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才是常态,上次蘭大真人之所以親自出面歡迎齊玄素,是因爲齊玄素身上帶着金阙的任務,需要蘭大真人配合。這次陳劍仇沒什麽特殊情況,蘭大真人就不出面了,哪怕陳劍仇算是他的徒孫,那也不出面。
按照任命程序,任職命令下達之後,第一步,是紫微堂談話,第二步,是由紫微堂相關負責人帶着任職人員前往任職之地宣布任命。根據任職者的身份地位、職責使命,紫微堂的規格也有所不同。
齊玄素上次就任道府次席,是帶着任務去的,多少有點欽差的意思,所以規格很高,陳書華迎接,姚恕親自送齊玄素上任,蘭大真人出面歡迎。
如果是掌府大真人一級,則會由紫微堂掌堂真人親自陪同前往。
就好像一個輪回,曾經送齊玄素赴任的姚恕現在成了社稷宮的主人,齊玄素則充當了當初姚恕的角色,送陳劍仇赴任。
齊玄素上任那一年的陳劍仇大概不會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成爲道府的副府主,成爲整個陳家的代表人物。
到了社稷宮之後,可以看到姚恕、張月鹿、徐教容三人呈“品”字形在門前迎接。
陳劍仇哪裏還不明白,這不僅是給他面子,也是給齊玄素面子。
他這次赴任,如果僅僅是一名紫微堂副堂主陪
同相送,或者幹脆就是紫微堂輔理陪同,到歸劍湖迎接的,就不太可能是裴小樓,很可能隻是一名普通副府主,畢竟裴小樓快要升次席了,不能算是普通副府主。到了社稷宮之後,道府三巨頭也不可能全到門口迎接,最多由徐教容一個人出面迎接。
因爲齊玄素的到來,整個規格,一下子提升了很多。
雖然齊玄素還不是參知真人,但各種規格待遇已經提升到了參知真人的級别,比當初尚且不是掌府真人的姚恕還高,如今放眼整個道府,也隻有蘭大真人和姚恕的品級比他更高,更不必說他還代表了紫微堂,有加成的。
由此可以看出來,齊玄素對陳劍仇報以很大的期望,希望陳劍仇能幫他守好南洋。
因爲是就任普通副府主,儀式相對簡單,主要是大家見見面,熟悉一下。
若是别人過來,也許還要個流程,由代表紫微堂的副堂主對未來的同僚進行介紹,将彼此之間的陌生感和尴尬給沖掉。
可陳劍仇不一樣,已經與這裏的人很熟悉了,畢竟他在婆羅洲道府做了相當長時間的秘書,張月鹿、徐教容就不必說了,哪怕是姚恕,也是早就認識陳劍仇的。
至于裴小樓、季教真等人,更是熟人。其他副府主少不得要與齊玄素打交道,隻要跟齊玄素打交道,就必然認識作爲秘書的陳劍仇。
陳劍仇回到婆羅洲道府,就像回家一樣。
齊玄素環視一
周,代表紫微堂發言:“在場的都是老熟人了,大家都認識我,也認識雠正,我想就不必再多做介紹了吧?”
底下的不少人紛紛笑道:“不必了。”
齊玄素道:“那我就直接宣讀有關任命。”
待到齊玄素按照程序宣讀了陳劍仇的正式任命之後,陳劍仇又簡單講了幾句話,算是就職宣言。
然後便是晚宴。
對于道府之人來說,吃飯本身的意義已經很弱了,宴會本身成了儀式禮節的一種。
這次晚宴是二合一,除了道府之人外,也有一些本地“賢達”,包括陳書文、陳劍秋這些陳家人,也有齊暮雨、幻姬這些商人。很是熱鬧了一番。
這場宴會,陳劍仇應該是主角,所以齊玄素沒有喧賓奪主,隻是敬了幾杯酒,與姚恕等人略作寒暄,便與張月鹿先一步離開了。
這讓許多想跟老首席說幾句話的人大失所望。畢竟老首席騰飛在即,誰都想沾點光。
齊玄素的住處被安排在木宮,這也是社稷宮的指定“客房”,當初姜大真人來到社稷宮,就是住在此地。
這裏草木扶疏,不乏各種奇花異草,是個極好的去處。
兩人并肩走木宮小徑上,張月鹿玩笑道:“前幾天可是好大的雨,你一來,天就晴了。”
“我有這麽厲害嗎?”齊玄素道,“你的心情是不是也要好些了?”
張月鹿倒是不嘴硬,坦然承認道:“這也算是一種他鄉遇故知吧。”
齊玄素沒有
直接談南洋的局勢,而是摸出一壺酒,送到張月鹿的面前:“師父喜歡字畫,七娘喜歡煙草,而你喜歡酒,你當初不是說:‘做飯,我不行,喝酒,你不行’嗎?要不要品鑒一下?”
張月鹿看了看左右,此地沒有别人,便不再端着首席副府主的架子,接過酒壺,捏開泥封,滿飲一口。頗有些江湖人的豪氣。
齊玄素問道:“口感如何?”
張月鹿細細回味了一下:“喝起來很像‘醉生夢死’,不過少了點陳味,像是新酒。道門剛釀好的‘醉生夢死’一般不會在市面上流通,這不是正版‘醉生夢死’吧?”
齊玄素道:“你還真有點本事,這的确不是正版的‘醉生夢死’,而是西道門仿制的,我帶了很多,足夠你喝一年的。”
張月鹿啧啧道:“你特意給我準備的?”
齊玄素坦然道:“不是,是皇甫極準備的。”
張月鹿沒有說話,隻是望着齊玄素。她倒不是非要齊玄素送她禮物,而是覺得齊玄素有點刻意爲之,應該還有後續。這其中的道理很簡單,事出反常必有妖,就好像小殷靜悄悄,必定在作妖。要是安靜過了頭,聽話過了頭,那指定是憋着作大妖。
齊玄素笑道:“我準備的是這個。”
說着,他取出了得自長生人的“長生丹”。
張月鹿也是識貨之人,接過玉盒,沒有急着打開,先看了玉盒上的文字,便知道了此丹的來曆,驚訝
道:“竟然是孫靈秀親自煉制的‘長生丹’,蟾宮的靈符,海眼的刀圭,這可真是奪天地之造化了,你是怎麽得來的?”
齊玄素将拿到“長生丹”的經曆大概講了一遍:“也是意外之喜,對我而言,作用不大,我主要還是靠‘玄玉’,對你來說,應該大有裨益。”
張月鹿沒有掩飾自己的高興。
一個簡單的道理,将心比心,如果是她送東西給齊玄素,肯定希望看到齊玄素給出正向反饋,她想看到的是齊玄素很喜歡這件禮物,而不是齊玄素毫不在意,或者挑三揀四。
更何況“長生丹”的确對她很有用。
隻是張月鹿終究說不出“你真好”這類肉麻話語,隻能一切盡在不言中了。
齊玄素把宮大真人的話轉述了一遍,說道:“李永言不講武德,逼得我們也要跟着養蠱,能追一分是一分吧。”
張月鹿歎息道:“你總能想着我,我卻幫不上你什麽。”
“這是什麽話?”齊玄素道,“你怎麽沒幫上我……”
張月鹿打斷他:“你把婆羅洲交給我,結果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還要你親自過來收拾殘局,你會不會很失望?”
齊玄素向前猛跨了一步,從原本的并肩而行變成走到張月鹿的前面,又轉過身來,逼停了張月鹿,變成與張月鹿相對而立。
齊玄素望着張月鹿,正色道:“青霄,這可不像你。我印象中的青霄,從來都是越挫越勇,從不患得患
失。”
張月鹿苦笑一聲:“要是把事情做成了,我就是落下一身罵名,哪怕是碎在南洋,那也有個說法,怕就怕事情做不成,甚至還……哎,不說了。”
齊玄素伸手按住她的肩膀:“難道還要我給你複述那些道理嗎?成功的道路總是艱難而曲折的,你也不要灰心,我們的時日還長呢,這次的失敗,是爲了下一次的成功。”
張月鹿輕聲道:“倒也談不上灰心,隻是覺得自己有些想當然了,也有些過于高估自己了,我這段時間一直在反思自己,過去的我整日喊着改變道門,是不是有些好高骛遠了?是不是應該沉下心去,先踏踏實實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所以我最後決定巡視南洋諸國,結果又出了謝教峰的事情。”
齊玄素道:“沉疴日久,藥石難醫,再想複歸先天,大羅神仙也做不到,更何況是你?換誰來也是這個結果。”
“曆來改革有成者,必先對外出擊,一則轉移内部矛盾,二則積累威望,三則完成集權,最後攜大勝之威,對内改革,方能一氣呵成。”
“當然,這是個險招。若是對外戰敗,一則内部矛盾直接引爆,二則威望喪失殆盡,三則嫡系損失慘重進而威脅自身權力根基,不提改革,便是自身都難以保全。”
“可改革本就是動搖根基的大事,說是地動山搖也不爲過,怎麽可能沒有半點風險?”
“這便是我的理念,一
味求諸于内,成功希望渺茫,就算成功一時,也是治标難治本,逃不過人亡政息。倒不如兵行險着,先積蓄力量,然後向外求,最後向内求,以大力治本,完成玄聖、五代大掌教未竟之業,使日月幽而複明,使社稷危而複安,如此改變道門。”
張月鹿久久沉默不語。
「第二章不要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