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裏肯定談不上龍宮,頂多算是個龍巢。
石冰雲就不跟着了,她自知修爲不濟,真要遇到什麽古仙,她反而會成爲累贅,倒不如留在外面接應。萬一齊玄素一去不複返,她便立刻上報道門,請道門的仙人們來處理此事,也算是一個保險。
不過在此之前,齊玄素又想起了一件事。
那就是天師的提示,他在晉升參知真人的時候,借機問過天師有關地師的事情,天師發揚了曆代前輩高人說話說一半的優良傳統,給了齊玄素一個提示。
讓他晉升僞仙之後再去看紫光真君給的畫卷。
齊玄素當時應下,後來晉升僞仙,又忙着成婚、家宴、回門、赴任、備課、龍女等亂七八糟的事情,反而把這一茬抛到了腦後。
直到石冰雲提到過去的楚地天庭,引發了齊玄素的一系列聯想,牽涉到上古巫教,又由上古巫教聯想到地師,齊玄素才把這件事給想起來。
于是齊玄素決定先把紫光真君給的畫卷看一下。
最開始的時候,齊玄素認爲是紫光真君對地師一脈顧忌很深,有些話不好明言,所以紫光真君最終選擇以這種方式告訴齊玄素。
現在齊玄素改變了看法,紫光真君擅長窺視未來過去,而姚月燕擅長蒙蔽天機,很多真相都被她掩蓋或者修改,使得紫光真君無法窺見全貌。
所以紫光真君隻能截取複制一塊時光碎片,化作畫卷,讓齊玄素自己去看。
齊玄素到底能看到什麽,那就看齊玄素自己的了。至于紫光真君爲什麽認爲齊玄素能夠不受影響,應該與“長生石之心”有關,這個玩意是集巫教之大成,與姚月燕同出一源。
紫光真君的這個行爲就好像是述而不論,紫光真君直接把原文轉發給齊玄素,不作任何評價,至于怎麽理解,那就是齊玄素自己的事情了。
理解不了原文,也是齊玄素自己的事情。
這個時候,天師告訴齊玄素,你要先學習,提升自己的文化水平,然後再來看原文。
齊玄素這才想明白了紫光真君的用意。
這是一幅背身像的畫。
姚月燕雖然是背對着齊玄素,但同時又扭頭向後望來,露出一個側臉。
不過很可惜,哪怕是側臉,也覆蓋着一張青銅面具,看不清真容。
可以看到,姚月燕身着“陰陽仙衣”,漆黑如墨,有陰影遊動,腰間懸挂了“天陽地陰燭龍印”。
背景是黑壓壓的靈山,破碎凝滞的山體,接天連地的雷電,溝壑縱橫的大地,末日一般的天空。
姚月燕正走向位于靈山之巅的姚祖行宮。
齊玄素之前曾嘗試往畫軸中灌注神力,然後這幅畫活了過來。
畫中姚月燕伸手按在青銅面具上,作勢要摘下臉上的面具,結果剛剛露出一個下巴便戛然而止,任憑齊玄素再怎麽灌注神力,都沒有半點動作了。
如今齊玄素已經是僞仙,再次嘗試灌注神力。
這一次,姚月燕摘下面具的動作又繼續下去,不僅露出了下巴,然後是嘴唇、鼻梁、眼睛、額頭。
齊玄素終于見到了四代地師姚月燕的真容。
不知爲何,齊玄素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好像在哪裏見到過。
隻是不等齊玄素深思,畫上的姚月燕竟然完全轉過身來,直視齊玄素。
這一刻,她不再是一個曆史中的剪影,倒像是一個活人。
姚月燕的目光好像洞穿了光陰的長河,從過去投射到了現在,落在齊玄素的身上。
齊玄素感覺到莫大的恐懼。
仿佛一隻手緊緊攥住了他的心髒,哪怕他是石之心,鐵石無情,仍舊感覺到了久違的恐懼。
不得不承認,齊玄素在昆侖山口和“齊浩然”遭遇“客棧”殺手的時候,還是會害怕,可是被七娘安裝了“長生石之心”之後,恐懼這種情緒就越來越少了,總是能夠見到齊玄素各種臨危不亂,就算是害怕,也是比較淺層次的。“恐懼”二字好像成了遙遠夢境中的夢魇,随着睜眼醒來,便了無痕迹。
現在,齊玄素重新體會了恐懼。
這種恐懼不是面對強敵的恐懼,不是面對死亡的恐懼,甚至不是面對未知的恐懼,而是純粹的恐懼,一種最原始,也是最強烈的情感。
換而言之,齊玄素不是恐懼姚月燕的修爲通天,不是恐懼姚月燕的謀劃心機,不是恐懼姚月燕的狠辣無情,而是單純恐懼姚月燕這個人,哪怕現在的她隻是一張畫,根本奈何不得齊玄素。
這是一種本能的恐懼,仿佛來自于世間萬物經曆亘古演化而形成的天性,就好像老鼠怕貓,刻在了骨子裏。就好像普通人見到了陸吾神,不必知道陸吾神究竟是什麽,也會肝膽俱喪。
在龍小白的視角裏,齊玄素突然打開了一幅畫卷,先是愣了一會神,臉上有些疑惑,又有些恍然,然後不知看到了什麽,竟然露出了極爲驚恐的神色。
這讓龍小白很是驚訝。
最近這些天,齊玄素在備課,龍小白也沒有閑着,通過不同的人,不同的途徑,大緻搞清楚了齊玄素的過往經曆,畢竟這也不是什麽機密,甚至是一種榮耀,被大肆宣揚。龍小白很容易就打聽到了。
在龍小白看來,齊玄素還真不是靠着裙帶關系上位之人,是有着實打實的戰功,無論是鳳麟洲戰場,還是南洋的權力場,以及後來的新大陸經曆,都說明了齊玄素是個膽大包天之人,什麽熱鬧都敢湊,什麽險都敢冒。沒有這些功勞,就算他的親爹是大掌教,也沒法升這麽快。
可以說,仙人也吓不到齊玄素。
現在,齊玄素竟然露出了驚恐萬分的神色,那幅畫上到底有什麽?
這一刻,強烈的好奇和對未知的恐懼,兩種情緒在龍小白的心頭交織,讓她糾結萬分。
最終,還是強烈的好奇心還是占據了上風。
畢竟龍小白也是一個膽大包天之輩。正常人,或者說正常龍,誰敢見到不知名的洞府直接就進?誰敢見到不知名的丹藥餓了就吃?誰敢跑到萬象道宮去跟道門玩燈下黑?誰敢在道門大掌教的眼皮子偷學長生術?
這都是龍小白幹的。
活了千年的老龍也未必有這麽大的膽子。
龍小白是有點無知無畏的。如果說把小殷剖開,裏面肯定是黑的,那麽龍小白多少有點傻大姐屬性。
就看她幹的這些事,哪件事都不像腦子正常之人能幹出來的。
小殷是裝傻充愣,龍小白根本不用裝。
所以龍小白見齊玄素僵着不動,便小心翼翼地從齊玄素手中拿過了畫卷。
随着龍小白這個動作,畫上姚月燕的動作開始“時光倒流”,又重新戴上了面具,變回到将要轉身還未轉身的姿勢,隻留下一個戴面具的側臉。
龍小白拿着畫,左看右看,也沒什麽稀奇嘛!就是一個戴面具的人,一座黑色的大山,除此之外,沒了。
齊玄素怎麽會吓成這樣?
他的那些過往事迹該不會是吹牛吧?
且不說龍小白怎麽想,她把畫拿走,算是救了齊玄素。
過了片刻,齊玄素終于回過神來,不由長松了一口氣,同時向龍小白表示道:“小白,你做得很好,我沒看錯你,你果然能擔當大任。關鍵時刻,靠得住!”
龍小白完全莫名其妙:“啊?”
不過龍小白也沒傻到說一些“我什麽也沒做”之類的話語,而是選擇接受齊玄素的表揚,不管發生了什麽,總之結果是好的。
龍小白又舉起手中的畫卷,問道:“你還看嗎?”
齊玄素連連擺手:“不看了。”
再看就出人命了。
剛才齊玄素陷入恐懼之中,頭腦一片空白,甚至連姚月燕的面容都記不清了,隻記得很眼熟,好像在哪裏見到過。
到底在哪裏見過呢?
齊玄素有些頭疼。
怎麽也想不起來。
按照道理來說,齊玄素經過散人傳承的改善資質之後,可以說是過目不忘,這也是他現在文化水平突飛猛進的原因,可他偏偏想不起來,那就不是記憶力的原因,應該涉及了法術神通。
難道這就是紫光真君所說的蒙蔽天機?
如此看來,四代地師可太厲害了,絕對不是普通仙人,最起碼也是準一劫仙人,甚至有可能是一劫仙人。
姚家還是底蘊深啊,難怪能後發先至,成爲與張家、李家并列的存在。
要知道在玄聖中興道門之前,張家和李家就已經是雄踞一方多年的霸主豪強了,而那時候姚家連個影還沒有。大樹底下是長不成樹的,可姚家這棵大樹偏偏在兩棵大樹之間長成了,擠出了一片天。可見姚家的厲害。
敢跟姚家作對?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齊玄素的腦海中莫名其妙跳出這麽一句話。
其實吧,做個姚家人,也挺好……
隻是姚家在整件事中扮演的角色,太可疑了,越可疑越敵對,甚至周夢遙也隻是姚家的一個打手而已。高級打手也還是打手。
不怪裴神符這麽狂,姚裴,姚裴,到底是姚在裴前。
東華真人不願意做姚家的傀儡過渡,他能成功嗎?
從這一點上來說,齊玄素和東華真人還真是志同道合。
就在這時,龍小白出聲打斷了齊玄素的思緒:“我們還去雲夢澤嗎?”
“去,當然去。”齊玄素回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