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奴沒有直接回答齊玄素的問題,而是問道:“不知齊真人對風月生意知曉多少?”
齊玄素一怔:“了解不多,就是在帝京道府做主事道士的時候,整頓風氣,接觸了一些,此後就沒怎麽接觸了。”
“齊真人是志在大掌教之人,當然不能跟這些蠅營狗苟沾上幹系,也看不得這些腌臜事情。齊真人是道門的面子,不能沾惹半點灰。”李青奴說話總帶着幾分李家人的陰陽怪氣。
齊玄素不以爲意:“突然提這個做什麽?”
李青奴道:“最近幾年,好些幹這個營生的都出海去了。”
“出海?”齊玄素又是一怔,實在沒辦法把這兩個概念聯系在一起。
李青奴道:“自從四代大掌教開拓南洋,五代大掌教開拓新大陸,這出海的男人就一年比一年多。男人嘛,總是有需求的,那些南洋的女子、新大陸的女子又不合口味,還是喜歡家鄉的人,于是這方面的價格一年比一年高,在中原隻要五十太平錢,出海之後就要五百太平錢,足足十倍的價格。”
齊玄素驚訝道:“因爲道門管控得很嚴,已經讓這種生意的價格虛高,出海之後價格還能翻十倍?”
“正是。”李青奴道,“當一個人要渴死的時候,他是不在乎水賣多少錢的。李天月意識到了這裏面的商機,道門管得嚴,海外可不嚴,于是她開始暗中組織大規模的出海,從南洋各國到鳳麟洲,再到新大陸,都有她的生意。哪怕是李天月從中抽取七成,到手隻有三成,也比在中原賺得多,應者如雲。我粗略估算了一下,大概能有幾千人。”
齊玄素吃了一驚:“這個李天月,還真是好大的手筆,這不是一般的老鸨,是出海的老鸨,是走向世界化的老鸨。”
李青奴接着說道:“基本上三個月一批,有些幹得久的,甚至已經走遍了道門世界的每個角落。”
齊玄素忍不住感歎道:“我這個所謂的小掌教都沒走遍道門世界呢,她們倒是先走遍了。”
李青奴将一杯茶推到齊玄素的面前:“我不樂意做這種生意,就跟她鬧翻了。她倒也沒爲難我,隻是把我邊緣化了。後來七娘使了手段,人爲制造了個巧合,讓我搭上了李朱玉的線,李朱玉又介紹我認識了李若水,就這麽着,我從李天月那邊跳船到了李若水這邊。清微真人這邊缺少個合适的經營人才,看我有些天賦,便逐步把一些生意交給我來打理。”
齊玄素問道:“這幾年沒少跟七娘做生意吧?”
“除了七娘,還有幻姬、裴小雲、齊暮雨、陳劍秋、上官雅、玉衡星主、劉桂這些人。”李青奴說道,“你們這些大人物在台面上談笑風生,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其實分也好,合也罷,都不耽誤我們底下人做生意,正所謂和氣生财,錢是要賺的,沒有錢,怎麽撐起你們的架子,怎麽買得起太上坊的府邸。當然,我們這些人也有自知之明,沒有你們撐起一片天,也輪不到我們做生意,更賺不了這麽多錢。
“就拿李天月來說,如果不是背靠着李家的大樹,怎麽世界化?當地土著早就燒了她的畫舫,搶了她的搖錢樹,不僅賺不了太平錢,還要賠個精光。可她背後有李家,從西婆娑洲到北大陸,就沒人敢動她的買賣。還得恭恭敬敬喊她一聲月夫人。
“這算不算是各取所需?大人物們既要講道祖三德,又要物質上的體面,不求人,畢竟求人不如求己,這就是我們這類人存在的價值,直接收錢,那都是下乘中的下乘。前些時候,風憲堂要查一個副堂主,那位副堂主有個老朋友,也是我們圈裏做生意的,家底殷實。就在傳出風聲之後,這位副堂主的老朋友跟一個北邊來的生意人做了筆買賣,虧了一大筆錢,那個北邊的生意人空手套白狼,淨賺四十萬太平錢,生意場上的事情嘛,你情我願,願賭服輸,情理之中,然後那位副堂主安全過關。
“當然,七娘跟我們不一樣,她本可以退居幕後,地師的妹妹,小掌教的母親,張家的親家,誰敢招惹?不過她喜歡幹這個,樂在其中,如今的七娘是領頭人。”
齊玄素說道:“最近這幾個月,最大也最重要的事情是道門大選,我的精力都在這方面,不太清楚這些事情,七娘也從沒跟我提起過。”
李青奴道:“在你們的眼裏,這的确是小事。既然七娘沒說過,那我替七娘提一下,七娘重回七寶坊了,并對七寶坊進行重新整合,七個坊主,除了七娘和年紀最小的坊主,另外五個坊主全部退休。另外,中間發生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有些人大約是對七寶坊有感情了,不舍得放手,也可能是對七娘有些意見,鬧得很不愉快,最後死了兩個坊主。”
齊玄素隻是“哦”了一聲。
對于過去的齊玄素來說,這的确是件了不得的大事,可對于現在的齊玄素而言,那就是小事。
畢竟齊玄素已經深入參與到道門最高層的鬥争之中,僅僅是鬥争中溢出的餘波,都能在江湖上掀起滔天巨浪。
這也是齊玄素要在自己家裏見李青奴的原因,有些話太敏感了,不好在外面談。齊玄素的家裏能夠保證安全,大選前夕,齊玄素“伏兵百萬”,将六位一品靈官藏在自己的家裏,爲了安全起見,也爲了隐蔽,齊玄素自然将家裏上上下下、裏裏外外都檢查了一遍,又重新布置了各種陣法,确保沒有被人上手段。
李青奴接着說道:“七娘重新指定了坊主,幻姬算一個,我也算一個,還有齊暮雨和裴小雲,反正隐秘結社已經正常化了,問題不大,不過這都是秘密的。”
齊玄素隻是說道:“玩夠了清平會和八部衆,又要折騰七寶坊。關鍵是從來不跟我說,顯得我好像個傻子。”
李青奴道:“七娘整合了七寶坊,決定做些大生意。你先前問我代表了誰,我隻能說,我既代表了李家,也代表了七娘。所以我沒有去找同樣在西域道府的李朱玉,而是來找你。順帶也借着這個機會正式‘認識’你一下,以後往來會更方便一些。”
齊玄素點了點頭:“還是說回重開商路的事情,如果能夠推動,那麽肯定是道門級别的大項目,太平錢莊、大玄朝廷、度支堂、市舶堂、祠祭堂、天機堂,都會參與進來,牽扯的也不是一個道府,各級地方道府,包括西域各國,都會投入進去。這不是我一個掌府真人可以主導的,多半是大掌教親自挂帥,我頂多就是個副手,你們想要參與進來,我當然可以做這個主,可我不能具體保證什麽,就算七娘是我親娘,就算大掌教是我親爹,也是如此。”
李青奴道:“關于這一點,我當然知道。李若水那邊隻是要一張門票,畢竟齊州道府距離西域太遠了,鞭長莫及,至于其他,不需要更多。”
齊玄素最後問道:“這件事,清微真人知道嗎?”
李青奴一怔:“應該知道吧,不過清微真人沒有親自過問,都是由李若水主導的。”
齊玄素喝了一口茶:“好,我知道了,就先這樣吧。”
正說着,小殷又不知從哪闖了進來,手裏還拎着一根很直溜的棍子,指着李青奴:“呔,妖精!”
李青奴吓了一跳,别看小殷小,一身修爲還是很有壓迫感。
張月鹿忙着整理這段時間在西域的卷宗,一個沒留神,就讓她跑了出來。
不過當娘的不行,還有當爹的。
齊玄素一把抓住小殷:“你又鬧什麽妖?”
小殷道:“老齊,你可不能上了這個女人的當,被美色迷惑,抛下我和老張不管。”
齊玄素無奈道:“你最近是不是又看什麽話本了?我早就說了,小孩子少看那些個話本,要把精力放在學習上,樹立正确的人生觀念。”
“不聽不聽,王八念經。”小殷雙手捂住耳朵。
齊玄素把小殷丢到一旁:“少在這裏添亂,趕緊做功課去。”
小殷撿起那根很直溜的棍子,嘴裏嘟嘟囔囔,小聲嘀咕着什麽。
齊玄素道:“漁泊,今天暫且談到這裏,你回去之後多找點人,搞一個方案出來,做得漂亮點,等我回西域道府的時候,你去大雪山行宮見我,李丹錦是首席,正好也叫上她,我們再好好讨論一下具體細節。”
李青奴起身道:“好的。”
說罷,她退了出去。
小殷氣得哇哇大叫:“好啊,老齊,你還敢玩三個人的。”
齊玄素再也受不了,高聲道:“老張,青霄,先别忙了,我一個人是不成了,快來幫我管管你閨女,這滿腦子都是什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