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下午,齊玄素和陳劍仇的飛舟便轟然降落在歸劍湖中。
這次前來迎接的是裴小樓。
齊玄素見面就是一聲「師叔」,裴小樓連連擺手:「可别,我聽着是渾身難受,咱們還是各論各的,你是不知道,老林和老季這兩個人,沒少拿我打趣。所以,不要提什麽‘師叔“,咱們工作的時候還是稱職務。」
齊玄素也不強求,說道:「那我就公事公辦了,裴副府主。」
「哎,這就舒服多了。」裴小樓捋了捋胸口。
從歸劍湖去往社稷宮還有段路程,齊玄素順帶跟裴小樓了解南洋最近的情況。
裴小樓道:「大體還好,張家發力了,蘭大真人親自跟姚府主談話,姚府主還是顧全大局的,所以謝教峰的事情隻是局限于謝教峰一個人,沒有牽扯其他人。老道士們也沒鬧事,天師的面子擺在那裏,他們還是希望趕緊把張首席禮送出境的。就是‘天廷“方面……」
齊玄素心中一動,「‘天廷“怎麽了?他們還敢有所動作嗎?」
裴小樓道:「怎麽說呢,‘天廷“方面的确出手了,不過不是喊打喊殺,而是舉報了很多道府的人。」
齊玄素一怔:「他們怎麽舉報的?」
裴小樓道:「以行賄人的身份舉報受賄人。」
齊玄素驚訝道:「按照道門律法,行賄者同樣要論罪,這豈不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正是如此。」裴小樓說道,「也不知道太平道是怎麽想的,我看他們是瘋了。」
齊玄素略微思索:「我看未必,一旦出現大面積的塌方式貪墨腐化問題,有兩個位置難逃其咎。第一是掌府真人,這是掌管人事的。第二是次席副府主,這是掌管律法的。既然姚府主顧全了道府的大局,那麽他們就要給姚府主一點顔色看看,這是其一。徐次席正是升首席的關鍵時刻,出這種問題,也會受到影響,這是其二。」
「還有第三點,他們是沖着我來的,隻是落空了而已。這與我做過次席無關,因爲誰都知道,我做次席主要就是沖着王教鶴和陳書華去的,扳倒了王教鶴和陳書華,我的任務就完成了,其他的跟我不沾邊。關鍵是我在做首席的時候,他們明裏暗裏拉攏過雠正。是吧,雠正?」
陳劍仇立刻說道:「是‘天廷“的鄧雨師,通過唐輔理約我喝茶,想請我幫他們辦事,我回絕了他。」
齊玄素伸出食指虛點幾下:「什麽是好人有好報?這就是好人有好報。你也好,青霄也罷,隻要把持住自己,守住底線,做一個好人,他們這些鬼蜮伎倆就奈何不得你們。反過來想,若是你們當時沒能把持住,現在可真就掉進溝裏,被人家裝到套裏,神仙難救。」
陳劍仇道:「說起來,我也有幾分後怕。這些人不僅無孔不入,而且布局深遠。也就是我父母早亡,又沒有妻子兒女,這才讓他們無從下手。若是我有家眷,隻怕他們會繞過我直接從我的家人身上着手,若是家人不曉事,瞞着我收了人家的好處,那我真就是百口莫辯了。」
裴小樓感慨道:「女人常說一生所托非良人,要找個良人托付終生,男人則是家有賢妻不生橫禍,在這方面一定得警惕才是。」
齊玄素又囑咐道:「雠正,你這次去獅子城,那裏是個花花世界,千萬要把持住自己,不要讓别人鑽了空子。錢财是身外之物,女人是紅粉骷髅,‘财色“二字是穿腸毒藥,你以後的路還長着呢。」
陳劍仇聽出了幾分話外之音。如果陳劍仇自己出了問題,那麽就算齊玄素日後成功上位,也是不
好破格提拔他了。就算不談道德,隻談利益,也要克制自己。
李命煌不是不懂這個道理,隻是這個人太嚣張,不在乎這些。反正他也不奢求大掌教之位,風評不頂飯吃,又天賦異禀,長生有望,隻要不犯下王教鶴、陳書華這種背叛道門的原則性錯誤,憑借仙人修爲總能上位平章大真人,也就無所謂了。
蘭大真人就是例子,修爲足夠高,隻要不出大問題,地位就穩固無比。胡恩阿汗也是例子,修爲夠高才能死灰複燃,如果他沒有僞仙的修爲,齊真人憑什麽點他的将?
齊玄素自己也說了,僅憑這點作風問題,哪怕上了秤,可以壓一壓李命煌,卻壓不死李命煌。
不是齊玄素出手按下了李命煌,陸玉珏還真就拿李命煌沒什麽辦法。
陳劍仇在天賦上不能與李命煌相比,出身問題也是限制,就不能像李命煌這樣肆無忌憚。
齊玄素忽然想起一件事:「對了,李命煌的義父到底是何許人也?能讓李命煌這麽嚣張的人低頭當兒子。我隻知道他叫李天清,曾經與清微真人有過沖突,至于其他,還真不太了解。」
裴小樓是七代弟子,到底比齊玄素年長許多,對于這些還是知之甚詳:「你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李天清這些年很低調,基本不怎麽露面,深居簡出。不是他不想動作,而是清微真人壓着他。」
「李家這個家族很怪,每隔幾代就會出現一個驚才絕豔又滿身反骨的人物,我這麽說有點不敬,可事實就是如此,玄聖就是這麽一個人,當年倚重李家又打壓李家。清微真人年輕的時候,也是如此,驚才絕豔,蔑視家族長輩,不服管教,行事往往出人意料。」
「你應該聽說了,當年李家的許多七代弟子都遭過清微真人的‘毒手“,包括李天月、李天瀾等人,不過真正領頭的其實是李天清,清微真人表字至清,甚至當時還有個‘李氏雙清“的說法。可以說,如果清微真人半路夭折,那就是李天清上位了。所以清微真人掌權之後,對李天清的打壓也是最狠的,直接導緻李天清幾乎從道門消失了。」
齊玄素總結道:「李家的奪嫡之争。」
裴小樓道:「不過李天清并不是完全失勢了,而是從台前轉向了幕後,有些類似姚家的姚懿。也就是姚裴她爹,我的姐夫,你師父的妹夫,姚恕的大哥。」
齊玄素有了幾分明悟,如果抛開六代弟子不談,隻談七代弟子,把三儲君視作一号人物,那麽三道各有一個隐藏的二号人物,正一道是張拘成,全真道是姚懿,太平道則是李天清。
裴小樓接着說道:「李天清是李命煌的義父,也是李命煌的後台,就是他把李命煌引薦給國師。李天貞與李天清的關系也很深,不然他小小年紀哪來這麽大的權勢?」
齊玄素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李命煌舍棄張玉月,其實上是放棄了張拘成這個嶽父,他選擇的義父肯定要優于張拘成,最起碼不能遜色于張拘成。
那麽李命煌選擇李天清就很合情合理了,張拘成是二号人物,李天清也是二号人物,本質上是李命煌選擇太平道而放棄了正一道,選擇李家而放棄了張家。
這也可以解釋李長歌、李朱玉與李命煌、李天貞之間的微妙關系了,爲什麽李命煌不知道陸玉珏回到玉京的事情?肯定有人故意沒告訴他,一般人不敢這麽幹,這個人多半就是李朱玉。
那就都說得通了,李命煌是李天清的義子,李朱玉是清微真人的義女,父輩的矛盾也延續到了他們這一輩。
這倒是一個可以利用的點。
至于李命煌爲什麽不選清微真人做義父?或者說,清微真人爲什麽不收李命煌做義子?畢竟李朱玉這個義女也不如李命煌。
因爲清微真人有李長歌。
總之,三道各有各的複雜之處,反倒是正一道因爲人才青黃不接把問題變得簡單了,隻有張月鹿,沒得選。這也是大宗迅速妥協的主要原因,但凡有個能跟張月鹿一争高低的,他們都不至于這麽快就投子認輸。
說白了,這就像皇帝選太子,如果兒子夠多,那麽自然可以随意處置兒子,可勁使帝王心術。可如果隻有一個兒子,那就沒辦法了,總不能把皇位送給侄子。
齊玄素又想起一個問題:「說起姚素衣的母親,算是我的師姑,我也不太熟悉。」
裴小樓道:「大名裴神符,二品太乙道士,現在沒有具體的道門職務,主要在太平錢莊那邊。」
齊玄素好奇問道:「你們三人的名字怎麽完全不一樣?倒是你和裴小雲都有個‘小“字。」
裴小樓面無表情道:「隻要有本事,就可以改成比較有特色的名字,清微真人就改了,有變無,李無垢嘛,我大哥和我二姐同樣改了,姚懿也改了,我沒有本事,隻好叫這個名字。」
齊玄素想了想,「好像還真是如此,青霄就改了名字,她本來是叫張心月的。五娘也改了,叫齊吾。嗯……我也改了。」
裴小樓道:「我看小殷也快改了,現在人家都叫她齊小殷。」
齊玄素玩笑道:「正好跟你同輩,‘小“字輩嘛。」
裴小樓也不生氣:「你有本事跟你師父也這麽說。」
齊玄素擺手道:「我師父名裏可沒‘小“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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