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是道袍,此道袍非道士的法衣,而是極其流行的一種便服,上自天子,下至士庶,都把道袍當做日常穿著的主要服飾之一。
道袍形制爲:直領、大襟、右衽、大袖收口,衣領鑲嵌有護領,兩側開衩,接有暗擺,暗擺打三個褶或不打褶,以系帶系結,穿着時可配絲縧、布制細腰帶或大帶。在前朝大魏時,道袍便已經十分流行,幾乎是讀書人的标配,因爲讀書人懂得的道理多,世人才将其稱爲“道袍”,卻是與道門沒什麽關系。
大玄之前,道袍總的趨勢是兩袖不斷增寬,大而長的袖子受到人們的青睐,到大魏末年時,袍服的“大袖子”發展到有些誇張的地步。
最早的時候,道袍是衣長及履,袖小不過尺許,其後衣漸短而袖漸大,短才過膝,裳拖袍外,袖至三尺,拱手而袖底及靴,揖則堆于靴上。
也就是說,道袍的大袖誇張到,拱手作揖的時候,袖底可以堆到鞋面上。
待到大玄得了天下、道門勝了儒門,又對道袍作出了改動,首先便是将廣袖改爲窄袖,然後衣長也略作調整,便于行動。
道袍的價格同樣由衣料決定。
最後是鞋履,前朝大魏時,履極淺,不逾寸許。到了如今,履極深,口幾及踴。
所謂“踴”,就是義足。古時有名爲“刖刑”的酷刑,斬去犯人的雙足,故而有成語“履賤踴貴”,意思就是受“刖刑”之人太多,導緻鞋履更便宜,而義足更貴。
所以如今的履有些類似于短靴,用料更多,價格也有所上漲,不過決定價格的最重要因素還是材質。
齊玄素進了一家名爲“蘇記”的成衣鋪子。
三面牆壁分别羅列簪子、道袍、鞋履,讓人一目了然。
“這位客官想要什麽?”這家店鋪的主人是個女子,站在櫃台後面,主動開口問道。
齊玄素道:“我打算置辦一身常服,衣、冠、履。”
老闆娘臉上有了笑意,指着自己身後貨架上擺放的各種簪子,問道:“不知客官想要什麽材質的簪子?最近比較流行的還是玉簪,這根墨玉龍形簪子,隻要十二圓太平錢,客棧覺得如何?”
隻要十二圓太平錢?看來老闆娘的“隻要”格外與衆不同,齊玄素在心中發着牢騷。
不過他臉上表情不變,不置可否道:“龍形會不會太過招搖?還是墨龍。有沒有别的?”
這是個十分合乎情理的理由,雖然道門屠戮蛟龍,但朝廷因爲沿襲部分前朝舊制的緣故,還是在許多地方以龍爲尊,再加上大玄崇尚玄黑之色,這種簪子在玉京不算什麽,到了帝京卻容易犯忌諱。
老闆娘沒有多想,又伸手一指另外一根造型古樸的墨玉簪子:“這根呢?無論是玉京、帝京,還是王庭、樓蘭,都不會犯忌諱,還應本朝水德玄色,缺點是太過平淡,有些平平無奇,隻要十圓太平錢。”
齊玄素問道:“就這個吧。”
接着便是道袍,這才是大頭。
正所謂绫羅綢緞,绫,薄光能透,使其有光澤;羅,輕盈;綢,柔軟質地均勻細膩;緞,紋絡清晰編織精美。
道袍的材質主要以綢和緞爲主,一般而言,绫羅一類的衣料是女子偏愛的材質。一個男人穿若隐若現的衣服,實在談不上什麽美感。
齊玄素挑了一件深青色的緞子道袍,适合冬日穿着,要三十圓太平錢。還有相應的下裳、中衣,要十圓太平錢。
齊玄素又選了一雙黑色緞面滾銀邊的方頭雲履,用的都是貨真價實的銀線,鞋翹位置還裝飾了碎玉,要十五圓太平錢。
齊玄素又買了個用以攜帶手铳的“铳套”,比天罡堂下發的更爲精美,五圓太平錢。
除此之外,還有折扇,不過考慮到現在的季節,齊玄素沒有急着買這類物事。
這一身加起來,便要七十圓太平錢,如果不是齊玄素剛剛領了例銀,還真舍不得如此揮霍。
齊玄素付錢之後,老闆娘将這些衣物打包好,又貼心問道:“客官要不要鬥篷大氅?都是真材實料的出鋒樣式,有連體兜帽,隻要四十圓太平錢。”
齊玄素接過包裹,婉拒道:“鬥篷就算了,暫時還用不到。”
齊玄素離開這家成衣鋪子之後,又去了不遠處的一家的玉器鋪子,花費三十圓太平錢置辦了一塊品相還算不錯的玉佩。
在這方面,齊玄素倒是沒有心疼太平錢,因爲除了佛門偏愛黃金和寶石之外,道門和儒門都十分偏愛各種玉石,故而玉佩這種東西,價格穩定,十分保值,等到缺錢的時候,還能折價再賣出去。
如此一來,齊玄素足足花去了一百圓太平錢,又是隻剩下二百太平錢了。
現在齊玄素有些理解張月鹿爲什麽說錢不夠用,爲了“體面”二字,要花的錢真是太多了。要是再購入一件适合自己的靈物,動辄要數百上千的太平錢,就是四品祭酒道士也要捉襟見肘。
齊玄素帶着新衣服回到家中,簡單熬了鍋白粥,便沉沉睡去。
第二天是十月十五下元節,也就是水官生日,金阙和九堂都會組織各種祭祀活動,不過齊玄素今天休沐,倒是不必參與。
他一直到午時才起床,換上自己剛買的常服,玉簪束發,白色中衣,窄袖深青色道袍,緞面的雲履,再佩戴好玉佩,讓他整個人煥然一新。
待到申時時分,收拾妥當的齊玄素離開家門,結果剛出門就遇到了崔道姑。
都說人靠衣裳馬靠鞍,齊玄素換了身新衣,崔道姑差點沒認出來,訝然道:“天淵,兩個月沒見,你這是發達了?”
“崔嬸說笑了。”齊玄素道,“是天罡堂的例銀發下來了,手頭寬裕,就給自己置辦了一身行頭。”
天罡堂不是清平會,所有收入都是光明正大,沒什麽不能說的。
崔道姑上下打量了一番齊玄素,打趣道:“男人知道主動收拾打扮自己了,多半是有了心儀的姑娘。天淵,你說實話,是哪家的姑娘?是不是你在天罡堂認識的同僚?”
齊玄素連連擺手:“沒有的事情,今天正好是下元節,有個朋友之間的應酬。”
崔道姑笑道:“既然如此,那快些去吧,我也有事。”
齊玄素的師父齊浩然當年是四品祭酒道士,崔道姑與齊浩然平輩論交,當然不是泛泛之輩,當年就是一名五品道士,如今已經升爲四品祭酒道士,在度支堂任職,就算齊玄素升了六品道士,也要喊一聲“崔法師”,隻是因爲早年的關系,這才稱呼一聲“崔嬸”。
崔道姑離去之後,齊玄素招呼了一輛羊車,往太上坊行去。
下八坊與上八坊的距離着實不短,再加上今天是下元節,上清大街和玉清大街上人來人往,街道兩旁甚至還挂了燈籠,所以哪怕是乘坐羊車,也用了一個多時辰的時間才到太上坊的東門。
齊玄素剛下羊車,就見張月鹿從東門走了出來。
今天的張月鹿也換了一身常服,不過十分保守,上身是一件天藍色齊腰對襟小襖,紐扣一直扣到脖子位置,可謂是嚴嚴實實,下面是素白裙子,裙擺垂至履面,隻有圓頭鞋翹探出裙擺,外罩一件青花比甲。因爲她還未曾嫁人,所以不曾盤發,更不曾滿頭珠翠,隻是以一根木簪簡單束起。
這要是在大晉年間,張月鹿這等打扮隻能算是尋常,之所以說是保守,是因爲前朝大魏時,心學興起,取代理學,不再一味滅人欲,故而世道風氣變得開放。
待到大魏末年,更是發展到了極緻。
男子着女裝不是怪事,口脂面藥,紅絲束發,以紅紫豔色爲奇,甚至頭插金簪玉钗,着婦人紅紫之裙。有詩雲:“遍身女衣者,盡是讀書人。”
女子不再纏足,敢于穿木屐,裝束更爲大膽,發展出了内衣“主腰”,外形與背心相似,開口向後,釘有一排紐扣或系帶作固定,形成明顯的收腰,深谙凸現身材之道。尤其到了大魏末年,女子将貼身的内衣外穿也較常見,有大膽女子,不穿中衣,故意将外衣領口敞開,使主腰外露。
待到大玄朝廷取代大魏,使得這種風氣略有收斂,最起碼男子着女裝的風氣被刹住了,卻仍不講究禮教大防。女子雖無“時式妝”之說,但潮流風氣也極多變,上衣和裙的長短貶抑時常,衣式亦窄亦寬。四方服飾,都仿帝京。
如今帝京便流行褙子,直領對襟,兩腋開叉,衣裾短者及腰,長者過膝。許多女子不着中衣,隻着主腰,外罩褙子,便會露出胸口的一片白膩,頗有盛齊遺風。
在這種風氣下,張月鹿的這身打扮雖然淡雅樸素,但卻有保守之嫌。
不過齊玄素對于這種情況并不意外,事實上,以他對張月鹿的了解,他甚至認爲張月鹿會穿男裝,這也是當今的風氣之一,畢竟許多女子裝束過于繁瑣,騎馬出行或是與人交手,不如短打扮的男裝便利。去烏戈山離的時候,張月鹿和沐妗都是一身改過的男裝,現在僅僅是保守一些,已經很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