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究和規矩一多,也就意味着複雜,初次進入其中,若無旁人引路,甚至有可能迷路。
這無疑給齊玄素提供了絕佳的掩護,他穿行于各色建築之間,以陰影和夜色爲掩護,開始反向獵殺來襲之人。
齊玄素爬上一座還算完好的偏殿的屋頂,趴在屋脊後面,架起剛剛到手的“射日長铳”。
雖然“射日長铳”上并未配備千裏鏡,但齊玄素卻可以陰神出竅,以陰神探明具體位置,然後發铳,陰神的一來一回就在一念之間,不能說百發百中,十發九中還是有的。
齊玄素一铳之後,遠處的一名“天廷”之人應聲炸裂,确切來說,是整個人的上半身四分五裂,血霧彌漫,唯有下半身的雙腿還直挺挺地站在地上。
這便是“龍睛乙一”的威力。
缺點就是動靜太大,實在不太适合偷襲。
齊玄素一铳得手,絕不停留,立刻收起長铳,轉向下一個地方。
果不其然,齊玄素剛剛滑下屋頂,他方才的位置就被一铳擊中,半個屋頂都被掀開。
齊玄素弓着身子,從偏殿後方的夾道一掠而過,翻過一道山牆,來到一座小院之中,
此處小院中栽種了一片小小的竹林,月光映照下,竹影照灑在磚石地面上,如涼水浮影,頗爲雅緻。
在竹林中有一方石桌和幾個石凳,此時石桌旁邊有一名靈官坐在地上,背靠竹子,腹部的甲胄破碎,血肉模糊,呼吸粗重。
見齊玄素進來,這名靈官奮力去撿身旁的長槍,想要拼死一搏。
齊玄素取出自己的腰牌:“自己人,紫微堂主事道士,齊玄素。”
靈官見到令牌,猛地松了一口氣,放下手中長槍,艱難道:“齊、齊主事,請恕我無法行禮了。”
“不要亂動。”齊玄素走到靈官身旁,蹲下身檢查他的傷勢。
靈官苦笑道:“齊主事就不要白費力氣了,我們靈官不比道士,沒有一身修爲,若是沒了這一身甲胄,也就是個後天之人而已,我、我是不成了。”
齊玄素默然。
這靈官傷得極重,如果現在就送到化生堂,也許還有一線生機,可如今的局勢,危機四伏,哪裏去得了化生堂?
靈官喃喃道:“齊主事是紫微堂的道士,想來是沒去過邊塞。我們是邊塞的靈官,不能說看破了生死,也早已是習以爲常,我的……我的許多袍澤兄弟,都死于異道之手,血染疆場。”
說到這裏,他又粗重地喘息了一聲:“我僥幸活了下來,沒死在西域戈壁,卻死在了繁華的金陵。不過……”
齊玄素輕聲問道:“不過什麽?”
“不過、不過……”靈官終究是沒有把話說完,聲音越來越小,氣息越來越弱,眼中的光芒也越來越黯淡。
最終,他停止了呼吸,仍舊睜着雙眼,透過竹林,望向高遠的夜空。
也許他在生命的最後一刻,看到了過去的袍澤兄弟。
現在,他們團聚了。
齊玄素沉默着站起身,不知該說什麽。
他是個江湖人出身,像離群的孤狼,從未有過袍澤,更無從體會這種感情,可在這一刻,他卻有些傷感。
齊玄素向院外走去,一路上還有許多屍體,有靈官的,也有“天廷”之人的。轉過一個拐角,有一座花廳,此時兩個“天廷”之人正在安放“鳳眼甲八”。
齊玄素沒有開铳,而是拔出“飛英”,瞬間近身了兩人。
正在安放“鳳眼甲八”之人幾乎沒有任何反應,直接被齊玄素一刀砍了腦袋,鮮血如噴泉一般,染紅了他手中的“鳳眼甲八”。
負責警戒之人大吼一聲,便揮刀向齊玄素砍來,齊玄素随手一刀刺入他的嘴中,一穿而過。
兩具屍體倒地。
齊玄素看了眼“鳳眼甲八”,與“鳳眼甲九”截然不同,并非一手可握的圓珠模樣,而是方方正正,像個盒子,似乎需要專門的手法引爆,不太适合丢擲出去,攜帶也不方便。
于是他将兩具屍體壓在“鳳眼甲八”上面,轉身離開了此地。
其實真武觀中本不該如此人少,隻是因爲迎接調查組的到來,江南道府特意清空了真武觀,使得偌大一個真武觀十分幽靜,許多殿宇樓閣都是空的。
再加上真武觀占地堪比王府行宮,所以在最開始的突襲激戰之後,無論是進攻的“天廷”之人,還是防守的道門靈官,逐漸分散到真武觀各處,變成了捉迷藏,這也是“天廷”之人不斷放置“鳳眼甲八”的原因之一,如果不用這種激烈手段,到了天亮,他們也無法肅清真武觀上下。
之所以說是原因之一,是因爲還有更重要的原因——消滅證據。
玄聖爲了杜絕刑訊逼供造成的各種惡劣影響,規定在各種案件的審判中,降低口供的比重,更爲注重物證。
這次調查組查案,案情的進展也不僅僅是葉秀的口供那麽簡單,隻能說葉秀的口供隻是關鍵的突破點,除此之外,還有大量的物證。
比如雁青商會的全部賬冊、紫仙山和江南道府的部分賬冊,乃至于市舶堂的進出關記錄、各處厘關的往來記錄、各處倉庫的進出倉記錄,以及各種其他案卷,比如張月鹿交給雷小環的那份關于風伯死因的案卷、袁園大火的事後調查案卷、其他證人的證言等等,不勝枚舉,有了這些物證的存在,才能佐證葉秀的口供,而這些證據還未歸納整理完畢,數量太過龐大,足足有幾屋之多,誰也無法随身攜帶在須彌物中,都被放置在了真武觀中。
這也是江南道府清空真武觀的原因。
“天廷”之人不知道這些證據具體放在什麽地方,可隻要把整個真武觀都毀掉,那麽這些證據也就不複存在了。
人證要滅口,難道物證就不需要“滅口”了嗎?
齊玄素連殺十餘人之後,又看到幾處大殿失火。
齊玄素心知自己殺人再多也是無用,早晚要葬身火海之中,最正确的選擇是現在就離開真武觀,可他又放心不下張月鹿那邊,不知她怎麽樣了。于是齊玄素略微猶豫之後,調轉方向,又折返回地牢那邊。
不過齊玄素的運氣不好,折返回去之後,發現天蓬元帥還守在地牢門外,并沒有離去的意思,不過周圍已經沒有道門靈官的存在,也沒有其他“天廷”之人,隻有他一個人。
雖然兩人的距離很遠,但天人修爲不是假的,就在齊玄素遠遠看到天蓬元帥的同時,天蓬元帥也一眼就發現了齊玄素。
天蓬元帥還記得齊玄素,此時齊玄素獨自回來,而不見他派出去的手下,那麽結果已經很明顯了。
他倒是小觑了這個小道士。
也罷,就由他親自出手,權當是活動筋骨了。
天蓬元帥念起之後,腳下一點,整個人騰空而起,如大鳥一般朝着齊玄素飛掠而來。
在諸多傳承之中,武夫是個特例,在天人的逍遙階段,仍舊不能禦空飛行。比丘與武夫十分相似,隻是并不純粹,氣血龐大卻不凝練,不過不純粹也有不純粹的好處,比丘不像武夫那樣完全禁絕法術,在逍遙階段便可以禦空而行。
齊玄素見天蓬元帥朝着自己掠來,心中一驚,舉起手中的“射日長铳”就是一铳。
比丘的體魄遠沒有武夫那麽堅固,這一铳直接天蓬元帥的身上留下了一個血洞。
可比丘的氣血太過龐大,甚至體型也太過龐大,這小小的血洞,不能說堪比蚊子叮咬,卻也談不上什麽傷勢,甚至他身上的血肉隻是微微晃動,血洞便消失不見。
也就在這一铳的時間,天蓬元帥已經來到了齊玄素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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