素也不客氣,直接坐下。
石冰雲道:“關于你複職的消息,我已經知道了,還有衍秀和尚的事情,我也知道了。你有什麽想說的?”
齊玄素沉吟了片刻:“昨晚在南城發生了一場火拼,不知石真人知不知道?”
石冰雲看了齊玄素一眼:“當然知道,雙方出動了雙手之數的天人,想不知道也很難,隻是帝京道府和天辰司趕到的時候,雙方均已撤退,隻留下一地屍體。畢竟是隐秘結社狗咬狗,又沒有造成太大影響,所以帝京道府決定低調處理。”
齊玄素道:“我昨晚恰巧有事去了南城。”
“恰巧。”石冰雲笑了笑,顯然不信,“難道又是瞞着青霄與姚家姑娘夜遊帝京?”
“也不是不可以。”齊玄素秉持了七娘的态度,都是自己人,愛信不信,反正七娘說了,圓不過去,可以讓姚裴幫着圓。
他繼續說道:“我見到有一人逃往帝京城外,似乎受了傷勢,于是我便跟在後面,本想着蚌鶴相争漁翁得利,白撿個‘天字功’,卻沒想到那人一路去了五行山。”
“五行山?”石冰雲的臉色立時凝重起來。
齊玄素将昨晚所見大概描述了一遍:“依我之見,那應該是一座永固的‘陰陽門’,想要混進去,十分不易。”
石冰雲點了點頭,贊譽道:“你的見識不錯,理論十分紮實。那的确是一座永固的‘陰陽門’,這是大事,我要給你記功。”
齊玄素在心中默默感謝七娘。
就在這時,石冰雲的秘書又來通禀:“真人,掌府真人請你和齊主事過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