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玄素将發光的“九陽離火罩”挂在腰上,手中隻提了一把“飛英”,沒了火铳,還略微有些不習慣,他雖然身懷法力,但沒學符箓之道,十分缺乏遠程進攻的手段,暗器的關鍵還是在于偷襲,這種情況下,火铳是個極好的補充。
張月鹿快走幾步,與齊玄素并肩而行。
她可不是需要被人護在身後的弱女子,換成她站在齊玄素面前還差不多。
齊玄素問道:“都說知命教擅長散布詛咒,他們是怎麽散布詛咒的?”
張月鹿回答道:“當然不是憑空散布詛咒,而是通過一種被他們命名爲‘恩賜’的物事,類似于我們道門的‘龍睛’和‘鳳眼’,有很多種,不知道他們這次用的是哪一種。”
齊玄素了然道:“如此說來,其本質與行軍打仗的投毒并沒有太大的區别。”
“還是有些區别的,中毒無非一死,可知命教的詛咒卻能讓人求死不得。”張月鹿道,:“雖然我不是十分清楚其‘恩賜’的具體分類,但我還是大緻知道一些,比如我們剛才遇到的道士活屍,就是被賦予了可以讓人活屍化的‘恩賜’,還有一種‘恩賜’緻死力極強,幾乎碰到就死,沾到就亡。更有‘恩賜’會讓人化作活死人,成爲他們口中所謂的祭品,林林總總,各有不同。”
齊玄素又問道:“知命教造就的活屍,與化生堂、八部衆的煉屍又有什麽不同?”
張月鹿沉吟了片刻,說道:“這就是個複雜的問題了,三者頗有相通之處,起源都與古閣皂道的養屍之法有關,由地師徐無鬼發揚光大。後來地師傳人上官祖師主持造物工程,全部繼承了徐祖所學。隻是徐祖此人,亦正亦邪,所傳之法中不免有過于殘忍、有傷天和之處。玄聖出于各種考量,禁絕了這部分法門,于是便有了八部衆的分裂。八部衆脫離道門之後,與各大隐秘結社均有往來,這些法門又傳入了知命教中。”
齊玄素問道:“所以三者相差不多?”
張月鹿搖頭道:“三者同出一源,卻又分成三條方向不同的支流,因爲側重方向不同,結果也大不相同。”
“道門的側重并不在于‘養屍’,而在于其中涉及的陰陽轉化之道,太上道祖說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道門不滿足一,志在萬物,使其應用範圍更廣,比如靈官甲胄,就應用了部分陰陽轉化的道理。道門可謂是成就最廣最博。”“八部衆劍走偏鋒,手段殘忍,他們最大的願望是複刻‘帝釋天’,以人力造就仙神,姑且稱之爲最純。”
“至于知命教,其側重在于生死變化之道,化生爲死,化死爲生,又将神力的應用化入其中,别出心裁,自成一家,司命真君更是執掌生死性命的古仙,巅峰時并不遜于當年徐祖,他親自将其發揚光大,相較于博而不精且自斷一臂的道門和先天不足的八部衆,反而是成就最高。”
“總而言之,除了八部衆還死守着傳承不放,道門和知命教都已經偏離了本來的徐祖傳承,走出了另外的道路。”
齊玄素問道:“說道門自斷一臂和博而不精,我能理解,玄聖禁絕了部分法門,就好比自斷一臂。發展的方向太多,多頭并進,自然不如專精一路。可爲什麽說八部衆先天不足?”
張月鹿道:“因爲道門有在世仙人,知命教有古仙,八部衆卻是沒有的,沒有仙人作爲支撐,許多研究便無法進行下去,比财力不足還要緻命,這便是最大的先天不足。”
齊玄素早就猜測道門内部有仙人的存在,卻從未證實過,自從道門改制之後,講的都是職位和品級,很少有人再整天把境界修爲挂在嘴上。
就拿張月鹿來說,外人看重她的谪仙人傳承,年紀輕輕就有望天人。道門内部卻看重她年紀輕輕就官至副堂主,馬上晉升三品幽逸道士,甚至未來有望争奪大掌教。
這就說明了道門内外的區别。
道門之人之所以會更看重身份地位而非境界修爲,并不是說境界修爲不重要,而是如果境界修爲沒有高到可以改變局勢的程度,那麽單獨的個人都是弱者。
蛟龍的力量逼近仙人,甚至部分老蛟可以媲美仙人,卻被道門屠戮殆盡,是什麽原因?
簡單來說,是道門以多欺少。說得複雜些,道門的力量來自于組織。
人是群居的。無論什麽情況,有組織的一定比沒有組織的更爲強大。
尋常江湖人,境界修爲再高,就算是僞仙的境界,對上道門這樣的龐大組織,也翻不出什麽水花。除非境界修爲高到能夠以一己之力撼動道門,否則意義不會太大。所以對于道門之人來說,境界修爲當然重要,重要在于境界修爲高低是道門内部的進身之階,道門内部的身份地位卻更爲重要。
就算成就仙人,至多是個古仙之流,哪裏比得上大掌教?
齊玄素思緒飄遠。
他已經開始想着晉升四品祭酒道士的事情了,雖然有停年制度,但玄聖有感于的當年儒門的青黃不接,留下了重用年輕人的祖訓。這條祖訓針對低品道士,表現爲候補祭酒和預備祭酒的特殊優待,針對高品道士,表現爲沒有停年的限制。
換而言之,隻要他能在三十歲前跻身天人,就可以無視停年的限制。現在的他也算是有靠山門路了,不對,應該叫有背景資源了,三品幽逸道士也是手到擒來,好生運作一番,那就是副府主、副堂主這一級,真正手握大權,什麽房子問題、太平錢問題,都可以解決了。
就在這時,張月鹿忽然說道:“到了。”
齊玄素舉目望去,這條向下的通道已經到了盡頭,有一扇鐵門,已經被打開。
張月鹿輕輕揮袖,以袖風推開鐵門,當先走入其中。
鐵門後是個方方正正的大房間,鐵門開在南牆上,東牆上是各種推拉式的開關,西牆靠牆放着許多鐵櫃子和桌椅,放着各種類似賬冊的記錄,北牆上則是一個個玻璃窗戶和一扇鐵門,透過窗戶可以看到另一邊的沉澱池和各種管道。
張月鹿走到桌前,随手拿起一本記錄,翻看了最新的一頁,發現記錄到酉時末爲止,知命教的妖人應該就是在這個時間動手的。
從椅子的數量來看,這個房間一共配備有八名道民和道士,負責整個工序,可這八個人已經全部斃命,連同上面負責警戒守衛的道士靈官一起,大概在二十人左右。這二十人中身懷修爲之人,都被知命教化作了活屍。
齊玄素也提着“九陽離火罩”,仔細檢查了整個房間,現場沒有打鬥痕迹,看來不是強攻,甚至不是偷襲,倒像是下毒一類的手段。
張月鹿放下手中的記錄,來到東牆前,關閉了入水口,然後走向那道開在北牆上的小鐵門,齊玄素也跟在後面。
這道小鐵門通向沉澱池。
兩人穿過小鐵門,來到沉澱池前,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
此時的沉澱池已經變成了養魚池,裏面擠滿了各種不可名狀的東西,有些像鲶魚,又長滿了鱿魚的須子,滿滿當當,不住蠕動,讓人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随着水流,這些怪魚分批進入管道之中。
張月鹿與齊玄素對視一眼。
張月鹿舉起手中的“蒼雷”,刺入水池之中,注入真元,劍身上雷電大作,水生木,瞬間将沉澱池化作雷池,部分怪魚直接被電成焦炭,還有部分怪魚跳出沉澱池,依靠觸手四散而逃。
齊玄素則往手中的“九陽離火罩”注入法力,生出九條手臂粗細的火龍,圍繞沉澱池不住遊走,将那些跳出沉澱池的漏網之魚燒成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