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程立雪這段時間沒少努力,雖然跟齊玄素的交集實在不多,但跟陳劍仇的關系還算不錯,因爲陳劍仇也是看風向的,既然齊玄素不反感程立雪,認他這個同窗,那麽陳劍仇自然不會把程立雪拒之門外。
齊玄素這次出來,還是沒帶陳劍仇,讓陳劍仇繼續擔任他在玉京的“留後院”,或者叫駐京簽押房主事,所以程立雪很自覺地充當起秘書的角色。
在酒席上,衆人紛紛向齊玄素敬酒,都是我幹了,您随意。除了齊玄素身份高之外,也是齊玄素的酒量擺在那裏,不靠修爲一氣喝幹一壇“醉生夢死”,還能站得穩,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不過就算如此,程立雪還是起到了擋酒的作用,齊玄素需不需要擋酒是一回事,有沒有擋酒的姿态又是另一回事了。
相較于程立雪的會來事,莫清第就很木讷了,甚至面對别人“愛屋及烏”的敬酒,他都有點犯愁,白酒換了黃酒,黃酒又換了紅酒,哪裏還顧得上齊玄素,反而還要齊玄素幫他說幾句話解圍。
酒至半酣,齊玄素和程立雪仍舊清醒,莫清第就快要溜到桌子底下了,齊玄素也不生氣,直接讓石雨送他回去休息。
因爲酒勁,許多人就沒那麽拘謹了,逐漸打開了話匣子,吐露這些年的辛酸。
錢太少,事太多。
上司是混蛋,丈夫是酒鬼。
大丈夫難免妻不賢子不孝。
吐完苦水之後,又懷着某種希冀的目光望向齊玄素。
齊玄素隻是聽着,沒有任何表示。
救苦救難,是救不完的。
再者說了,救急不救窮。若是哪個同窗遇到了生死難關,那他的确不介意伸手幫一把,至于其他,那就算了。
當然了,齊玄素還有點惋惜。
此時再也沒人能跳出來嘲諷他了。按照莫清第話本的套路,應該是同窗們都不知道他的近況,瞧不起他,對他冷嘲熱諷,居高臨下地說教,然後他顯露出身份,同窗們心頭一震,面有異色,誠惶誠恐。當年錯過了他的女同窗們個個心緒複雜,後悔當初沒有如何如何。
他終于是心滿意足,揚眉吐氣,一消心中塊壘。
現在肯定是沒這個機會了,而且他的這些同窗,粘上毛比猴精,也不會給這個機會。
程立雪是會看臉色的,知道齊玄素不想應付這些事,便主動替齊玄素應付過去。
他在同窗面前做惡人,那沒什麽大不了的,這些同窗不能把他如何,說不定還要求着他。關鍵是他要在齊玄素面前做好人。
不必多了,哪天陳劍仇外放出去,他能接替陳劍仇做齊玄素的秘書,那就夠了。
還别說,齊玄素的确考慮過陳劍仇的外放問題,不是陳劍仇有什麽不足,而是陳劍仇隻跟在自己身邊,太浪費了,齊玄素想要經營好南洋,陳劍仇是關鍵,張月鹿也是會離開的。如果齊玄素能類比五代大掌教,終有一天入主紫霄宮,那麽陳劍仇也許就是第二個王教鶴。
齊玄素已經在考慮自己基本盤的問題了,如果哪一天,道門内部四分五裂,群雄并起共逐鹿,那麽齊玄素的資本不是什麽職務虛名,而是南洋。這個地方,齊玄素無論如何都要守住,無論齊玄素在金阙升得多高,南洋才是他的立足之本。
至于程立雪,齊玄素的觀感不壞,這個人有能力,雖然人品上可能有些瑕疵,但水至清則無魚,齊玄素自己都不是聖人,怎麽能去要求手下都是聖人?再說了,就算聖人又如何?理學聖人身上的公案至今還是衆說紛纭。
就拿今晚來說,程立雪把齊玄素伺候得很舒服,這種伺候不是女人的服侍,而是揣摩心思,想齊玄素之所想,甚至是考慮在前面。齊玄素一擡手,就知道他要幹什麽,并且已經準備好了。
這叫走在後面,想在前面。
這很費精力,也很需要體力。一天不累,一年就累了。一年不累,十年也累了。一般人真頂不住。
所以說,如果抛開男女情欲等因素不談,那麽最會伺候男人的還是男人。隻是大部分男人沒有被其他男人伺候的機會。當然,女人的優勢就在于情欲二字,她們不必比男人更會伺候人,靠着這兩個字,就能博得歡心。
齊玄素也是人,有着七情六欲,他沒道理讨厭這樣一個人。
齊玄素也不介意給程立雪一個機會,他特意交代了程立雪一件事。
有些人,身份地位不高,這不可恥,我們大多數人都不高,隻是部分人偏偏想要讓别人覺得自己是個人物。
人家怎樣看待你,與你結交的人很有關系。
因此,有些人總會炫耀自己和誰的關系非同一般,某些地位高的人,總被另外一些人挂在嘴邊,弄得别人雲裏霧裏,以爲他們真是多麽好的關系。實際上,可能隻是點頭之交。
齊玄素無疑會被某些同窗挂在嘴上,以此來拔高身份。
齊玄素不想有人打着他的旗号在外面招搖撞騙,他交代程立雪的就是這件事。程立雪怎麽處理,他不過問,他隻看結果。
程立雪自是一口答應下來。
在道門,秘書已經成了一種文化,這類事情一般就是秘書處理。這也可以看做是齊玄素的一種考驗,隻要程立雪處理得好,齊玄素就會進一步考慮。
因爲莫清第和石雨提前離開了,宋漁便順勢坐在了齊玄素的身旁。
齊玄素對這個師姐,談不上感情,隻是有些惋惜。
男人的毛病之一,拉良家女子下水,勸風塵女子從良。當然,女人也有對應的兩招,跟窮人談錢,跟富人談感情。
齊玄素也是男人,他不喜歡拉良家女子下水,倒是此時有了點勸風塵女子從良的心思,于是問道:“宋師姐,最近在做什麽?”
宋漁趕忙道:“不敢當天淵一聲師姐。”
衆所周知,齊玄素剛剛拜師東華真人,他的師姐隻有一個,那就是姚裴。宋漁這麽說也在情理之中。
可偏偏剛才在大庭廣衆之下,齊玄素也這麽叫了,她卻應承下來。
這其中的心思,并不難猜。
然後宋漁又道:“我去年回了道宮,做銀青教習。”
她說到這裏,微微一頓,不能太露感激之色又不能絲毫不露感激之色,隻能用含有謝意的目光向程立雪投去一瞥:“這還多虧了程大哥幫忙。”
齊玄素點了點頭:“道宮好,比起外面,也算是一方淨土了。”
說到這裏,齊玄素想起自己的老教習了,早在齊玄素還未發迹的時候就過世了,那時候齊玄素還在跟着七娘行走江湖,沒有經箓等聯系手段,等到齊玄素得到消息的時候,喪事早辦完了。齊玄素連頭七都沒趕上。
齊玄素又問了幾句,意外發現,宋漁與程立雪的關系的不錯。
怎麽說呢。
保守派通常都有點潔癖,逍遙派沒有這方面的顧慮。
要讓齊玄素接受宋漁,就算沒有張月鹿,齊玄素也不幹。
張月鹿也是如此,當初李天貞追求她,她甚至不必深入接觸了解李天貞的爲人,隻要知道李天貞曾跟多個女子糾纏不清,那就可以徹底否定了。
其實七娘也是保守派,别看她嘴上厲害,什麽養男寵玩男人,實際上和慈航真人、東華真人差不多,這也是道門最高層的常态,修爲越高,對于男女欲望也就越淡,自然趨于保守。
可以預見,小殷也是保守派,這麽多保守派的長輩,總不能教出一個逍遙派。齊玄素和張月鹿可不會答應。
當然,别人怎麽幹,齊玄素不會多加幹涉。
酒宴結束之後,衆人又是閑聊。
也許是齊玄素聲名在外,想從男女問題上搞他,别人已經不怎麽相信了。所以最近版本已經變了,什麽齊玄素沽名釣譽,都已經過時了,現在開始流傳齊玄素的确不好女色,而是好男風,陳劍仇能夠上位,就是與齊玄素如何如何。
張月鹿其實很悲慘,要守一輩子活寡,也有傳言說張月鹿好女風,兩人其實是搭夥過日子,互相給對方遮掩,所以遲遲沒有成親。
也就是東華真人積威太重,不敢造東華真人的謠,否則他們敢說齊玄素上位是跟東華真人如何如何。慈航真人那邊同理。
齊玄素剛一坐下,好家夥,清一色的男人。
石雨不在,宋漁坐在程立雪旁邊,還有幾個女同窗,都是隔着老遠。
在齊玄素的視角看來就是,完蛋,我被男人包圍了。
這當然沒什麽不好,隻是齊玄素真不喜好男風,與其被人說是龍陽之好,他甯可被别人說是沽名釣譽。
齊玄素不由看了程立雪一眼,欲言又止。
要不,下次還是安排幾個女人吧。
不要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這樣不好。
齊玄素最終對程立雪道:“道門是講陰陽調和的,陰盛陽衰固然不好,陽盛陰衰也不是長久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