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華真人裴玄之成功當選爲第七任大掌教。
最起碼表面上是衆望所歸。
清微真人功不可沒。
當别人讓你以大局爲重的時候,你多半不在大局的範疇之内。
所以爲了大局苦一苦别人不算什麽,有嘴就行。爲了大局苦一苦自己才是真豪傑。
齊玄素便不得不佩服了。
當初清微真人對齊玄素說:他會忠于大掌教。齊玄素其實是将信将疑,畢竟兵者詭道也,萬一是清微真人故意麻痹齊玄素呢?這種事關生死存亡的大事,誰也不敢冒這個險。
現在看來,是齊玄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不過齊玄素并不覺得意外,畢竟齊玄素也曾做過清微真人的屬下,對于清微真人的爲人算是略知一二。相較于其他的李家人,清微真人的确是比較另類,更像當年的玄聖,都是李家叛逆。齊玄素隻能理解爲歹竹出好筍。
這裏面當然也有六位一品靈官的原因,不過齊玄素還未離開金阙的時候,清微真人沒有表态就是有了決斷。
這也不得不提到齊玄素手持“三寶如意”的程序合法問題。
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當時自然是顧不得這些,可在事後難免有人要說三道四。
不過齊玄素這邊也有話說,這其實是鑽了一個空子。
最開始的時候,齊玄素隻是把小殷派了出去,齊玄素本人沒動,還是留在金阙。
一直等到天師第一次宣布東華真人勝選,齊玄素這才離開金阙。
從這一點上來說,齊玄素聲稱奉了大掌教的法旨還真沒錯。關鍵就在于天師代表大掌教選舉委員會的第一次宣布勝選是否有效。
其實走到這一步,如果太平道真敢不承認選舉結果,那麽翻臉是必然,齊玄素就更沒錯了。這裏隻能說存在争議,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而不能說齊玄素完全不占理。
說到底,天師第一次宣布東華真人勝選之後,如果太平道承認選舉結果,那麽齊玄素根本不必跑這一趟。
選完了大掌教,事情并未結束,接下來還有升座儀式。
地點不在金阙,而在大掌教居處紫霄宮。
而且排場要比今天更大,因爲除了道門之人,其他賓客也會前來道賀,包括大玄皇帝和儒門的三位大祭酒。
佛門代表是無識法王的心腹趙彌勒,聖廷代表是西婆娑洲公司的董事馬奇諾。
兩者都算齊玄素的舊相識,前者剛剛打過交道,後者則在南洋打過交道。
兩人作爲代表會帶來空王和教宗的祝賀和禮物,意義重大。
因爲要布置會場,所以升座大典被安排在明天,不會立刻舉行。
太多人圍着東華真人表示祝賀,齊玄素送上“三寶如意”之後便稍稍退出一段距離,給别人機會。過去半個月,齊玄素與東華真人幾乎是天天見面,可以預見,未來也不會差到哪裏去。别人見大掌教不容易,齊玄素則是例外,倒也不必急于一時。
不過很快又有一群人圍上了齊玄素,同樣表示祝賀,甚至有人口稱“小掌教”。
道理很簡單,東華真人是大掌教,齊玄素作爲東華真人的弟子,同時也是八代大掌教有力競争者,自然是小掌教。
這可比小國師要氣派多了。
齊玄素不免好奇,這些趨炎附勢之徒又該怎麽稱呼小殷?小小掌教嗎?
不得不說,這個稱呼還是挺孩子氣,一聽就是給小孩用的。
齊玄素應付完一衆祝賀之人,緩步走出了金阙。
然後發現小殷這家夥正在外面欺負老道士,手短腳短,不妨礙她騎在老道士身上,拿着大毛筆非要在老道士臉上畫上幾筆。
齊玄素趕忙喝止了小殷,讓她從老道士的身上下來。
這個熊孩子,越來越無法無天了。
小殷有些悻悻,根本沒有大場面,白讓她激動了。
少年不知愁滋味,此時的小殷還不明白,真要打起來,到底意味着什麽。
是道門分裂,是生靈塗炭,是天下大亂。
能不打,其實讓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
所以東華真人才要真心誠意地稱贊清微真人高風亮節。
當然了,東華真人也不差,清微真人認定東華真人不會搞清算,所以才能以大局爲重。兩位七代弟子共同穩定了道門大局。相比起上一代的三師,要強出太多。這又何嘗不是歹竹出好筍。
也可以說,環境如此,人心總是這樣,大一統時期,覺得統一天經地義,總想着争,等到把天下搞得七零八落之後,又要求統一了。所以五代大掌教時期生出了如今的三師,六代大掌教時期反而生出了三儲君。
接下來就是報平安了。
齊玄素先聯系了張月鹿。
幾乎是齊玄素剛剛催動經箓,立刻就接通了,可見張月鹿那邊一直都守着經箓。
“怎麽樣了?”張月鹿直接問道。
齊玄素道:“有驚無險,清微真人深明大義,高風亮節,承認選舉結果,師父成功當選爲道門第七任大掌教。已經開始準備升座大典了。”
饒是張月鹿,也明顯松了一口氣:“如此最好,如此最好。”
齊玄素問道:“你那邊如何?”
張月鹿說道:“沒有惹出風波,一切都很順利。簡單來說,陸次席很可靠,李首席很識時務。”
齊玄素道:“既然如此,那你考慮回來一趟嗎?我不強求,你自己根據實際情況自行決定。”
張月鹿想了想:“以防萬一,我還是不回去了。已經走了九十九步,不差這最後一步。”
齊玄素果真沒有強求:“也好。隻可惜你要無緣大掌教升座大典了,這可是幾十年才有一回。不過話說回來,你還年輕,可以等我的升座大典,你作爲大掌教夫人,無論如何也不能缺席了。”
張月鹿哭笑不得:“你有點過于自信了,說得好像八代大掌教已經是你的囊中之物,内定了是吧?”
齊玄素道:“如果你來做大掌教,那麽我做大掌教夫君,也行。”
“你啊。”張月鹿無奈道,“既然玉京無事,那我不跟你說了。對了,小殷最近沒惹禍吧?”
齊玄素看了眼老道士剛才趴着的位置,面不改色道:“小殷很乖。”
張月鹿這才放下心來。
齊玄素又聯系了七娘,七娘不知在忙些什麽,隻回複了三個字:“知道了。”
便在這時,披着鬥篷的周夢遙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金阙的廣場上,望着好似有霞光萬道的金阙,臉色複雜,有些失神。
這也許是她距離金阙最近的一次,雖然她有仙人修爲,但因爲曆史問題,這輩子大概與金阙無緣。隻能趁着這個難得的機會,才得以靠近金阙。
齊玄素主動開口道:“三娘。”
時隔日久,也是因爲換了相貌,齊玄素無論如何都喊不出“師父”二字。
周夢遙回神:“你在這裏做什麽?裏面是什麽結果?”
齊玄素隻回答了四個字:“大局已定。”
周夢遙平淡地“哦”了一聲,似乎并不意外。
齊玄素問道:“金公祖師呢?”
“走了。”周夢遙道,“既然事不可爲,他當然要走,難道留下來參加升座大典嗎?”
齊玄素問道:“你呢,你要不要參加升座大典?”
周夢遙自嘲道:“我?恐怕沒這個資格,滿堂的蓮花冠,我去做什麽?給人家端茶倒水嗎?”
齊玄素有點不知該說什麽才好,便轉開了話題:“七娘最近在忙什麽?”
周夢遙看了齊玄素一眼,神情古怪:“她沒告訴你嗎?”
齊玄素搖頭道:“沒有,神神秘秘的。”
周夢遙道:“我也不知道,我們很久沒有聯系了。”
齊玄素直覺認爲周夢遙沒說實話,不過他沒有追問。這倆人騙他不是一回兩回了,就算問,多半也問不出實話。
齊玄素轉而道:“都說三個女人一台戲。你,七娘,還有地師,你們三個總是神神秘秘的,到底在謀劃什麽?”
周夢遙笑了一聲,不陰不陽道:“當然是謀劃大掌教了,否則還能謀劃什麽。”
齊玄素道:“地師就要飛升了,東華真人才剛剛上位大掌教,我實在想不通,還能怎麽謀劃大掌教,難道地師要成爲一劫仙人?”
周夢遙道:“那你就要去問地師了,我又不是地師,我怎麽知道。”
齊玄素算是看出來了,周夢遙滿口胡謅,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讓人無從分辨。不知是周夢遙不想說,還是不敢說?
就在這時,小殷跑過來,滿臉警惕地盯着周夢遙:“老齊,她是誰?”
齊玄素随口道:“你可以叫她三娘。”
小殷恍然道:“七娘、五娘、三娘,是不是還有大娘和九娘?”
齊玄素道:“也許吧,你慢慢挖掘,說不定哪天就蹦出個大娘和九娘。”
周夢遙懶得跟這父女倆浪費口舌,揮了揮衣袖,轉身離去。
齊玄素目送周夢遙離去,心情并沒有想象中那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