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歸德府就是齊州境内。
齊州是太平道的核心區域,自道門中興以來,這裏就是太平道的根基所在,曆任齊州道府的府主都是出身于太平道,從未有過例外。
現任齊州道府掌府真人是前任北辰堂掌堂真人,之前一直是清微真人親領齊州道府,等同是兩人互換了位置。
雖然真境别院和青領宮并不位于齊州,而是懸于海外三仙島,但李家的祖宅卻位于齊州,好些李家族人仍舊散居在齊州境内,是當之無愧的齊州第一大族,還要壓過儒門的聖人後裔一頭。
哪怕抛開底蘊勢力不談,隻談傳承曆史,李家也不遜于聖人府邸,太上道祖和玄聖可都姓李,大齊王朝的皇族也姓李,李家一直以道祖後裔、前朝皇族、本朝後族自居。
說到這裏,又不得不提儒三教之間的一個笑話,佛門的佛祖隻是婆娑洲的小國之主,儒門至聖也隻是被追封爲“大成至聖文宣王”,道門的太上道祖可是被追封爲“太上玄元皇帝”、“聖祖大道玄元皇帝”、“先天太上皇帝”,孰高孰低一目了然。
正因如此,李家内部私下會稱玄聖爲“聖祖”,稱太上道祖爲“大聖祖”。不過在正式場合,還是要稱呼“玄聖”和“太上道祖”。
如果有得選,齊玄素是不想踏足齊州半步的。
他覺得自己可能和李家犯沖。先是在鳳台縣,他壞了李家的好事,虎口奪食,拿走了“玄玉”。然後他得了張月鹿的青眼,算是間接與李天貞爲敵。接着又是紫仙山一事,他殺了蘇染,導緻紫仙山大案爆發,就算剛開始的時候,他沒能想明白,現在也看出來了,這個案子與李家有關,逼得李家不得不壯士斷腕。
無論是哪一條,齊玄素都覺得自己是在找死,三條加起來,其後果是真不敢想。
隻是沒有辦法,他不得不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轉眼之間,鐵船已經來到第五關,許寇的這次探親之旅也馬上就要抵達終點,他會在第五關下船,從陸路前往北海府。待到探親結束,他也會從北海府直接乘坐飛舟返回玉京,可以說是來時路長去時短了。
齊玄素和柳湖還要繼續乘船北上,一直到第二關所在的渤海府。
兩人來在第五關作别,一人船上,一人船下。
許寇拱手道:“祝一路順風。”
齊玄素抱拳道:“代我向令堂問好。”
兩人都不是黏糊的性子,就此别過。
鐵船在第五關停留了兩個時辰的時間,除了部分乘客下船之外,也有部分乘客上船,這些乘客多半是前往帝京和渤海府。
按照西洋的說法,兩個時辰就是四個小時,幾乎是小半天的時間,齊玄素便帶着柳湖來到岸上的酒樓,
酒樓是個夫妻店,老闆娘是個幹瘦女子,不豐腴妩媚,不風騷撩人,就像千千萬萬個爲生計奔波的普通女子,充當夥計和賬房,掌櫃則在後廚忙活,充當廚子。。
齊玄素要了壺米酒,不醉人。又要了些牛肉佐酒。如今糧食産量遠超曆代各朝,所以不能擅殺耕牛的禁令有所松動,牛肉不再那麽稀罕。
柳湖大概是受了許寇的影響,看着被端上來的米酒,有些意動,又不好意思直接開口。
齊玄素放下手中酒杯,微笑道:“酒好不好喝,總要自己親自嘗過才知道,不妨嘗一下。”
柳湖眼神一亮,也拿過一隻酒杯。
齊玄素給她倒滿一杯。
然後齊玄素舉起手中酒杯,與柳湖輕輕一碰,然後各自将杯中之酒飲盡。
喝酒,其實也看氣氛。一人獨酌,冷冷清清,是一種氣氛;兩人對飲,舉杯相碰,盡在不言之中,是一種氣氛;衆人喝酒,吆五喝六,嬉笑怒罵,也是一種氣氛。
齊玄素不饞酒,卻喜歡這種喝酒的氣氛。
正當兩人對酌的時候,從門外來了四個漢子,個個面相不善,不似善類。
江湖不是善地,整日打打殺殺,不管用什麽樣的理由殺人,殺人總歸是殺人,說不出花來。故而江湖中人,少有良善之輩。固然有義薄雲天、俠義心腸的俠士,更多的還是蠅營狗苟、唯利是圖之輩。
四人環視一周,徑直朝着齊玄素和柳湖走來。
齊玄素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便想帶着柳湖離開。
見齊玄素和柳湖想要離開,其中一人閃身上前,阻住二人的去路。
這漢子帶着幾分猥瑣之色,目光一直停留在柳湖的身上,雖說柳湖隻是中人之姿,但那是相較于張月鹿而言,相較于普通人家的女子,又是不同,而且少女初長成,身段已經略顯起伏,這漢子隻覺得女子身段窈窕,極是誘人。
齊玄素好似沒有看見此人一般,徑直向前,一挺肩頭,但聽得“砰”的一聲響,漢子直接被齊玄素撞飛出去。
其他幾人原本還在看戲,見自家兄弟吃虧,又有兩人縱身上前,搶在齊玄素和柳湖面前,攔住二人的去路。
齊玄素繼續邁步前行,好似根本沒有看到兩人一般。兩名漢子對視一眼,一起伸出雙手,往齊玄素雙肩猛力抓去。眼見二人雙手手指剛要碰到齊玄素肩頭,突然之間,兩個漢子的身形騰空而起,飛出數丈。
倘若齊玄素經過蓄勢之後,再将二人擊飛,倒也不算什麽,奇在齊玄素緩緩走近,并無任何發力舉動,卻陡然間将兩人震飛,這就十分駭人。
領頭的漢子見齊玄素不動聲色地将兩人震飛,大爲駭然,知道是招惹到了不該招惹的高人。
與此同時,柳湖已經舉起齊玄素暫借給她的“神龍手铳”,對準了摔倒在地的三人,便要痛下殺手。
自從在江陵府開了頭之後,又有齊玄素和許寇做“榜樣”,她便不憚于殺人。
就在此時,齊玄素伸手按下了铳管。
柳湖擡頭望向齊玄素,有些不解。
齊玄素隻是搖了搖頭。
柳湖噘嘴不樂,卻也沒有任性,還是收起了火铳。
齊玄素有些頭疼,柳湖這個性子,再大一點,不知道會變成什麽樣子。
三人看到柳湖拿出火铳之後,已是魂飛膽喪,顧不得其他,連滾帶爬地向門外逃去。
齊玄素沒有去追,而是走到櫃台前,找受到些許驚吓的老闆娘結賬。
待到兩人離開酒樓,已經不見這幾個江湖人的身影。
柳湖終于忍不住問道:“爲什麽放過他們?”
齊玄素想了想,回答道:“從律法的角度來說,他們罪不至死。從利害的角度來說,殺了他們沒有半個太平錢,還要惹上人命官司,不值當。最關鍵的一點,我們現在招惹的麻煩夠多了,最好不要再去多生是非。”
柳湖微微點頭,若有所思。
四人連滾帶爬離開酒樓之後,來到一家客棧的客房,有裏外兩道隔間。
一名書生坐在外間的椅子上,正是接了“客棧”買賣的宋落第,還有幾名僥幸逃過一劫的江湖人,沒了霹靂法師和燈花和尚之後,宋落第已經成了這夥人當之無愧的首領。
“宋先生,那人根本不是我們能招惹的,我們兄弟幾個差點就碎在那人的手裏了。”領頭的漢子開口就是叫苦,甕聲甕氣。
宋落第置若罔聞,陷入沉思:“不上當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