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老從躺椅上站起身來,抱拳道:“見過裴真人。”
裴小樓望向雷老:“‘天廷’雙雷,雷公和雷元帥,‘天廷’雙風,風伯和風元帥,風雷二老,威震江湖,久仰大名了。”
“實不敢當。”雷老甚是謙遜。
裴小樓微微一笑,不再廢話,直接舉起手中竹杖,綻放出無數流光,好似細小流星,拖曳着尾痕回旋飛舞。
雷老擋在袁崇宗的身前,吩咐道:“送袁老先生離開此地。”
兩人從陰影中走出,一身幹淨利落的勁裝打扮,腰間挂着短刀,來到袁崇宗的身旁。
袁崇宗神色變化不定,最終還是長歎一聲,随着兩人離開了此地。
之所以選擇在此地焚毀賬冊,是因爲此地後堂中有一條離開袁園的地道,直通城外。
袁崇宗與兩人來到後堂之中,一塊巨幅浮雕《太上道祖出關化胡圖》映入眼簾,太上道祖和座下青牛與真人真牛一般大小,栩栩如生。
袁崇宗徑直來到浮雕之前,隻見得道祖座下青牛搖頭擺尾,他伸手按住青牛的牛角,這浮雕的牛角竟然如表針一般可以轉動。隻聽得“咔咔咔”機關聲響,地面翻轉,露出一個向下的洞口,可見一條通往地下的石質樓梯。
袁崇宗當先走入其中,兩人緊随其後。
另一邊,雷老随手拍開朝着自己激射而來的細小流星,身上衣袍鼓蕩,無數黑氣向上彙聚。
他雖然是“天廷”四大元帥中的雷元帥,但本身所學卻是與雷法無關,不過是硬湊名頭罷了。
隻見雷老頭頂上方生出一片黑雲,隐約可見一條十餘丈之長的黑色孽龍,完全由雲氣、水氣凝聚而成,惟妙惟肖,張牙舞爪。
溝通天地之橋,竊取天地之力,這便是天人。
黑龍攜帶着浩蕩天威轟然下落,直撞裴小樓。
裴小樓晃動手中竹杖,幾十道拖曳着流光尾痕的細小流星齊動,來去穿梭旋絞,激射在黑龍身上,透體而過,激起無數漣漪,最終兩者一起消散不見。
雷老在地面踩踏出一大片龜裂痕迹,身影如一道長虹,來到裴小樓的面前,一掌推出。
裴小樓反手一杖,帶起呼嘯風聲。
兩人一觸即分,拉開數丈距離。
裴小樓動作絲毫不停,以手中竹杖頓地,輕聲道:“起!”
一道手臂粗細的流光破土而出,如虹如龍。
雷老不閃不避,一腳将這條流光踏碎,炸裂成無數遊散細小流星,那些負責燒賬本的人連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就被這些逸散的流光洞穿身體,死得不能再死。
裴小樓臉色略顯陰沉,腳尖一點,踏出一圈氣機漣漪,身形飄然而動,瞬間來到雷老面前,以竹杖猛擊雷老的面門。
早有預料的雷老變掌爲爪,直取裴小樓中門。
兩者交錯而過,裴小樓在雷老的額頭上留下一道血痕。雷老右手縮回,以食指中指兩指搭在杖身上,大拇指從下抵住,試圖将竹杖折斷毀去,卻不料裴小樓在刹那間松開杖柄,左手按在杖首上猛然向前一推。
雷老索性不再去管竹杖,順勢一肩撞山,要将裴小樓的胸膛撞爛。
裴小樓任由竹杖落地,以太平道絕學“無極勁”硬接下雷老的一撞。
這一番攻守互換不過是眨眼功夫,兩人再次分開。
雷老向後滑退,在堅固的青石闆地面上犁出兩道深刻溝壑。
裴小樓也不好受,受到雷老的氣機反震,向後飄退,點出一連串的真氣漣漪。
雷老踩猛地一頓,踩踏一大圈裂紋,強行止住退勢,接着身形激射而出,瞬間追上正在後退的裴小樓,一臂橫掃。
裴小樓雖然擋下了這記橫掃,但還是被雷老手臂上蘊含的巨力震得側飛落地,雷老趁勢追擊,又是一腳踏向裴小樓胸口。最後關頭,裴小樓向下拍出一掌,借助反震之力壓住這股潰敗之勢,同時借力起身,身形側翻躲過雷老的一掌,再次向後退出丈餘距離。
雷老雙膝微微一曲,身形如同離弦之箭飛出,五指成勾,當頭抓下。
裴小樓手中掐訣,離手的竹杖瞬息而至,把雷老撞得側飛出去,将一段院牆直接撞塌。
雖然兩人并沒有完全放開手腳,但交手餘波還是幾乎将此處小院夷爲平地,那些賬冊的飛灰漫天飛舞,再也看不出上面寫着什麽。
雷老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灰燼,笑道:“裴真人,你這次辦案不力,緻使案犯自殺,賬目銷毀,大量贓款下落不明,不知應該如何向地師交代?”
裴小樓臉色一變,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
地道之中,袁崇宗走在當中,一人在前面開路,一人負責殿後。
畢竟這條地道挖通後就沒有人走過,道路崎岖,就連袁崇宗也不熟悉。
袁崇宗的臉色陰沉。
自從裴小樓出現的那一刻,他便知道,袁家完了,他多年的心血毀于一旦。因爲裴小樓代表的不是他個人,而是全真道的态度,再加上代表了金阙态度的張月鹿,說明道門上層在表面上已經态度達成一緻,就算袁家能躲過這一次,也躲不過下次。
萬幸的是,他對這一天也有預料,這些年陸續開始轉移家産,在南洋也置辦了些産業,還有東山再起的本錢。
袁崇宗開口道:“兩位,犬子那邊……”
在前面開路的人回答道:“請袁老先生放心,我們也安排好了,袁老先生很快就能見到袁先生。”
袁崇宗稍稍放心幾分,思緒轉移到已經多年未去的南洋上面。
就在此時,袁崇宗忽然感覺後心一痛,緩緩低頭,隻見胸口透出一截刀尖,鮮血滴滴答答落下。
負責殿後之人的聲音傳來:“袁老先生,您馬上就能去黃泉路上與袁先生、袁公子相聚了,祖孫三代同堂,這多是一件美事。”
袁崇宗雙目圓瞪,畢竟是歸真階段的高手,還未死去,仍有餘力掙紮。
就在此時,前面負責開路之人也轉過身來,如同一抹鬼魅影子,撞入袁崇宗的懷裏,又是一刀,透心而過。
袁崇宗一身真氣開始迅速流逝。
臨死之前,袁崇宗終于知道雷老爲什麽會說“你不明白”。
他的确是不明白,風雷二老口中的“萬無一失”的确是送走他,卻不是出海去南洋,而是去九幽之下。
雷老的兩名心腹屬下本就是歸真階段的修爲,以二敵一,又是偷襲,自然輕易得手。
不過兩人爲了确保萬無一失,又連續補了幾刀。
死寂的地道之中隻聽得刀鋒刺入體内的聲音。
最後伴随着沉悶聲響,袁崇宗的屍體重重倒地。
其中一人取出烈性火油傾倒在屍體上面,然後直接點燃。
幾乎就在同時,袁園各處也燃燒起了熊熊烈火。
湖州巡撫和鎮守總兵官都身懷不俗修爲,區區火焰自然傷不得他們,很快便離開了火場,可兩人的臉色都不算好看。
誰也沒想到事态變化竟然如此之快,而且惡化到了這般地步。
兩人走出袁園的大門,轉身望去,熱浪撲面而來,大火已經從屋檐的房頂上沖天燃燒起來,照亮了大半個夜幕。
因爲兩位封疆大吏就在現場,所以城内各個衙門的反應極爲迅速,上至巡撫衙門、提刑按察使司,下至知府衙門、縣衙,還有青鸾衛千戶所、黑衣人兵營,紛紛出動,迅速趕來。
可這次大火是有意爲之,而非失火。其中不僅有提前準備好的火油,還有各種符箓助長火勢,火勢蔓延極快。就算官府反應迅速,也撲滅不得,隻能選擇拆房,形成隔離帶,不使其繼續向外蔓延,然後等待袁園的大火自行熄滅。
火海之中,雷老和裴小樓還在對峙。
雷老比劃了一個斷腕的動作,笑道:“你以爲我們還會像上次那樣當斷不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