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龐道「傳說海底有一方海眼,連接幽冥,不斷有陰氣從海眼中滲出,繼而泛上海面,一直升至高空,凝聚爲一輪黑月,便是陰月亮。」
齊玄素道「這麽一個陰月亮,就連烏圖都不知道,你竟然能知道。」
老龐道「因爲烏圖大人不是中原人,又不出海,所以不知曉這些海上傳說。」
齊玄素不由問道「還與中原有關?」
老龐道「齊真人應該知道孫靈秀孫真人吧?」
齊玄素一怔「我當然知道。」
孫靈秀,祖籍齊州琅琊府之人,家族世奉五鬥米道,是永嘉南渡世族。其叔父孫敬遠奉錢塘府五鬥米道首領杜子恭爲師,受人敬信。
大約在一千五百年前左右,隆安二年,爆發王恭之亂,孫敬遠以爲國祚将盡,乃以讨王恭爲名,私合徒衆數千人,準備起事。事未發,道子父子誘殺了孫敬遠及其六子。孫靈秀逃入海島,聚衆百餘名立志爲孫敬遠複仇。
隆安三年,元顯發東土諸府免奴爲客者,号曰「樂屬」,移京師充兵役。
當時湖州豪族世家專擅賦稅,不事朝廷。朝廷所能控制的僅有江州而已。爲對付上遊的威脅,時操掌朝政的元顯在加重賦稅征收的同時,有鑒于北府兵不聽指揮的現狀,野心勃勃地想要建立一支完全由自己控制的新軍。
但兵源枯竭,元顯不得已,隻得強制性地征發江東諸府「免奴爲客」的壯丁,集中于京師,擔任兵役。這些人被稱之爲「樂屬」。
這一措施引起士族以及免奴爲客者的強烈不滿。士族一般均役使奴婢,這些奴婢即使放免爲客,也仍依附于他們。征發免奴爲客者爲「樂屬」,等于從士族手中奪走了相當數量的人力;而免奴爲客的百姓,本已從奴隸地位上升到擁有自己的經濟的半自耕農的地位,卻被征發爲地位低下的士兵,自然亦不情願。因此這一命令一頒布,就搞得「東土嚣然,人不堪命,天下苦之矣」。
孫靈秀趁民心騷動之際,率衆從海島攻克上虞府,乘勝破會稽府。會稽、吳郡、吳興、義興、臨海、永嘉、東陽、新安八府群起響應,旬日之中,衆數十萬。
孫靈秀起義軍占領了會稽八府,自稱「征東将軍」,置立
官職,号其徒衆爲「長生人」,上表請誅道子和元顯父子。
這無疑又是一次道門大起義,所謂的五鬥米道就是天師道。
天師道亦有潛伏在京師者,人情危懼,常慮竊發,于是内外戒嚴。
謝琰率重兵讨伐孫靈秀,江東八府起義軍彙聚于會稽,「其婦女有嬰累不能去者,囊簏盛嬰兒投于水,而告之曰‘賀汝先登仙堂,我尋後就汝。“」
隆安三年十二月,謝琰率軍攻下義興,擊殺起義軍頭領許允之。接着進兵吳興;屯兵烏程。分兵配合劉牢之,向錢塘府推進。孫靈秀乃率男女二十餘萬口向東撤退,後又退入海島。
隆安四、五年間,義軍與官軍繼續激戰,并一度逼近京師,攻破廣陵府。不過最終孫靈秀還是進攻臨海失敗,乃赴海自沉,五鬥米道信徒認爲他已兵解成爲水官之仙,投水從死者百有餘人。
道門不同于佛門,從來都是敢于造反的,後來走上層路線還是因爲李家掌權,有感于道門的強大和不可控,這才釜底抽薪,明面上尊道門爲三教之首,權貴争相信奉道門,實則是把道門架空了,反而讓佛門占據了道門原本在底層百姓中的生态位置。
隻是佛門膽小如鼠,從不敢起事造反,又壓榨百姓,一味享受,不得人心,反而被屢次滅佛。
說到底,還是自己人最會整治自己人,李家人奪取天下,雖然讓道門明面上走向
了巅峰,但在此後的幾百年裏,失去底層根基的道門也堕落不堪,實際上淪爲三教之末。直到玄聖中興道門。
孫靈秀的五鬥米道徒信奉長生久視之道,信仰天、地、水三官,尤其相信水官。其實便有了今日的道門雛形。
這次起義也引起了道門上層人物冠祖師、陸祖師對道門的改革,由此導緻出現了南北天師道,最終南天師道歸于正一道,北天師道歸于太平道。
以李家爲首的太平道也将此事視作自家繼黃巾大起義之後的又一起義壯舉。
總之,道門對這次起義的評價相當正面,以贊揚爲主,所以孫靈秀被尊稱爲孫真
人,名聲比大晉國師林靈素還要好上許多。
不過此人缺少遠見,才能不足,導緻了起義失敗,最終也隻是一個真人而已。
老龐道「孫真人赴海自沉之後,并沒有死,而是帶着那些投水的長生人去了大海深處。當時朝廷搜山檢海也要找到孫真人,高手盡出,所以孫真人沒有在南洋停留,從南洋經爪哇國去了羅娑洲,可朝廷之人還是步步緊逼,于是孫真人帶領長生人又離開羅娑洲,繼續往南,最終來到了南大陸與羅娑洲之間的這片海域。這裏大海茫茫,除了些許島嶼之外,幾乎沒有陸地,朝廷的人遍尋無果,這才不得不返回中原。」
「傳說中,這位孫真人便是在逃亡途中感知到了陰月亮,悟出了向月而行的道理,這才能擺脫來自中原的儒門高人,逃出生天。」
齊玄素道「也就是說,這片海域不僅有蟲人,還有傳說中的道門長生人?」
老龐道「真人也不必覺得奇怪,大海比新大陸還要大,如今的新大陸又有多少人?西洋人、中原人、原住民,還有被西洋人掠來的奴隸,原住民又能細分好多部族,各有差異。茫茫大海,如此廣闊,總不能是蟲人一家獨大。」
齊玄素點頭道「的确如此。那麽蟲人與長生人有什麽關系?」
老龐搖頭道「老朽這就不知道了。」
齊玄素又問道「既然如此,那你是怎麽知道蟲人和長生人的?」
老龐道「老朽也是西道門出身,自小算是熟讀經典,知道許多旁人眼中的秘事,無奈資質不濟,蹉跎多年,修爲上不去,便混不出人樣。于是在三十歲的時候,開始出海,一幹就是幾十年,在海上經常遇到各種稀奇古怪之事,有大恐怖,也常有所謂的仙客行于海上,老朽便曾目睹過幾次。水手們說那是仙客,可老朽知道,其實是蟲人和長生人。」
齊玄素感慨道「看來這海上還真小觑不得。」
老龐道「真人所言不錯,真人們雖然經常來往于各洲,跨越大海,但都是飛在天上,海底下的神神鬼鬼早就蟄伏起來,真人們站在天上往下一看,隻有一派風平浪靜、錦繡壯麗,哪有什麽險惡可言。可實際上,魑魅魍魉都是藏在海面底下的,這便不可不防了。所以
開通航路最是艱難,不知要死多少人,用人命和船隻一點點試出來,哪裏能走,哪裏不能走。」
「時至今日,不談天上的飛舟,海上的船隻還是要走已經開辟好的熟悉航路,等閑不敢偏離航道,而真人所說的這片海域,恰好就在正常航道之外,甚是兇險。」
「有些船隻誤入此地,便再也沒有出來過,傳說那裏沉船無數,無數冤魂被束縛在海底,永世不得超生,又有傳說此處有巨大海怪,曾是南洋大妖,隻是被天後驅逐,不得不逃到此地。不知是真是假。」
老龐是海船的舟師,隻是這次出海關鍵在于一個「找」字,所以才把他調到了飛舟上面。
齊玄素微微點頭,又望向楊少真「楊綱首,你怎麽看?」
楊少真回答道「我們是飛舟,又是戰船,應該不怕這些。
不過還是小心爲好。」
齊玄素道「的确是該小心爲好。你底下的人手如何?」
楊少真道「皇甫真人交代了,貴精不貴多。」
齊玄素略微思量,吩咐道「告訴胡恩阿汗,若是他的事情忙完了,我們上船去。」
烏圖向後一退,消失在陰影中。
不多時之後,一行人來到「角龍」上面,烏圖和胡恩阿汗也在。
齊玄素走在前面,打量着船上四周。
皇甫極也是用心,這艘「角龍」是在編服役的戰船,而不是已經退役的樣子貨,算是正值壯年。甲闆、艙壁、護欄等地方布滿了各種符箓,每道符箓就是一個陣點,整體交疊成了一個巨大的陣法。
胡恩阿汗落後齊玄素一個身位,說道「平時都是腳踏實地,如今卻要在海上,心裏還真有點不踏實。」
烏圖與胡恩阿汗并肩而行「人仙百相不是有蛟龍之相嗎?龍入大海,怎麽會不踏實?」
胡恩阿汗「你不提龍還好,你一提龍倒是提醒我了,當初道門屠戮蛟龍無數,逼得剩餘龍族遠走深海,我們不會剛好就遇上了吧?到時候新仇舊恨算起來,大戰一場,我的人仙百相怕是敵不過真正的蛟龍。」
烏圖道「晦氣,晦氣,不要胡說,哪有這麽巧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