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合悟又看了眼坍塌小半的觀星台,歎息道:“還得修。”
說罷,老真人騰空而起,往明堂而去。
隻剩下姚裴和齊玄素。
姚裴看了眼齊玄素手中的“玄玉”碎片,說道:“總算遂了你的願。”
齊玄素感受着碎片内的澎湃神力:“天人在望。”
姚裴問道:“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齊玄素道:“好不容易來下宮走一趟,我想待會兒再走。”
姚裴不贊同道:“下宮裏還有幾條漏網之魚,我可不放心你獨自在下宮亂走,要是你被人趁機暗害了,我真不知道該如何向七娘和青霄道友交代。”
若是平時,齊玄素當然不怕什麽,不過齊玄素此時身上傷勢不輕,還真有這種可能。
齊玄素提議道:“要不你陪我在下宮走一走?”
姚裴遲疑了一下,還是點頭道:“可以,不過我隻給你一個時辰的時間。”
齊玄素感歎道:“到底是自家侄女,知道心疼……”
話剛說到一半,齊玄素就被一把飛刀插在額頭上,刀尖隻是傷及皮膚,卻又保持了飛刀的平衡,并未掉落下來,分寸拿捏得剛剛好。
齊玄素若無其事地伸手拔下飛刀,順手收到自己的須彌物裏,打算下次去黑市的時候順便賣掉,就當是湯藥費了。或者湊成一套,自己留着用。
沒辦法,人窮志短,馬瘦毛長。
姚裴隻是一挑眉,卻沒有多說什麽。
兩人走在夜深人靜的下宮之中,因爲孫合悟剛剛下了嚴令,所以除了巡邏和戒備的靈官之外,就再無其他人了。
齊玄素走馬觀花一般,領着姚裴參觀了自己當初學習、生活的地方,包括那口被他住了十幾年的小房子,不過現在已經有了新的主人,而且每次迎來新住客的時候,道宮都會重新裝修一遍,早已經大變模樣。
齊玄素歎了一聲,本還想去見一見當初負責照料他們生活起居的輔教習,現在氣氛這麽緊張,也隻能作罷。
很快,齊玄素來到了當初舉辦龍虎社的場地,确切來說,這是一個半開放的洞天,其本體是一個方圓百丈左右的巨大沙盤,裏面各種山川地貌、叢林房屋、河流湖泊都是栩栩如生,隻是縮小了許多倍。
若是從外面望去,裏面的人就如螞蟻一般,隻是一個個小黑點,可如果往圓盤走去,就是望山跑死馬,隻會覺得圓盤越來越大,自己越來越小,真正走到圓盤之後,所謂的沙盤已經與真正的山川河湖沒什麽區别了。
這便是藏須彌于芥子。
此時圓盤中空無一人,就像一個普普通通的沙盤。
齊玄素隻是遠遠看着,感慨萬千。
姚裴站在齊玄素的身旁,同樣眺望圓盤:“當初你就是差點死在這裏?”
齊玄素不動聲色道:“姚道友好靈通的消息。”
“不管怎麽說,潘粹青也算是全真道中有頭有臉之人,縱然比不得齊劍元,也相去不遠,算是能夠相提并論的人物。他出了事情,我當然要探究一下。于是便知道了萬修武、嶽柳離,也知道了你們之間的恩怨。”姚裴給了一個解釋。
齊玄素沒有說話。
姚裴繼續說道:“我沒想到,張青霄爲了你,竟是可以做到這個地步。換成是我,絕不會讓這種事情沾我的手,這是會留人話柄的,說不定什麽時候,别人就會拿這件事中種種不合規矩之處攻擊張青霄。”
齊玄素眼神變得柔和,輕聲道:“所以我很珍惜青霄。”
姚裴話鋒一轉:“不過話說回來,你也的确值得張青霄這麽做。”
齊玄素又歎了口氣,握緊手中的“玄玉”:“往事俱往矣,應該往前看了。”
姚裴背負雙手:“你能如此想是最好。”
關于張無恨的消息,很快便送到了萬象道宮掌宮大真人的案頭,這位平章大真人到底是如何想法,外人不得而知,隻是他在與孫合悟隔空商議之後,決定立刻上報金阙。
先是齊劍元意外身死于萬象道宮,接着又是天師張無壽的胞妹張無恨死而複生,幾乎就是前後腳,很難不讓人把這兩件事聯系在一起。
于是此事在金阙掀起了一陣波瀾。
不過也僅僅是波瀾而已。
齊劍元之死牽涉到裴牧餘,全真道不願意家醜外揚。張無恨更是正一道的傷疤,當年由天師親自處置,可謂是鬧得滿城風雨,就算張無恨已經不是道門之人,可張拘言總歸是道門之人,而且還是正兒八經的張家子弟,無論怎麽說,張家和正一道都不可能置身事外。
這一次難得的是太平道沒有被牽扯其中,本該是太平道借此攻擊正一、全真兩道,或者太平道看兩道的笑話,隻是第二次江南大案剛剛過去不到兩個月,餘波未平,太平道自己也是滿身泥濘,在此之前一直都是守勢,現在隻是緩了一口氣,遠沒到反攻的時候。
如此一來,三道屁股底下都不幹淨,萬象道宮作爲相對中立的大掌教一脈,又有失職渎職的嫌疑,大掌教一脈也不好借題發揮。
在四方默契之下,這兩件事自然是高高舉起,然後輕輕放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誰會去深究?誰又能深究?關鍵是誰敢探究?
那是與大半個道門爲敵。
雖然三道之間的矛盾沖突愈發激烈,但不可否認,三道在相當一部分事情上還是存在共識和共同利益,這便是鬥而不破的緣故。不過随着三道的鬥争加劇,這些共識和共同利益也在不斷破裂消失,三道遲早會有一戰,從共同抗衡五代大掌教的盟友變爲刀劍相向的敵人。
在此事中,大出風頭的是姚裴。
因爲她不僅完成了齊劍元的未竟之事,而且第一時間識破了張拘言的謀劃。
至于齊玄素,他則完全被姚裴的光芒掩蓋。
正如第二次江南大案的時候,張月鹿是大出風頭的那個,齊玄素隻是個陪襯。
不過兩次陪襯,齊玄素再怎麽低調,也難免要被旁人注意到。在許多人看來,且不說這小子的能力如何,能同時跟張月鹿、姚裴都有交情,就已經很是不俗了。再加上這件事中還有一個齊劍元,又是不免老調重彈,猜測齊玄素與齊家有什麽關系。
不過還真不能說這種猜測是錯,因爲齊浩然的關系,齊玄素的确與齊家有些關系,不過這種關系到底是好是壞就很難說了。
如此一來,三位年輕才俊都先後大放異彩,雖然張月鹿先行一步,第一個晉升三品幽逸道士,但另外兩位也是後勁十足,誰也沒到穩操勝券的地步。
……
一座隐秘宮殿之中,一名年輕女子正在向一尊女子神像祈禱。
在她的面前放了一本無字書。
忽然,有風吹過,将這本無字書吹得嘩啦作響,原本空白一片的書頁上逐漸浮現黑色的字迹。
正在祈禱的女子猛地睜開雙眼,死死盯着已經不再無字的無字書。
這是神谕。
不同于各種雲裏霧裏且隻有隻言片語的神谕,這次的神谕竟是大段大段的文字。
“多年之前,張無恨潛入昆侖洞天,盜取了太陰真君遺留在人間的傳承。不過此事很快敗露。道門金阙進行磋商之後,決定由張無壽親自處理此事。最終,在鎮魔台上,張無壽親手斬殺了張無恨,不過出于各種原因,張無壽并沒有趕盡殺絕。他本想補償自己的外甥張拘言,可張拘言拒絕與舅舅和解,并且敵視大部分家族成員,認爲是他們害死了自己的母親。”
“在堂兄弟們的勸說下,張無壽決定變相地放逐張拘言,這給了紫光社可乘之機,他們憑借血脈的天然聯系,成功找到了張拘言,并成功說服張拘言加入紫光社。”
“隻是紫光社沒有料到,張無壽不能控制張拘言,他們同樣不能控制張拘言。張拘言借助紫光社的力量盜取了星野湖底的神力,激活‘命匣’,複活了張無恨。”
“張無恨成功逃離了萬象道宮,她的第一要務不是向張無壽複仇,而是藏匿、蟄伏,恢複巅峰的同時謀求更高的神仙境界。”
“雖然張無恨已經是僞仙,但想要建立神國、點燃神火,仍舊十分不易,這需要龐大的香火願力,她已經不是道門之人,無法從道門得到香火願力,所以她必然要走上結社的道路。”
“張無恨不願意加入靈山巫教、知命教或者紫光社,也不願成爲佛門的弟子,不過她還有一個選擇,那便是通過太陰真君的傳承重新建立太陰真君曾經的道統,即玄陰教。”
“雖然在太陰真君歸順道門的時候,絕大部分玄陰教成員也成爲了道門之人,但仍舊有少部分玄陰教成員遊離在外,他們不願歸順道門,就像沒有家也沒有主人的野狗,而張無恨會成爲他們的新領袖。”
“找到張無恨,付出誠意,給予幫助,促成結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