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平等和尊重毫無關系。
比如某些大人物,會平等地蔑視所有人,也會平等地将普通人視作蝼蟻,絕不搞例外。
道門的平等并非是憑空捏造,而是來自“天地不仁以萬物爲刍狗”一句。
齊玄素當然講平等,平等地對待每一個敵人,尤其是想要殺他的敵人,不會因爲這個敵人是個女人,就憐香惜玉了,那可不太平等。
一拳,一拳,又是一拳。
沒有任何花哨,隻有樸實無華的武夫拳頭。
起初的時候,刺客隻是頭顱被砸入地下,及至後來,刺客的整個上半身都陷入地下。
齊玄素一把抓住刺客的脖子,又将其扯了出來,問道:“名字?”
刺客沒有任何回應。
齊玄素也不廢話,又是樸實無華的拳頭。
不斷循環往複。
至于道門法度?這裏是道門的疆域嗎?
刺客的氣息越來越弱,眼看着不必等到毒發身亡,就要死在齊玄素的拳下。
齊玄素的拳頭可不是普通拳頭,蘊含拳意,滲入體内之後,不僅傷及體魄,而且震動神魂,武夫對方士的克制可不是虛的。
隻是出乎齊玄素的意料之外,此人倒真是個硬骨頭,愣是不開口。她的境界還要高于齊玄素,就算中了“奢比屍毒”,齊玄素也沒辦法進行搜魂,隻能用這種原始方法。
既然拳頭無功而返,那麽齊玄素還有其他辦法,直接“惡火”和“紅蓮業火”齊上陣,尤其是後者,算是巫祝克星,厲害非常。
這可是五娘這個火焰精靈都不會使用的火焰。
兩種神通伺候一個人,福分小不了。
這一次,刺客終于撐不住了,發出了十分輕微的聲音:“拉朵。”
“什麽?”齊玄素并沒有立刻停手。
刺客回應道:“我叫拉朵。”
齊玄素這才停下手段,讓她稍微緩了一口氣:“你是誰的選民?”
“給我一個痛快。”拉朵仿佛離開水的魚,沒有反抗之力,隻能徒勞掙紮,“殺了我。”
齊玄素冷冷道:“回答我的問題,我可以滿足你的願望。我的信譽一直很好。”
拉朵隻是重複剛才的話語:“殺了我。”
齊玄素不再說話,手中又燃起“惡火”和“紅蓮業火”。
拉朵看到齊玄素手中的火焰,目光中露出恐懼。
被這兩種火焰灼燒靈魂的滋味,簡直就是生不如死,她不怕死,卻也不想再承受這種痛苦。
齊玄素一直是有些戾氣的,隻是這股戾氣被他深埋心底。他的敵人大多是道門中人,都是自己人,不能這麽殘暴,不僅不能這麽殘暴,還要适當地展現自己的寬容和仁慈。
這不是無用功,齊玄素如今的名聲還算不錯,最起碼要比張月鹿好,這點适當的寬容可謂是功不可沒,一般情況下,齊玄素都是做到了留一線,也沒真正殺幾個人。真要是趕盡殺絕,就算是對的,那最後也成了錯的,真會影響風評繼而影響仕途。
這其中很關鍵的一點,包括王教鶴在内,都沒有真正對齊玄素動殺機,不管是不願意,還是畏懼金阙的權威不敢這麽做,總之是處在鬥而不破的狀态之中,自然是互相留有餘地。
可在塔萬廷,齊玄素不想再去仁慈了。塔萬廷的這些人是真把他當刀用,都想借刀殺人,也是真想殺他,然後拿他的死去借道門的刀殺人。
沒殺掉是一回事,不代表着不想殺。
這就屬于反道分子,就不是自己人了,不必客氣,也不必留手。
最終還是拉朵承受不住了,終于說道:“我是……”
隻是她剛剛開口,她體内的神力突然暴動起來,繼而她整個人也燃燒起來,瞬間失去了所有的光華神采,真正變成了一具屍體,然後在神力所化的火焰之中,緩緩消亡。
輕描淡寫之間,一個古神的選民就這麽死了,齊玄素來不及阻止,也無力阻止。
這等手段隻有一個人可以做到,那就是拉朵所侍奉的古神,因爲拉朵的神力是她所侍奉的古神賜予,真正意義上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掌握了生殺大權。
這種掌握程度甚至比道門對靈官的掌控還要深,因爲道門的神力算是某種意義上的無主神力,需要“三十三天”去控制,靈官的神力也不是直接灌注體内,而是依托于靈官甲胄,所以道門最多是讓靈官失去神力。古神卻與賜予的神力息息相關,可以讓自己的神力在選民體内造反,以此毀掉選民。
很顯然,拉朵事敗,被殺人滅口了。
這也是齊玄素最大的優勢,這些人敢于刺殺齊玄素,不意味着他們敢挑釁道門的權威,而是要行栽贓之舉,随着齊玄素逐漸接近真相,幕後之人也隻好壁虎斷尾,他們還是畏懼道門的。
齊玄素望着地上的灰燼,并沒有如何氣急敗壞,就算拉朵不說,在确定拉朵不是烏圖之後,他也已經猜到一個大概。
烏圖是伊希切爾的選民,誰可以完美模仿伊希切爾的選民?恐怕就連庫庫爾坎都做不到,畢竟神職不一樣。
涉及到死亡領域,的确有司命真君和死亡使徒塞缪爾可以做到這一點,不過司命真君并不涉足新大陸,死亡使徒塞缪爾倒是常年活動于此,可被隔絕在地獄,不同于神國依附于人間的古神們,地獄隔了一層,很難把神力滲透過來,也很難造就一個僞仙選民。
除了滿月女神伊希切爾本人之外,就隻剩下一個人,星月女神查克切爾。
虎爪老妪。
兩人本是一體兩面,後來分裂成兩個獨立的個體,神職相差不多,各自的選民自然也差不多。
如果拉朵是查克切爾的選民,受查克切爾的指使來刺殺齊玄素,那就說明古神内部的鬥争已經到了白熱化,手段無所不用其極,查克切爾妄圖用假冒烏圖刺殺齊玄素的方式把火引到伊希切爾的身上,讓道門來打擊伊希切爾。
這又與神鷹衛失蹤之事聯系起來。
神鷹衛失蹤的時候,查克切爾曾現身,告誡澹台盈獻祭失敗引來了天神震怒,讓澹台盈離開,查克切爾應該是站在所謂天神那一邊的,而這個天神又與暗影之潮有關。
正是蟲人們打斷了部分獻祭儀式,從胡恩莊園的發現來看,蟲人與烏圖是盟友,站在查克切爾的對立面,也就是伊希切爾這邊。
烏努拉圖同樣是伊希切爾的人。
那麽整件事就說得通了。
先是拉朵屠戮公主府,給齊玄素創造機會,借齊玄素的手去打擊伊希切爾支持的烏努拉圖。然後再尋找機會刺殺齊玄素,因爲齊玄素是在打擊烏努拉圖的時候遇襲,所以烏努拉圖是最大的嫌疑人,便可以借道門的手去打擊烏努拉圖背後的伊希切爾。
爲此,他們還派出了兩名刺客,一名在神殿區,一名在公主府,既然分不清哪個齊玄素才是真正的齊玄素,那就全部殺掉,确保萬無一失。神殿區有羽蛇神,便派一個弱一點的刺客龍睚眦,公主府這邊派了更強的拉朵。
這等心思不可謂不深。
隻可惜沒有實質證據,都隻是齊玄素的推測,唯一的證人還被滅口了。
倒不是齊玄素打算跟查克切爾打官司,更不是要訴諸于法律。
而是齊玄素考慮到向上彙報的時候,可以有推測和猜測,也要準備一些實質證據作爲支撐,合理的推測是建立在各種事實基礎上的,不能全都是推測,真要是出了什麽問題,導緻金阙誤判,最後上面追責,齊玄素可擔不起這個責任。如果齊玄素把各種證據擺在桌面上,就算誤判也算不到齊玄素的頭上。
所以齊玄素才一再逼問拉朵。
現在拉朵被殺人滅口,齊玄素隻能寄希望于其他幾個方向了。
另一邊,胡恩阿汗和澹台盈合兵一處,由皇甫鑄留下維持局面,胡恩阿汗和澹台盈則帶着靈官去捉拿烏努拉圖。
畢竟已經走到了這一步,也沒有再退回去的道理,自然要順勢解決烏努拉圖的問題,就算這裏面确實有蹊跷,也隻能将錯就錯了。
一路上,許多北衙禁軍還在抵抗,卻不是高品靈官的對手,已經節節敗退。
這也在情理之中,這些靈官其實也算是禁軍,不過是澹秀山的禁軍,自然是高下立判。
更不必說還有胡恩阿汗一馬當先,他可是真僞仙,要是不借助任何外力,還要在齊玄素之上。
很快,靈官們包圍了烏努拉圖的寝宮。
胡恩阿汗隻覺得快意無比,這個背叛了查文的女人,終于要爲她當年的所作所爲付出代價。
北衙禁軍總共兩位協守副總兵官,一位跟随皇帝瑪努丹查去了神殿區,另一位就是瑪朗阿,此時正站在皇後寝宮的正門前,隔着衆多人群,一眼看到了胡恩阿汗。
兩人早有嫌隙,當初胡恩阿汗被閑置,瑪朗阿也沒少落井下石,卻沒想到反轉來得如此之快,兩人竟然會在這種情況下見面。
此一時,彼一時。
就在這時,寝宮内響起了腳步聲,一個身影緩緩走了出來,更像是一個骷髅,披着翻騰的黑色鬥篷,手中握着長柄巨鐮,偶爾露出黑色鬥篷下的冰山一角,可以看到皺巴巴的有鱗皮膚覆蓋着多瘤的病竈和漆黑的裂紋,甚至還有裸露的白骨,以及部分地方挂着枯萎的肌肉。
正是伊希切爾的選民,烏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