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一路上,形成了許多周轉貿易的市場,頗爲繁華。
齊玄素和張月鹿沿着茶馬古道走了百餘裏,遙遙見到柱柱炊煙升起,一座小鎮漸漸浮現,位于茶馬古道的旁邊,一面旗幟在風中飄揚,上書“山市”兩個大字。
齊玄素有些驚喜:“竟然是‘山市’。”
張月鹿久在祖庭,對于地方江湖上的許多事情不甚熟悉,不由問道:“什麽是山市?”
齊玄素回答道:“所謂山市,最早的時候本是指太清山金鳌峰的海市蜃樓,據說可見宮殿數十所,碧瓦飛甍,高垣睥睨,連亘六七裏,其中中有樓堂坊市,仿若一城。山市不常見,可遇不可求,有人仿照山市在金鳌峰的附近建了一處交易買賣的小鎮,多是江湖中人來往,極是熱鬧。後來流傳開來,其餘各地也紛紛興建山市,說白了就是一個交易的市場,俗稱‘黑市’,飛劍、丹藥、火铳,能賣的,不能賣的,應有盡有。”
“原來是‘黑市’。”張月鹿聽明白了,“久聞黑市大名,我還從未見識過,咱們既然遇到了,不能錯過,可得好好瞧瞧。”
齊玄素道:“瞧瞧沒什麽,關鍵是得有錢,這裏頭一把‘神龍手铳’就要八百太平錢,遠比正常市價要貴。可話說回來,正常市價,沒有黑衣人的關系,又有幾人能買到‘神龍手铳’?”
張月鹿想了想:“雖然我手頭窘迫,沒什麽大錢,但幾百太平錢還是有的。”
這倒是在情理之中,天罡堂享受候補祭酒待遇的五品道士每月可以有一百圓太平錢的例銀,四品祭酒道士必然更高。而且從西域回來之後,還有一百圓太平錢的額外補貼,若說張月鹿手中沒有積蓄,齊玄素是不信的。
既然張月鹿有錢,又想逛逛,齊玄素自然不會反對,兩人一起進了這處“山市”。
從外面看,小鎮不甚起眼,可進去之後才發現其實是兩重天地,臨街房屋都以二層樓閣爲主,黑瓦白牆,紅漆柱子,藍色雕梁,街道地面鋪着平整的青磚,可供兩輛馬車并行,不像是個地處茶馬古道上的偏遠小鎮,倒像是金陵府、錦官府的某處街景。
小鎮不大,格局是個标準的“田”字,一橫一豎兩條街道将小鎮分割成四個部分,而這兩條街道便是擺攤交易所在。
兩人剛進小鎮,就有一人迎了上來,此人一身短打扮,下擺不過膝,平頭布鞋,頭上戴着一頂六合一統帽。
所謂“六合一統帽”,又名“六合巾”,乃是前朝大魏太祖皇帝所制。此帽樣式來自于金帳汗國,金帳人帽制必圓而六瓣,在金帳入主中原之後,也将其傳到了中原,這與中原繼承了金帳的千戶、百戶制度是一樣的道理。
後來大魏太祖皇帝驅逐金帳,仿照制成“六合一統帽”,六瓣金縫,上圓下綴帽檐。倡導一統山河,故取六和一統、天下歸一之意。
前朝時就規定此帽是全國通行的帽式,通常多用于市民百姓,而官吏家居時也常戴。待到大玄朝廷坐擁天下,也未禁止。不過道門自有巾帽制度,所以道門之人從不戴此帽,乍見之下,還有些陌生。
此人先朝兩人作了個揖,然後說道:“小人錢保,此地山市的管事。兩位瞧着面生,是第一次來我們山市?”
齊玄素示意張月鹿不要開口,開口道:“路過,随便看看。”
“是這樣。”此人目光閃了閃,“我們山市是小本經營,翻修鋪面,維持秩序,都是不小的開銷,所以不管是買東西的,還是賣東西的,都要……”
說話間,他的拇指和食指輕輕搓動,比劃了一個要錢的動作。
“迎門杵?好說。”齊玄素道,“報個價吧。”
所謂“迎門杵”,意思就是門票錢。
錢保立時明白齊玄素并非什麽也不懂愣頭青,不敢獅子大開口,老實說道:“一人一個太平錢。”
齊玄素從袖袋中摸出兩枚太平錢遞給錢保,問道:“你們山市都有什麽?”
錢保道:“那可就多了,彩立子,挑漢兒的,做金點的,戗盤的,八岔子,挑青子的,挑蔓子的,挑非子的,挑黃啃的,挑火寶的,挑水寶的,挑金寶的,挑土寶的,挑木寶的,該有的都有。”
齊玄素點了點頭,又問道:“有雁尾子沒有?”
錢保臉色一僵,幹笑道:“這就要客官自己去看了。要是攢兒亮,那就沒有;要是半開眼,那就興許有,興許沒有;要是空子,那就多半有了。”
齊玄素點頭道:“多謝,我們自己到處看看就好。”
錢保告辭一聲,轉身離開。
張月鹿這才忍不住問道:“剛才你們說的一大串黑話都是什麽意思?”
齊玄素言簡意赅道:“先是交了兩個太平錢的門票錢,然後他說山市裏有賣藥的、賣兵器的、賣火器的、賣彈藥的,還有算命看相的、變戲法的、賣各種材料的。我問他有沒有騙子,他說如果懂江湖規矩,就沒有騙子;如果半懂不懂,就可能有,可能沒有,看運氣;如果不懂江湖規矩,就一定有騙子。”
張月鹿笑道:“有點意思。”
兩人剛走出不遠,就是一個做女子生意攤位,張月鹿沒什麽興趣,直接去了旁邊的兵器攤位。
老闆娘向齊玄素招呼道:“不知這位公子有沒有心儀的姑娘?正所謂女爲悅己者容,公子不妨買些胭脂水粉或者首飾,送給姑娘,姑娘定然是喜歡這些的。就算沒有心儀姑娘,也能以備不時之需。”
齊玄素頗有些意動,從攤位上拿起一枚花钿,望向不遠處的張月鹿,問道:“青霄,你喜歡什麽顔色的花钿?”
正在翻看一把九節鞭的張月鹿頭也不擡道:“我比較喜歡青色的手铳。”
齊玄素頓感尴尬,輕咳一聲:“其實我也挺喜歡青色的手铳,有青銅質感,多了幾分古樸和厚重,不像金色那般醒目耀眼,透着幾分輕浮。”
然後齊玄素在老闆娘失望的目光中和放下手中花钿,對老闆娘搖了搖頭。
張月鹿放下手中的九節鞭,問道:“有靈物品相的九節鞭嗎?”
攤主是個中年漢子,笑道:“靈物不少見,可十件靈物中也未必有一件奇門兵刃,要讓姑娘失望了。”
張月鹿沒有多言,直接與齊玄素離開,繼續往鎮子深處走去。
越往裏走人越多,賣的物事也是稀奇古怪。
齊玄素看到有人在賣“仿造窮奇血”,要比七娘報出的價格貴上許多,而且隻有一小瓶,那人也不叫賣,就坐在攤位後面,等着别人問價。
張月鹿自然也看到了,眉頭微皺,因爲隻有道門才能制作“仿造窮奇血”,可随便一個山市都能見到此類物事,可見道門内部是有大問題的。
不過張月鹿很明白此事的關鍵不在于山市,而在于道門内部的源頭,所以她很快便收回視線,繼續去看其他攤位。
兩人逛了大半個時辰,一圓太平錢都沒花出去,不是沒有中意的物事,而是中意的物事太貴。齊玄素看中了一把八成新的“神龍手铳”,要價不貴,隻要六百太平錢,無奈齊玄素囊中羞澀,隻能看看而已。至于張月鹿,她也看中了一把飛劍,不過要價一千六百太平錢,張月鹿問過價格後直接頭也不回地走了。
張月鹿大約是第一次來山市的緣故,雖然沒什麽收獲,但仍舊是興緻勃勃,
齊玄素倒是不累,卻是有些倦了,東西是不錯,幹看着有什麽意思?所以齊玄素很快便溜了号,讓張月鹿一個人四處逛去,他自己找了個酒肆,花費一個小圓要了一壺茶和一碟茴香豆,慢慢等着。
待到日頭西斜,張月鹿才過來找齊玄素,主要是買了些小玩意,還給齊玄素買了件禮物,是一整套飛刀,總共十八把,平時可以插在腰帶上,也能重複回收使用。雖然不是靈物品相,隻是凡物,但其鋒銳不遜于齊玄素曾經用過的“細虎刀”,如果齊玄素以“馭劍術”發射出去,威力還要勝過青鸾衛的“寒鴉弩”。
齊玄素頗爲驚喜:“你怎麽會想起買飛刀?”
張月鹿道:“我見你帶了許多鐵錐子,應是當作暗器來用,隻是這些鐵錐子終究不是正經暗器,我閑逛的時候剛好看到這套飛刀,便順手買了下來。”
齊玄素感愧莫名,自己不耐煩陪張月鹿逛山市,張月鹿卻還想着自己,算上她給自己買的鬥篷,這已經是第二次了。
齊玄素自小孤苦,師父去得早,七娘又吝啬,張月鹿還是第一個送他東西之人。
正是缺什麽便在意什麽,要說齊玄素不在乎這個,那是騙人。
張月鹿見齊玄素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擺手道:“一套飛刀而已,不值幾個太平錢,你不必記挂在心上,就當你給我買酒的回禮了。”
齊玄素收回視線,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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