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一品高官讓皇帝給他們收拾殘局,這會兒想的應該是如何向皇帝請罪,最起碼的态度要有。
李家人不是朝廷之人,倒是不必向皇帝請罪,不過得向國師請罪。
畢竟國師已經發話了,要嚴肅處理有關人等。都說君無戲言,到了國師這個地位,說出來的話就沒有戲言,肯定要有個說法。就算高高舉起輕輕放下,那也得先舉起來。在這段時間裏,他們同樣要有個态度。
至于觀海樓,自有其他人負責,不必這些大人物操心。
李家人的散了,齊玄素這邊的人也跟着散了。
何羅神回歸陰月亮,白夫人回歸鬼國洞天,齊玄素的身邊就剩下小殷。
“就剩下咱們倆了。”齊玄素此時站在觀海樓後方的峭壁上,背負雙手,有些感慨。
“是啊。”小殷站在齊玄素身旁,雖然隻有齊玄素一半高,但動作一模一樣,也是背負雙手,年少不知愁滋味強說愁,老氣橫秋。
齊玄素問道:“接下來去哪兒?”
“你問我啊?”小殷睜大了眼睛。
兩人面面相觑,最終還是齊玄素說道:“對,我們該去金鳌峰接人了,這是正事。走罷,去見一見老爺子。”
金鳌峰是許多老道士退下來後養老的地方,多的是各路高人,有點藏龍卧虎的意思,高深莫測。
不過今天的金鳌峰便高深莫測不起來了。
因爲金鳌峰距離仙台頂不算遠,仙台頂那邊鬧出如此大的動靜,又是接天連地的雷電,又是分開海面的巨劍,還有皇帝的金海和地師的黑氣,金鳌峰這邊看得清清楚楚。
如今道門大掌教之位空懸,排名前四的四位道士齊至,誰也不能無動于衷。
不少老道士都從自己的居處出來,齊聚在大殿之中,議論紛紛。
此處大殿是當年東華一脈留下的,也曾是議事所在,現在成了老道士們扯閑篇的地方。
“這是要幹什麽?正一道和全真道打到太平道的家門口了?”
“慎言!什麽叫打到家門口了?說得好像道門已經分裂了,這要當年五代大掌教在世的時候,少說治你一個反動言論的罪名。”
“這都哪年的老黃曆了,六代大掌教上位的時候就把這一條廢除了,言者無罪,你老糊塗了吧?”
“還六代大掌教呢,他否定五代大掌教,否定出個什麽了?倒是搞得自己提前飛升,留下這麽個爛攤子,現在的局面都是因他而起,千百年後,也許有人要說始亡于六代了。”
“兩位,都少說兩句,少說兩句。依我看呐,事情還沒有發展到這一步,這次就是雷聲大雨點小,真要開打不是這個陣仗,也不會在齊州。”
“對了,我前不久聽說一件事,說是天師和皇帝要在金陵府大報恩寺見面,會不會跟這件事有關?”
“嗯,沾點邊了,金陵府距離蘭陵府不算太遠,蓬萊島更是咫尺之遙,天師、國師、皇帝出現在此地不奇怪,不過地師怎麽也跑過來了?難道怕天師一個人吃虧,特意來助陣的?可如果地師是來助陣的,怎麽國師和天師沒怎麽樣,反而是地師和皇帝動起手來了?”
老道士中不乏三師的同輩中人,這點眼力還是有的,一眼就看出先前的異象是地師和皇帝動手,天師和國師則是另外一個風格。
就在一衆老道士讨論的時候,齊玄素和小殷已經來到了金鳌峰的山門外。
這邊早已得到了消息,知道齊玄素要過來,而且這也不是東華真人第一次派人過來,上次就派了裴小雲過來,結果被裴神符擋了回來,不過裴小雲沒有離開,而是繼續等候在這裏。
見到齊玄素安然無恙,裴小雲不由松了一口氣,誰能想到會鬧得這麽大,如果早知如此,那麽東華真人多半不會派齊玄素過來。
裴小雲想問又不好問,最終隻能委婉說道:“齊真人一路辛苦了。”
齊玄素擺了擺手:“不說這個,老爺子那邊怎麽說?”
裴小雲滿面愁容:“裴神符就在山上。”
看來這次鬧得很不愉快,甚至有撕破臉的嫌疑,裴小雲也不用敬稱了,幹脆直呼其名。
齊玄素沉吟了一下:“裴神符是怎麽說的?”
裴小雲遲疑了一下,說道:“老爺子還是比較疼愛這個女兒的,這段時間以來,裴神符在老爺子面前說了不少話,造成了很多誤會,老爺子可能有些成見。”
齊玄素沒有說話,更沒有問這個成見是針對什麽,隻是示意裴小雲繼續。
裴小雲隻好接着說道:“如果是大兄親自過來,以他在老爺子心目中的分量,這些誤會肯定可以解開,隻是大兄如今不好輕動,更不好從玉京跑到金鳌峰來,所以就有些問題。”
齊玄素還沒說話,小殷已經主動請纓:“讓我來,我最擅長對付老人家了。”
小殷擅長的當然不是打老頭,而是人見人愛,長輩們都喜歡她。不得不說,這是一種天賦,旁人學不來的。
齊玄素否定道:“裴老爺子可不認識你,疏不間親,你能比得過裴神符?人家可是親女兒。”
這裏的邏輯很簡單,齊玄素和張月鹿也好,七娘、慈航真人、姜大真人、五娘也罷,都沒有子嗣,所以在小殷身上寄托了很多情感。可裴老爺子不是這種情況,他不僅有親生子女,而且不止一個。
這裏面還有一個問題,東華真人沒有子嗣,裴神符有子嗣,就是姚裴,那是親外孫女,結果齊玄素搶了姚裴的位置,裴神符作爲女兒在老人家面前哭上一哭,老爺子肯定會有些看法。
如果是親孫子和外孫女,那麽還能說肥水不流外人田,齊玄素從血緣上來說就是純粹的外人。
小殷改口道:“那讓我去對付裴神符好了,我最會打壞女人了。”
齊玄素無奈道:“當着父親的面打女兒,你是不想好了。算了,這件事還是我來處理,你看眼色行事。”
小殷摸出墨鏡戴上:“你放心好了。”
齊玄素轉而對裴小雲說道:“上山吧。”
三人來到金鳌峰上,這裏有三大宮,分别是太清宮、上清宮、太平宮,剛好對應了全真道、正一道、太平道,每個宮本質上都是一個宮殿群,有許多附屬建築,裴老爺子就在太清宮那邊。
齊玄素這個東華一脈的弟子還是第一次來這裏,便由裴小雲領路。
一路上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因爲齊玄素太年輕了,卻偏偏是參知真人的打扮,放在金阙也是十分紮眼,不談什麽氣質威嚴,就這張年輕的臉,那便是獨一份。
更不必說齊玄素身邊還跟了個小殷,竟然也是二品太乙道士,這比齊玄素還誇張。沒辦法,小殷也是靠着實打實的功勞破格升上來的,功勞太大,在鎮壓内外敵人的戰鬥中有過突出表現。
不少人已經猜出了齊玄素的身份,在這個基礎上再稍微聯想一下,就能得出剛才的動靜極有可能與齊玄素有關的結論。
有些老道士不免要主動跟齊玄素見禮,寒暄一二。
齊玄素不管認識還是不認識,都客氣回禮。
也有人想要從齊玄素這裏探探口風,詢問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麽。
齊玄素則是一語帶過,隻說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現在情況不明,還要看上面的大人物打算怎麽處理,齊玄素要跟上面保持一緻,統一口徑,不好多說,更不好亂說。
齊玄素一路來到太清宮區域,然後遠遠就看到了裴神符,正站在宮門口。
裴小雲臉色不大好看,也不說話。
齊玄素上前一步,說道:“原來裴道友沒走,我還以爲地師離開的時候,裴道友也一并離開了。”
裴神符冷冷道:“地師來齊州是公事,我來齊州是私事,地師離開與否,與我何幹?”
齊玄素道:“剛才有位李家前輩說過,私事公事都一樣,說到底都是爲道門做事,公和私便不好分得那麽清楚,更多時候還是要公私兼顧。就拿師父和慈航真人的事情來說,既是兩人的私事,可對于道門來說,又是影響甚大,不得不認爲是公事。我這次來齊州,不好強說是公事或者私事,隻是我希望裴道友不要因私廢公。”
裴神符眯起眼:“我幾時因私廢公了?”
齊玄素笑了笑:“無則加勉,有則改之,沒有是最好。”
裴神符臉上閃過一抹怒氣。
這話的确不是晚輩該對長輩說的話,不過作爲參知真人,齊玄素也的确有資格這樣說。
說得難聽點,以齊玄素現在的地位,就是要跟東華真人打擂台,那也不是不行,畢竟從理論上來說,三十六位參知真人是平級的。
當然了,日後東華真人做了大掌教清算齊玄素是以後的事情了,王教鶴當初也頂過,下場便不太美妙。
再有就是,從七娘那邊論起,裴神符其實是齊玄素的嫂子,兩人一下子平輩了。
裴神符終究是沒有發作,而是轉身說道:“父親知道你要來,正在等你,随我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