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對上孔雀明王,何羅神就抱怨神力不夠用,又扯什麽神力不動産,齊玄素還有些神力,卻不足以支撐何羅神與孔雀明王大戰一場。
貴的東西唯一缺點就是貴,何羅神唯一的缺點就是太花神力。
齊玄素索性不靠何羅神了,改用“神符”。
就算玉京會有變故,他也不可能在玉京召喚“蒼天”,這種手段還是适合開闊戰場,此時不用,更待何時?這也是齊玄素主動選擇扯夏方向的原因之一,如果是在奉山口的正面戰場,還容易施展不開。
再有一點,自從在雲神洞天重創蕭菩薩之後,“蒼天”的事情就不再是秘密,而且考慮到道門早在玄聖時代就開始研究域外天魔,很難起到出其不意的作用,也不必一直藏着掖着,當用則用。
所以齊玄素要痛下殺手了,戰場之上,兩軍交戰,沒有那麽多慈悲可言,多殺敵軍反而是對自己人的慈悲。
道門這邊已經得到命令,拉開足夠安全距離。
齊玄素帶着小殷一馬當先,取出儒門廢聖人王巨君的頭顱,催動“神符”,原本緊閉的雙眼猛地睜開,因爲歲月久遠,雙眼已經消失不見,隻剩下兩個眼窩,仿佛兩個深不見底的黑洞。
一瞬間,數不清的雲氣憑空生出,從四面八方彙聚而來,在渺渺九天之上化作一方雲海,無論東南西北,一眼望不到盡頭。
雲海沸騰,緩緩下壓,讓人心頭沉悶難言,中間開啓一線縫隙,仿佛一隻正在緩緩睜開的“眼睛”。
這隻“眼睛”是如此之大,絲毫不遜色“長生天”。
齊玄素托舉着王巨君的頭顱,哪怕是僞仙體魄,仍舊微微顫抖,如負重山。
“眼睛”越來越大,各種景象浮光掠影一般閃過,仿佛要與天等大,真正意義上的遮天蔽日。
天幕如紙,不斷焦黃燃燒,逐漸顯露出其後的真實景象。
仿佛另一個世界擠入了人間,強行交彙,外來世界的景象取代了原本的天幕,周圍的一切事物都打着旋被吸入其中,不斷扭曲變形,又給人一種斑駁之感,散發着空洞、虛無、混亂的氣息。
丁巳靈官也看到了這一幕。
一股沒來由的恐懼朝丁巳靈官襲來,她就如當初的張月鹿一般,感覺自己好像被推進了一個深不見底的大湖,連掙紮都來不及,被拉扯着不斷地向湖底沉去,距離湖面越來越遠,光亮也越來越微弱,終于是不可見了,隻剩下純粹的漆黑。
在洶湧如潮水的恐懼之中,丁巳靈官竭力穩定心神,同時在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這就是傳說中的域外天魔嗎?”
孔雀明王作爲大覺金仙,已經不是凡人,自然能抵禦恐懼,保持心神穩定,可還是大感震驚,也感覺到了極大的危機。
這就是擊殺了蕭和尚的元兇。
這就是齊玄素的手段。
齊玄素整個人都在顫抖,并非因爲恐懼,而是因爲手中托舉的人頭,若非有“神符”加持,他已經把持不住。
不過比起首次駕馭“蒼天”已經好上太多了。
終于,一個圓形的世界強行“擠”進了人間。
蒼天隕落。
孔雀明王在“蒼天”面前顯得渺小無比。
整個“天空”越來越低,不斷下降。
蒼天在上。
當初蕭和尚不逃,是因爲被張月鹿和林元妙等人提前拖住,來不及逃了。
孔雀明王能逃,駐守在這裏的佛門僧兵們卻逃不掉,立時就是全軍覆沒的局面。
孔雀明王不逃,結局不會比蕭和尚好到哪裏去,就算不是蕭和尚的下場,也是蕭菩薩的下場。
孔雀明王已經是進退兩難。
“蒼天”的出場氣派如此之大,哪怕距離極遠,正面戰場也看得一清二楚。
作爲玄甲重騎的統帥,西庭大都護立馬于一處高坡之上,沒有關注戰場情況變化,而是把注意力全部轉移到了齊玄素所在的方向。
西庭大都護身着全身甲胄,是神機營開發的最高品相武備,密不透風,故而看不清相貌神态如何,身下的戰馬也并非凡馬,血氣異常雄厚,堪比天人武夫,同樣是全身披甲,雙眼猩紅,已經可以算是妖類了。
這是玄甲重騎專門培養的龍馬,不僅有蛟龍血脈,而且用各種特殊藥物喂養,再披上特制戰甲之後,甚至可以頂着炮火正面沖鋒。
人披甲,馬披甲,氣血凝實,高級将領一人一騎的重量加起來能有萬餘斤之重,普通騎兵也有幾千斤之重,集結成大隊騎兵之後,便是真正意義上的鋼鐵洪流,沖擊力不可小觑。
“這就是‘蒼天’嗎?”西庭大都護的聲音有些沉悶。
在研究域外天魔的事情上,西庭大都護一直都是深入參與其中,不僅參加了進攻金帳西庭的戰事,見識了“長生天”的存在,而且在事後主導了對域外天魔的調查,還跟七娘買了有關域外天魔的情報。
西庭大都護此時見到自己謀劃多時的“蒼天”最終給别人做了嫁衣裳,自然是感慨萬千,最終隻能化作一聲歎息:“成事不足。”
至于這個“成事不足”到底是指誰,那就不好說了。
不免讓人想起一個不知真假的道門笑話。
據說有一位參知真人離開金阙的時候罵了一句:“三個老不死的。”
北辰堂的人聽到之後,立刻上報給金阙,然後這位參知真人就被金阙質問:“你說的三個老不死都是誰?”
這位參知真人十分鎮定:“當然是佛門三大士!整天輪回轉世,修了好幾世,比誰都老,難道不是老不死嗎?”
于是問題來了,金阙又問北辰堂:“那麽你們說的三個老不死是誰?”
如果有人問西庭大都護,你說的這個“成事不足”到底指誰?
那當然是“客棧”的人,尤其是那個“掌櫃”,眼睜睜看着齊玄素把王巨君的人頭給搶走了,難道不是廢物嗎?
我可沒說成事不足的人是遼王,那是你說的,跟我沒關系。你要找死,别濺我一身血。
廢話,當今陛下沒有親生子嗣,很可能會立皇太弟,長兄把幼弟當兒子養也不是什麽稀奇事,李家那邊國師李長庚還把同輩兄弟李長歌當孫子養呢,也是合情合理。
遼王是要做皇帝的。
西庭大都護可不敢得罪未來的皇帝。
當然了,西庭大都護不敢得罪的人,有人敢得罪。西庭大都護不敢罵的人,有人敢罵。總而言之一句話,西庭大都護敢得罪的人,我敢得罪,西庭大都護不敢得罪的人,我還敢得罪。又打又罵,掌教特許。
比如說小殷。
你是皇帝繼承人,我還是道門的優秀接班人呢,我上頭有人,誰怕誰啊。
此時小殷自然是跟在齊玄素身邊,懷裏抱着“歸藏燈”,近距離觀看“蒼天”降臨。
小殷的害怕十分玄學,她會怕張月鹿,那是一種人情世故層次的怕,就好比齊玄素和七娘的關系,如今的齊玄素對上七娘,不說十成十穩勝,最起碼不虛七娘,可齊玄素不會跟七娘動手,還是聽七娘的話,這與實力沒什麽關系。
不知該說小殷心大,還是天賦異禀少根筋,小殷的怕就是單純的怕,就是一加一等于二,沒有什麽刻在骨子裏的恐懼,也沒有無緣無故的莫名害怕,不會一加一等于三。
比如面對域外天魔,如果域外天魔要把小殷碾死,那麽在絕對的力量面前,小殷肯定會害怕,吓得哇哇大叫。不過在域外天魔不會傷害小殷的情況下,小殷就半點不怕,不存在僅僅看上一眼就會生出莫大恐懼等情緒,甚至還會覺得好玩好奇。
小殷一隻手緊緊抱着齊玄素的大腿,另一隻手抱着“歸藏燈”,瞪大了眼睛,仔細看着“蒼天”不斷下壓。
孔雀明王的選擇也不出意料,逃了。
頭也不回地逃了,沒有半點猶豫可言。
他實在沒有信心硬接“蒼天”,畢竟蕭和尚已經做了示範,結果就是隻剩下一個頭骨。
孔雀明王一逃,駐守此地的萬餘僧兵便斷無幸理。
既然是戰争,哪有不死人的,真當是過家家了?
小殷張大了嘴巴,看着森林、河流、山坡、牧場,以及分布在此地的各種工事和各種僧兵,瞬間消失不見,什麽也不剩下。
抹平一般,渾淪一片,幹幹淨淨。
就好像萬裏江山圖上突兀出現了一塊空白。
上次“蒼天”降世的位置是在死亡之海,那裏遍地黃沙,所以破壞力并不直觀,抹殺再多的黃沙,也還是剩下黃沙,變了又好像沒變。
這次變成了地貌複雜的達尊地區,那麽就十分震撼,就算道門通過飛舟投放“鳳眼甲二”都沒有如此威力。
不僅小殷被震驚了,道門大軍也被震驚得無以複加。
這是什麽樣的偉力?
在短暫的死寂之後,丁巳靈官下達了進軍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