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船”也好,“月亮船”也罷,乃是重器,就如“應龍”一般,不好輕動,皇甫極隻是調了一艘“角龍”,也将就用了。
澹台盈算是得了便宜,以前西道門分不出人手,這次托齊玄素的福,一下子出動了這麽多人手,僞仙就有兩位,齊玄素也勉強算是一個,順利整合這處了割據勢力。
換成是以前,胡恩阿汗也好,烏圖也罷,還有齊玄素本人,都得在北邊,防備着北大陸的蒸汽福音,哪裏顧得上南邊的事情。
打一戰,打個勢均力敵,誰也得不了好,兩邊就消停了。
澹台盈要留下來繼續處理一些後續事宜,所以這次出海之人還是以齊玄素、胡恩阿汗、烏圖爲主,再配備一些駕駛“角龍”的必要人手。
臨行之前,齊玄素還與徐教容談了一次,徐教容大吐苦水,抱怨陳劍仇不聽她的,她好心牽線搭橋,這小子對人家姑娘愛答不理的,好像他多了不起似的,說到底還是沒忘了陳劍秋。
齊玄素倒是沒有感同身受,一來他從未在男女之事上吃過苦頭,二來他也沒有爲人父母者操心婚姻大事的覺悟,小殷到底是個孩子,滿腦子是吃喝玩樂,不懂得男歡女愛。不過這丫頭倒是懂得要掌權,人家孩子都是過家家娶媳婦,她是過家家當皇上。這大概就是近墨者黑吧。
不過齊玄素還真有個建議——他是喜歡點鴛鴦譜的。
“張首席身邊的柯青青也是孤身一個人,我看倒是不錯。”齊玄素說道。
這一說,還真提醒了徐教容,柯青青跟着張月鹿,日後前途肯定是好的,雖然談不上家世顯赫,可齊玄素和張月鹿這兩個老上司就是她的靠山,這也是一種變相的家世,關鍵是身世清白,品行也好,畢竟齊玄素和張月鹿都認可的人,如何也不會差了,竟是絕佳的人選。
而且陳劍仇與柯青青早就認識,多有交集,他在柯青青面前,總不能不說話了吧?
“齊首席,還是你厲害,一句話就解決了我的難題。”徐教容真心誠意道,“真要多謝你了。”
齊玄素道:“不過也得人家同意才行,牛不喝水不能強按頭。話說回來了,沒什麽不同意的,雠正這個人,還是不錯的。問題就是雠正要回南洋,小柯多半要跟着青霄去玉京,竟是又錯開了。”
徐教容道:“不妨事的,有經箓隔空聯系,也是一樣的。”
齊玄素笑道:“那可不一樣,很不一樣。不過我也要勸你一句,兒孫自有兒孫福,莫爲兒孫做馬牛。這是玄聖當年說給李家的,沒有玄聖的照顧,李家仍舊是如日中天。你也不必太上心了。”
徐教容苦笑一聲:“沒有玄聖之前,李家便是東海的霸主。有了玄聖之後,李家要做天下的霸主。一般人如何能與李家相比?”
齊玄素便不再多言,轉而說道:“關于雠正的事情,我跟家師說過了,你也見過家師,他的意思是,我這位師叔裴小樓做了次席,謝教峰可以順勢動一動,去升龍府做第三副府主,季教真則接替謝教峰做獅子城的第四副府主。”
“說起來,升龍府那邊畢竟是社稷宮所在,掌府大真人、掌府真人、次席副府主俱在,出不了什麽問題,還是這個獅子城,乃離岸之地,經貿重鎮,魚龍混雜,所以首席副府主才常駐于此,并以第四副府主作爲輔助。”
“季教真這位老兄,能力是有的,可是性子懶散,閑雲野鶴慣了,能夠出仕已是不易,擔當大任卻是難爲他了。以後你們兩位就是搭檔,财稅的重任還要落在你們二位的身上。季教真空出的位置,也就是扶南國的副府主,便讓雠正遞補上去,那裏曾是蟲人發源之地,佛門之人不在少數,擔子卻是不輕。”
徐教容憂慮道:“我也考慮到了這一點,就怕他壓不住。”
齊玄素道:“你也不必過于擔心,青霄要去玉京,那裏有慈航真人在,便不需要老林跟着,再加上老林也不想去玉京,他們南洋三友不想分開,便讓老林留在南洋。有老林在旁邊看着,出不了大問題。”
徐教容轉憂爲喜:“那我可得專門向林輔理道謝才是。”
齊玄素道:“你看着辦,我這邊還有事,就先這樣。”
結束通話,烏圖便上前來向齊玄素彙報借船的事宜,順便也是爲自己開脫一下,不是不用心,是真沒船了,道門最近支援了不少好東西,用一般的飛舟不放心,幹脆就用“太陽船”去運。
齊玄素也不再多說什麽:“‘角龍’就‘角龍’吧,據我所知,你也好,胡恩阿汗也罷,都是陸地上稱王稱霸的角色,對于海上的事情怕是不大熟悉,有靠譜的綱首和舟師嗎?别弄個新手過來,最後迷了路,把我們幾個扔在海上。”
所謂“綱首”,海舶大者數百人,小者百馀人,以巨商爲綱首、副綱首、雜事。大概等同于船長,隻是船長乃西洋人的叫法,東方則稱呼綱首。道門那邊受西洋人的影響,有時候也叫船長,南大陸這邊敵視西學,便還沿用舊稱。
舟師也有些船長職責,大概相當于領航長,輔佐綱首,駕駛船隻。
烏圖道:“齊真人放心,不僅是綱首和舟師,就連事頭、部領、直庫、人伴也一應俱全。”
這些名稱都是一艘船隻的主要領導層,事頭和部領顧名思義,是負責管人的,直庫負責倉庫,人伴便是水手。
齊玄素道:“把綱首和舟師請來,我要見一見他們。”
烏圖領命而去。
不多時候,一男一女走了過來。女的比較年輕,臉上好像籠罩着一層寒霜,是綱首。而男的已經須發皆白,歲數很大,是舟師。
兩人向齊玄素行禮,并自報家門。
綱首名叫楊少真,是西道門出身,舟師姓龐,人稱老龐。
齊玄素随口感歎了一句:“女綱首,倒是很少見。”
楊少真一揚眉毛:“齊真人瞧不起女人嗎?”
齊玄素一怔,随即問道:“這話從何說起?”
楊少真道:“若非瞧不起女人,何必說什麽女綱首少見的話?”
齊玄素反問道:“難道女綱首很多嗎?不要說個例,就問你比例,十成裏面不說五成,一二成能有嗎?”
楊少真啞然。
齊玄素道:“那就是很少了。既然我所說的是客觀事實,又何談瞧不起女人?總不能抛開事實不談吧?難道要罔顧事實去迎合平等之正确?”
楊少真道:“就算是少,也不能說,道門講平等,過去男人欺壓女人,這是男人欠女人的。”
齊玄素又笑了:“過去女人受欺壓,你可沒受欺壓。過去男人欺壓女人,我可沒欺壓你。怎麽能說是我欠你的呢?”
楊少真道:“過去倭寇肆虐中原沿海,燒殺搶掠,今日之倭人卻不認賬,說是過去的倭人所爲,與今人無關,卻是何解?這不是與齊真人的說法一般無二嗎?”
齊玄素道:“你這便是偷換概念了。倭人與我們隻有仇怨,并無恩情可言。可過去之女子,也是今日之男子的祖先;過去之男子,也是今日之女子的祖先。說被欺壓,今日之男子也有被欺壓之人的血脈,說欺壓别人,今日之女子也有欺壓别人之人的血脈,卻是何解?”
“要伸冤,兒子也是母親生的。該贖罪,誰又幹淨,難道女兒隻有母親的血脈,而無父親的血脈?這是哪般道理?”
“所以,這可不是倭寇能夠類比的,也不是北大陸西洋人奴役他族可以類比的。陰陽交合,方有子孫後代,如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怎麽好似你多幹淨似的,就成了被欺壓的對象?”
“這不免讓我想起了聖廷的教義,認爲人生來擔負着原罪,所以要不斷贖罪,于是贖罪券應運而生。你說什麽誰欠誰的,不外乎是把聖廷教義改了一下,認爲有些人生來就背負着原罪,要贖罪,要購買贖罪券罷了。我還是那句話,真要有這種原罪,你也是有原罪之人的後代,沒有原罪,哪來的你呢?隻是你沒受壓迫,我也不欠你什麽。拿過去老黃曆印出來的贖罪券,恐怕輪不到我來買。”
“倘若你直言根本,敢說一句大掌教和皇帝陛下從未由女子擔任,高層還是以男子爲主,這是最大的不公平。無論對錯,我都要敬佩你幾分,可是你敢說嗎?怕是不敢吧。”
“既然如此,那還是不要說了。再說就不禮貌了。”
楊少真沉默了片刻,道:“是我錯了。”
齊玄素擺手道:“你沒有錯,是這個世道錯了。過猶不及,矯枉過正,儒門理學如此,道門之平等也是如此。好了,不說這個了。龐舟師。”
白發老人趕忙道:“齊真人叫我老龐就是。”
齊玄素道:“想必你已經了解情況,你能找到這個地方嗎?”
老龐道:“老朽略知一二,那應該是陰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