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月鹿陪着他一起走在玄都的街道上,正巧張月鹿就住在玄都,不知不覺間,便往張月鹿的住處走去。
認真說起來,這還是齊玄素第一次去張月鹿的居處。
都說玉京寸土寸金,玄都則更進一步,能住在這裏的,除了三十六位參知真人和諸位平章大真人之外,就是被道門重點培養、前程遠大之人。概括而言,大概就是曾經做過參知真人的、正在做參知真人的、以及未來可能會做參知真人的。頗有佛門過去佛、現在佛、未來佛的意思。
張月鹿毫無疑問就是屬于最後一種,未來可能會做參知真人的。不過那畢竟是以後的事情,現在還是無法與參知真人們相提并論,所以她的住宅不大,遠不能與參知真人們的府邸相比。隻是能夠居住在玄都本就是一種殊榮,這裏不是寸土寸金,而是寸土百金了。
因爲玄都内部除了部分住宅之外,還是九堂本部大堂以及下轄各司所在,所以來往行人并不少數。
見兩人并肩而行,無不側目。
如此年輕的三品幽逸道士和如此年輕的四品祭酒道士,着實少見。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勉強算是般配了,要知道李長歌也才是四品祭酒道士而已。不是人人都認得張月鹿,可張月鹿的身份并不難猜,既如此年輕又是女子的三品幽逸道士隻此一位,至于齊玄素,因爲晉升太快,時間太短,好些人都不認得他,更沒聽說過齊玄素的名字,甚至把他當成了李長歌。
齊玄素忽然想起一事,拿出自己的“初真經箓”,在張月鹿的面前晃了晃。
“做什麽?”張月鹿疑惑道,“我知道你被授箓了。”
齊玄素無奈道:“我說的不是這個,我是說,你的經箓與誰綁定了?”
張月鹿恍然道:“原來你說的是這個,我原來是與堂姐綁定的。”
“送你宅子的那位?”齊玄素問道。
張月鹿點了點頭:“不過我剛換了三品幽逸道士的‘中極經箓’,如今卻是沒有與别人綁定。”
齊玄素笑了:“倒是省事了。”
張月鹿取出自己的“中極經箓”,在兩道經箓的橫軸上各有個對接口,隻是一對,便算是綁定了。從此以後,兩人便可用經箓面對面交流,關鍵是不花半個太平錢。
一路行來,齊玄素發現好些宅邸都是大門緊閉,似乎無人居住。不過這也在情理之中,好些參知真人都是鎮守一方,在外擔任掌府真人或者掌宮真人的要職,隻是返回金阙議事的時候才會在此居住。
因爲玄都不似玉京那般規劃如棋盤,所以各種建築也是錯落相間,又是另一種美感。張月鹿的居處就夾在兩座參知真人府邸的中間,東鄰是慈航真人的府邸,西鄰則是祠祭堂掌堂真人甯淩閣的府邸,乍一看去,似乎是按照規制修建了兩座參知真人的府邸後,發現還有一小塊多餘的土地,就順便修建了一座小宅子。本來一直空着,後來被地師大手一揮批給了張月鹿。
齊玄素大約明白張月鹿爲何能每日都與慈航真人在一起如母女相處了,她的書房剛好挨着慈航真人家的花園,随便開一道門,就是一家人,都不用走正門。若是有朝一日,慈航真人高升進了紫府,張月鹿繼承慈航真人現在的府邸,連搬家都省了。至于現在,則是更爲便利了,就連兩人當值的地方都緊挨着。
不過住在這個地方也有不好的地方,那就是容易沒朋友,道門的年輕人不少,可有資格住到玄都的卻是少之又少,李長歌有這個資格,可李長歌是今年下半年才搬過來的,此前一直都居住在真境别院,而且張李兩家的關系也是一言難盡。姚裴也有資格,可她至今也沒搬過來,還住在萬壽重陽宮。難怪張月鹿會偶爾覺得無趣,沒事就往天罡堂走一趟,或是到外面的太清市走一走。
張月鹿推門回家,齊玄素心道自己兩個嶽母都見過了,張家也去過了,各種親戚見了不少,所以也不拿自己當外人,不必張月鹿謙讓,緊跟着就進去了。
一名老婦人迎了出來。
張月鹿主動介紹道:“這就是我提起過的何嬸。”
齊玄素簡單行禮,并不因爲自己是四品祭酒道士就倨傲無禮,不過也沒太過客套熟絡,更不會說什麽“多謝你們這些年來一直照顧青霄”的話語,在齊玄素看來,這就有點假模假樣了。
反倒是何嬸有些拘謹地還了一禮。
她早就知道齊玄素的存在,今日見了,不得不承認,兩人站在一起,還是挺般配的,最起碼齊玄素沒有被張月鹿的光彩完全壓住,不能說分庭抗禮,最起碼也是六四之數。
隻是何嬸大約不會想到,在一年之前,齊玄素和張月鹿站在一處,應是九一之數,甚至是十零之數。
張月鹿輕聲道:“何嬸,你不必管我們,盡管忙你的,也不必備茶什麽的,他不渴。”
齊玄素無奈一笑。
這是真不當外人。
何嬸應着轉身離去。
張月鹿領着齊玄素去了她的書房。
張月鹿的書房不算大,四面牆壁各有不同。一面是書架,堆砌書籍,一面是多寶槅子,擺放着銅鎏金自鳴座鍾、千裏鏡、手铳、鐵船模型等物事。朝陽一面的牆壁上開門開窗,正對門靠牆擺放一條降香黃檀頂橫案台,放置劍架,橫放着一口飛劍。書案上頭除了筆洗、筆架、硯台等文房之物外,還放着一匣書,并非什麽功法秘籍,而是一套道門法典。
齊玄素不由感慨,張月鹿、姚裴這些人,分心多用的情況下,還能輕松跻身天人,真是不讓人活了,他若是沒有“玄玉”,隻怕是一輩子也追不上張月鹿。
張月鹿坐到了書桌後面,齊玄素則坐在張月鹿的對面,兩人隔着一張桌子。
兩人之間有了片刻的沉默。
齊玄素本以爲張月鹿要問起關于七娘的事情,卻沒想到張月鹿在沉默之後問了一個與七娘無關的問題:“天淵,除了我之外,你有沒有遇到過其他心儀的女子?”
齊玄素先是怔了一下,然後正色道:“我不是個随便的男子。好些女子的确讓我驚豔,可不意味着我就得去喜歡她們,更不值得我去爲她們做點什麽。”
張月鹿又問道:“驚豔,都是誰?”
齊玄素也不心虛:“比如說李青奴這位大花魁,确實長得好,我若違心說對她沒什麽印象,那才是騙你呢。”
“這是實話。”張月鹿也認可。
齊玄素又想了想:“還有姚裴這個表侄女,相貌肯定不如李青奴,不過很有手腕,修爲也高,以後可能會是你的勁敵。”
張月鹿聽到“表侄女”這個稱呼,差點沒忍住笑出聲來。
她可以想象姚裴聽到這個稱呼時的反應。
不過張月鹿很快就反應過來,道門的幾大世家大多都聯絡有親,甚至最爲互相敵視的張、李兩家也不例外,都能論上親戚,若是從姚裴那裏論起,齊玄素很快就會成爲東華真人的同輩人,最後論到她這裏的時候,齊玄素多半也成了叔叔、舅舅一輩的人物。
于是張月鹿忍住了笑意,正色道:“咱們還是按照道門的輩分打交道,同是第八代弟子,誰也不比誰高。”
齊玄素暫時還沒想到這一點,隻當張月鹿正經,應道:“這是自然,我就是私下裏說說,在人前還是要稱呼姚道友的。”
張月鹿轉開了話題:“關于帝京道府的事情,許寇跟你說了嗎?”
齊玄素點了點頭:“我聽說了,我打算明天就去見東華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