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齊玄素向下凝視這個大洞的時候,突然進入了靈山洞天時的狀态,在恍惚之間看到了一座很高很高又黑沉沉的山,就像潑墨畫中的山水來到了眼前。
齊玄素再熟悉不過了,正是靈山。
然後齊玄素又看到了山頂,乍一看去,似乎與過去的夢境沒有太大區别,還是極大的空地,還是好大一堆火,在這堆火四周還是環繞站着十個極爲高大的身影,火光将她們的影子映照得老長。
正是齊玄素已經見過無數次的靈山十巫。
與過去無數次的夢境一樣,巫陽又是一腳踢翻了大巫們的火堆,叉腰大笑。
大巫們皺眉、不悅、斥責。
還有個别大巫沉默着,隐隐現着狡谲之色。
過了片刻,巫陽大概覺得有些無趣,不再大笑,退到一旁。
然後大巫們重新點燃了火堆,将周圍照得明亮異常。
火光越發明亮,顯得周圍越發黑暗。其餘大巫們隐藏在火光外的黑暗之中,開始竊竊私語。
齊玄素已經聽過無數遍了,一點也不好奇,甚至覺得乏味。
果不其然,那竊竊私語的聲音逐漸變大,似乎穿過漫長而遙遠的時間長河,抵達了現世。
不過不同于過去的夢境,如今已經有了大巫傳承的齊玄素今非昔比,可以清晰感受到大巫們身上散發着不同的氣息。
冰霜、火焰、洪水、大地、死亡、光明、黑暗、幻象、陰影、草木、時間、空間。
分别象征着大巫們的神通。
便在這時,一個高大的身影向前一步,她是十位大巫的領袖,有着白色的長發,穿着仿佛綴滿星辰的夜空長袍,揮動手臂,另外九位大巫向後退去。
正是巫鹹。
隻剩下巫鹹和巫陽站在原地不動。
兩人一高一矮,同時望向齊玄素。
齊玄素甚至有一種錯覺,兩位大巫的目光穿過了時間,超越了虛實的界限,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片刻後,巫陽向後退去,與另外五位大巫一起離開此地,隻剩下巫鹹還在原地。
在高大身影身後,還有四位大巫,她們同樣高大,卻又沉默不語,隻是眼中閃爍着詭異的光。
齊玄素大概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
離開的六位大巫正是開明六巫。
開明六巫離開之後,隻剩下五位大巫,其中就包括巫羅。
便在這時,原本十分耀眼的火光突然消失,火堆熄滅,天地間一片黑暗。
緊接着一聲悶哼響起。
火光重新亮起,驅散了黑暗。
隻見以巫羅爲首的四位大巫同時出手,以四根詭異骨杖刺中了背對着她們的巫鹹。
那聲悶哼便是來自于巫鹹。
巫鹹沒有回頭,似乎并不意外,臉上的痛苦神色一閃而逝,又好似解脫,緩緩閉上雙眼。
四位大巫沒有繼續出手,而是松開已經刺入巫鹹體内的骨杖,緩緩後退,任由骨杖留在巫鹹的軀體上,就好似四根猙獰的骨刺。
四位大巫略微分散,沉默着,仿佛四個被拉長的影子立在巫鹹的身後。
巫鹹喃喃低語,似乎在祈禱。
下一刻,巫鹹腳下的地面轟然破碎,出現了一個的空洞,這位巫教首領不受控制地向下落去。
巫即、巫姑、巫真、巫羅四位大巫緩緩上前,圍繞着空洞的邊緣站定,手中各自捧着一個罐子,将其高高舉過頭頂,罐口傾斜,從中流瀉出一條血河,好似無窮無盡,将下落的巫鹹徹底淹沒。
目之所及隻剩下一片鮮紅,如海一般。
一瞬間,齊玄素驚醒過來。
沒有黑沉靈山,沒有靈山十巫,他仍舊站在幽冥谷的無底大洞邊緣,剛才的一切似乎隻是黃粱一夢。
似乎與姚祖有關的地方,齊玄素總會有類似的經曆。
不過較之靈山洞天也有不同,齊玄素清晰感覺到,經曆了剛才的夢境,尤其是在夢境中感受大巫們的氣息之後,他的“玄玉”消化進度似乎有所加快。
何羅神似有察覺,問道:“怎麽了?”
齊玄素猶豫了一下,說道:“我看到了過去的巫鹹,這裏果然是巫鹹的陵墓。”
何羅神不曾深問,隻是架起“太虛金橋”,載着三人往洞底而去。
陵墓一般分爲地上部分和地下部分,諸如祭殿、神道、牌坊、雕像等都在地上,地宮位于地下。巫鹹的陵墓也是如此,幽冥谷屬于地上部分,下方則是地宮,也是光明天沉入的地方。
三人通過金橋來到巫鹹陵墓的地宮之中,果真是暗無天日,不見半點光亮。
不過巫鹹的地宮又與尋常意義上的陵墓地宮不同,這裏更像是一座地下城,穹頂高如夜幕,甚至還點綴了類似星辰的物事,如此一來,此地雖然暗無天日,但又不是伸手不見五指,還是有些許光亮。
“夜幕”下方是一座城池,看建築風格,以大魏以後的樣式爲主,由此可以推斷,這座城池已經不是最初的模樣。不知是被光明教改造過,還是被姚祖改造過,亦或是兩者兼而有之。
齊玄素環顧四周,直接問道:“巫鹹在什麽地方?”
首先确定此地最大威脅之所在,免得被打個措手不及。
張無恨伸手一指:“在那裏。”
齊玄素循着張無恨手指方向望去,在城中心位置有一座漆黑的大殿,充斥着蠻荒的風格,齊玄素曾見過此類建築,夢境靈山上的巫教大殿,靈山洞天的姚祖行宮,都大差不差。
這座大殿多半被姚祖二次改造過。
張無恨道:“那裏就是巫鹹的墓室,也是光明天的入口,一直封閉,未曾打開,所以我料定巫鹹還在沉睡。”
齊玄素遠遠望着黑色大殿,又是一個恍惚。
齊玄素看到一個男子行走于一片黑暗之中,不辨東西南北,隻有在極遠處有一團鮮紅光暈,他便朝着那團光暈所在方向走去。
漸漸地,那團光暈越來越近,原來是一座好大的血池。
血池有湖泊大小,血氣氤氲,血霧如紅紗。
男子一步一步走入血池之中。雖然血池隻有齊腰之深,但血水異常粘稠,行走時十分困難。
便在這時,彌漫在血池上方的血霧開始散去,好似薄紗被人撩起,露出其後真容。
在血霧之後,有一座鮮紅的祭壇。
祭壇好似一艘小船,漂浮在血池之上,同樣散發着妖異的紅光。在祭壇上站着一名女子,雙眼緊閉,滿頭白發,如銀似雪,膚色蒼白,仿佛白玉雕就。
女子身着黑袍,不知以何種材料織就,仿若深邃夜空,點綴着無數細碎寶石,好似群星。
離得近了,就會發現這名女子少說也有八尺之高,已經不能用高挑來形容,男子在她面前顯得十分矮小。
男子仰頭望向女子,沉聲道:“見過大巫師。”
女子緩緩睜開雙眼,雙眸沒有眼瞳,隻有眼白:“你想要什麽?又打算付出什麽?”
男子說道:“我想要大巫師的無上神通,我願意助大巫師脫困。”
齊玄素猛地回神。
如果他所料不錯,這應該就是張祿旭初見巫鹹時的情景,那時候的巫鹹還未與日後的姚祖分家,兩者同爲一體。
這也佐證了張無恨的說法,巫鹹就在那裏睡着。以前睡在墓室之中,後來又睡在光明天之中。
與此同時,齊玄素再次感覺到“玄玉”的消化進度又前進了一小步。
恍惚夢境之間便能往前一步。
真就這麽靈?
甚至比靈山洞天還要靈。
對症下藥也不過如此。
想什麽來什麽,難道這也在姚祖的算計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