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笑道:“在這兒,你說了不算,我說了才算,我的話就是律法。”
齊玄素道:“我在道門也是有些關系的,等我回到中原,我立馬就去風憲堂告你。”
“那要看你能不能回去了。”年輕人冷笑道,“你還是好好想想怎麽老實交代自己的罪行。”
齊玄素道:“我無罪。”
年輕人錘了齊玄素一拳:“我說你有罪,你就有罪。我警告你,不要調皮。”
兩位靈官都有些佩服這個年輕人的無知者無畏了。
上一個讓小掌教自稱“無罪”之人是大玄皇帝。
天底下有幾個能跟大玄皇帝相提并論之人?
這是不想好了。
不過兩位一品靈官都沒有出手,一是齊玄素提前吩咐過,不能輕易暴露身份。二是沒有這個必要,區區一把火铳自然傷不到齊玄素,他們隻要旁觀就行了。
齊玄素的目光越過這個披鶴氅的年輕人,望向他的一衆扈從,其中有個僧人,修爲相當不俗,雖然與齊玄素一行人相比不算什麽,但在這麽個小地方,有如此修爲,再加上同樣不俗的客棧一家人,怎麽看都透着幾分不尋常。
說白了,如果是在玉京,李天貞這樣的世家子弟帶着修爲不俗的随從,那的确沒什麽大不了的,玉京畢竟是道門中心,說得難聽一點,天人不如狗,真人滿地走,可烏戈山離怎麽能與玉京相提并論?
看來一個小小的烏戈山離還真不簡單。
那個僧人也在望着齊玄素,流露出一抹驚訝。
一是因爲看不透齊玄素一行人,不過江湖中人多有遮掩修爲的手段,一眼看不透倒也正常。正因如此,兩個陌生人初見面時才會各種試探,若是一時半刻之間摸不清底細,便不敢貿然動手。隻有道門之人才不屑遮掩自己的修爲,畢竟背後是道門,也不靠修爲震懾别人,主要靠身份。
二是因爲齊玄素太過鎮定了,有恃無恐。當然,這也能解釋,畢竟是從中原來的,見過大世面。不過有一點解釋不通,這些随從也太過鎮定了,自家主人被人用火铳頂着腦袋,他們也沒有半點反應,那就隻有一種解釋,他們并不覺得一把火铳可以傷到自家主人。
就在這時,一聲铳響。
大約是覺得齊玄素太過裝模作樣,那名年輕人竟是直接開铳了。
當真是不把人命放在眼裏,說殺人就殺人。
隻是這一铳沒能如他預想的那般直接貫穿齊玄素的腦袋,彈丸出膛之後,撞擊在齊玄素的額頭上,沒能傷及齊玄素分毫,反而在強大推力的作用下,從彈頭到底火位置,被強行擠壓,最終被徹底壓扁。
也是萬幸,铳口和額頭之間還是有些細微縫隙,有所漏氣,所以沒有炸膛。
年輕人頓時呆住了。
齊玄素伸手握住手铳的铳管,從年輕人的手中拿過手铳,掂量了一下:“‘神龍手铳’,好東西啊,當年七……家母給了我兩個選擇,是去道門謀個前程,還是要一把‘神龍手铳’,我選擇去道門謀個前程,所以很久之後才得到了心心念念的‘神龍手铳’。”
年輕人有些回過神來:“你是道門之人!”
齊玄素沒有回答,而是用“神龍手铳”抵在了此人的腦門上:“姓名。”
年輕人先是一怔,随即笑起來,似癫似狂:“你在審問我?”
齊玄素也不廢話,旋轉手中火铳調換方向,然後握住铳管,一铳托砸在此人的腦袋上。
年輕人被這一下砸懵了,然後勃然大怒。
從小到大,他還沒被人這般打過。
不過他剛怒了一下,第二下就已經到了。
齊玄素就像用錘子砸釘子一般,一下接一下。
轉眼間,這個年輕人已經滿臉是血,再也怒不起來了。
齊玄素很有分寸,當然沒下死手,隻是對一個動殺心之人,也沒必要客氣。
最後,齊玄素再次問道:“姓名?”
那僧人再也不能坐視不理,大聲喝道:“這位施主,得饒人處且饒人!”
齊玄素道:“你們尋釁,你們動手,然後讓我饒人。臉皮未免太厚了些。”
僧人不再說話,想要出手奪回那年輕人,卻不想林元妙已經先一步将年輕人提在手中,也不知林元妙用了個什麽法門,就見這年輕人越來越小,最終隻有拇指粗細食指長短,被林元妙夾在兩指之間,隻要稍稍用力,就能将人捏死。
僅僅是這一手,便讓所有人爲之色變。
僧人面如死灰。
僅就這一手,他便斷定自己絕不是林元妙的對手。
還有老闆娘,也是臉色蒼白,顯然被林元妙震懾到了。
齊玄素問道:“你們究竟是什麽人?佛門中人嗎?”
僧人咬牙道:“此地并非道門疆域,就算閣下是道門之人,手也伸得太長了,閣下就不怕壞了規矩?”
齊玄素道:“如果你對我的行爲有什麽疑問,可以讓佛門通過外交途徑向祠祭堂抗議,或者直接走法律途徑解決問題,按規矩辦事,我都沒有意見。”
僧人無言以對,又忽然想起什麽,說道:“我聽聞西域道府最近正在大肆剿滅知命教,難道閣下等人是奉道府命令爲了知命教而來?”
齊玄素道:“那就更容不得你們到處亂跑了,控制一下。”
甲寅靈官應聲出列。
僧人趕忙辯解道:“我們與知命教沒有關系。”
甲寅靈官道:“你真當我們不知道,靈山巫教和知命教之所以能夠興風作浪,就是佛門在背後大力支持,巫羅又稱血衣菩薩,司命真君又稱白衣佛陀,你說沒有關系就沒有關系了?”
僧人道:“我等此來絕非爲了知命教,而是另有要事。”
齊玄素道:“盡可說來聽聽,若是有理,我便放爾等離去。若是無理,那就留在此地罷。”
僧人遲疑了片刻,還是說道:“我們此來烏戈山離,是因爲菩薩轉世。”
齊玄素知道天仙轉世,嚴格來說,也不能算是轉世,而是斬出化身。
天仙若是還有什麽塵緣未了,亦或是什麽執念未消,還想要重回人間,便可以斬出化身,重回人間。
其中有四大難題,分别是:心有所執、神力通道、人間容器、胎中之迷。
如果四點難題解決,天仙化身便可在人間正常行走,或是了斷塵緣,或是斬斷執念。不過天仙化身初始時沒有一絲一毫的境界修爲,需要從頭再來,隻是有天仙的感悟經驗,進境遠勝常人。
不過就算修爲有成,也不是萬事大吉。天仙化身是來了斷塵緣的,若是這尊化身沾染的因果太多,無法回歸本尊。本尊便隻能斬去這尊化身,使其成爲獨立個體。
從這一點上來說,化身是天仙本尊,天仙本尊卻不是化身。
排除萬難之後,化身能夠二次飛升,回歸本尊,天仙的境界修爲就能更上一層樓。
這條修行之路,比之其他四仙更爲艱難,故而道門典籍中常常用“内功圓滿而外功有缺”來形容。
與之相對應的,佛門傳承中的大乘菩薩也能轉世,修爲累世增加,不過比起天仙斬出化身的難度更低,又有相同之處,比如都需要容器,佛門又将容器稱之爲色身。
通常需要弟子門人進行引導,使其開啓秘藏,将這一世色身修成舍利,再通過舍利繼承前世修爲,如此累加。
比如淨琉璃大士便是第三世,隻是稍遜三師一籌。再轉一世,便可不遜色三師。待到第五世,便能媲美一劫仙人。
齊玄素看了眼林元妙手中的小人:“他?大乘菩薩?”
顯然不信。
哪有這種大乘菩薩?
僧人道:“他當然不是大乘菩薩,而是我等選定的衆多色身之一。若是菩薩選中了他,再行開悟灌頂,那才是真正的大乘菩薩。”
開悟灌頂,隻是說得好聽,其實與奪舍區别不大。對于大乘菩薩而言,色身的資質如何都是細枝末節,佛門也有變易根骨之法,關鍵在于是否契合。
齊玄素若有所思道:“那麽是哪位菩薩的容器?”
僧人更加遲疑,不過還是說道:“若是小僧說了,不知道長……不知真人能否放我等離去?”
齊玄素卻是毫不客氣:“你先說了再說。你若不言,那麽我現在就将你們拿下,送往西域道府大雪山行宮詳加審問,到那時候可就由不得你了。”
那僧人卻是打了個寒顫,畢竟佛門此番大敗便是因西域道府而起,西域道府的新任掌府更是殺了蕭和尚,接連擊敗無識法王、孔雀明王、蕭菩薩等佛門高層,一時間名震西陲。
眼見着形勢比人強,僧人隻好說道:“是淨獅子大士。”
在達尊沖突中,佛門三大士隻有淨琉璃大士親自出面,還有另外兩位大士不曾露面,淨獅子大士便是其中之一,“獅子”在佛門中素有“無畏”的含義,所以淨獅子大士與淨琉璃大士不同,一直是以勇猛無畏著稱于世。
按照道理來說,佛門有戰事,一般都是由淨獅子大士出面。
齊玄素道:“難怪淨獅子大士沒有參與達尊一戰,原來是轉世在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