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堂的道士在李朱玉的帶領下,進駐道宮。一邊繼續沿着殺人案子這條線去查,一邊開始與道宮的輔理教習談話。
正常情況下,北辰堂的面子再大,也不能這麽肆無忌憚。關鍵在于齊玄素搞定了石大真人,他同意了,這些道宮高層就成了砧闆上的魚肉。
北辰堂入駐萬象道宮的消息,不僅迅速在萬象道宮傳開,而且造成了軒然大波。道宮的封閉環境決定了這是個熟人社會,有些事情,外人查起來很難,可自己人都知道個八九不離十,沒有證據歸沒有證據。
一個一個問話,單獨問話,沒參與此事的人不想被殃及池魚,不想自己跟着倒黴,就必然會透出一些信息。
也許有人要問了,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既然沒有參與此事,怕什麽殃及池魚?齊玄素還敢大肆株連嗎?他還沒有這個權力吧。石大真人也不會答應。
齊玄素是沒有這個權力,關鍵是高品道士們,沒有幾個經得起查,他們是沒有參與這件事,萬一查出點别的事情,那誰受得了?還是就事論事,趕緊把“瘟神”送走。
北辰堂把這些信息彙總之後,就能大概鎖定目标了。
這時候還缺少證據,可以先把人控制起來,慢慢審,自然就有證據了。然後走流程就可以了,該怎麽判,自有風憲堂負責。
如果齊玄素還覺得不夠,可以過問一下,給出一些指導意見。一般情況下,風憲堂方面都要尊重齊首席的意見。比如一些模棱兩可的地方如何解釋、定性,又比如在最後裁量的時候是頂格還是從輕,都很有說法。
關鍵别人還挑不出什麽毛病。
這就是位高權重。
所以說,男人最渴求的兩樣物事,力量和權力。力量就是無視道門的各種規矩,直接像碾螞蟻一樣将人碾死,道門還不敢有意見,不過難度太大。權力次之,沒有力量那麽爽快,不過較爲容易。
力量能讓萬象道宮在真正意義上的物理震動,權力則能讓萬象道宮在人心上劇烈震動。
女色什麽的,都十分靠後了。
齊玄素的天資決定了他很難走上力量的巅峰,隻好退而求其次。
不管怎麽說,想要查清這件事,還需要一定的時間。
齊玄素把事情交付出去,隻要關注一下進度就好了,具體怎麽做,不必知道太多,他還是照常陪同皇甫極參觀萬象道宮的下宮。
齊玄素在下宮度過了自己的童年和少年,熟悉這裏的一草一木,這次直接親自當向導。
不過傳言的影響已經初步顯現,都說女教習是被齊玄素逼死的,現在這些靈官和查案子的人也是齊玄素派來的,孩子們見了齊玄素都怕,遠遠看到齊玄素拔腿就跑。
就算教習們組織了一批道童過來,也是一個個小臉煞白,就好像齊玄素是會吃人的妖怪。
面對這種情況,齊玄素無意去表現自己的親民,隻是交代教習,看好這些孩子,不要讓他們出現什麽意外。
齊玄素不會跟一幫孩子計較,小殷自己就解決了,主要是防止某些人再在這件事上做文章。
齊玄素不相信清者自清,但求問心無愧。
皇甫極看完下宮後,在休息喝茶的時候,很有感觸:“寒門子弟才是壓艙石,要讓寒門子弟有上升的途徑,要讓他們有念想,有奔頭,有希望,不然是要出大問題的。”
齊玄素道:“如果堵塞上升渠道,階層固化,最終變成龍生龍,鳳生鳳,底層就有戾氣,有怨氣,不滿情緒逐漸積蓄,情況就複雜了。”
皇甫極又道:“問題是西道門的寒門在哪裏?是南大陸的原住民嗎?如果讓原住民進入西道門,那麽會不會導緻一些問題?也許現在還看不出來,可是五十年後,一百年後,他們羽翼豐滿,開始索要權力,他們的人數肯定是越來越多,第一代人要一個席位,第二代人要兩個,第三代人要四個,那又怎麽辦?中原人最終從絕對多數變成了少數,西道門會不會變了顔色?”
齊玄素沉默了很久,說道:“這的确是一個問題,可是以少馭多,必然要與多數合作,讓出部分權力。這有點像金帳入主中原,他們必須拿出部分權力給中原人,不然就坐不穩天下。”
皇甫極顯然早就有了答案,說道:“西道門與金帳還是不同,西道門背靠着中原這個娘家,人數隻多不少,所以我有一個想法,西道門需要中原的移民,足夠多的移民,與原住民通婚,生下的孩子才算可以放心的自己人。”
齊玄素沒有置評。他認爲這是個十分複雜的問題,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讨論明白的。
有些時候,齊玄素也承認,蒸汽福音幹的事情不是人事,必須大加批判,卻是最簡單最有效率的。畢竟蒸汽福音不是傻子,頂着如此惡名,做下如此人神共憤之事,肯定是有巨大的利益作爲驅動。
便在這個時候,甯雨晴推門進來:“兩位真人。”
皇甫極問道:“甯教習,有事?”
甯雨晴說道:“又出事了。”
齊玄素挑了下眉,問道:“什麽事?”
甯雨晴歎了口氣:“曾經跟小殷有過節的那個孩子,差點出事,幸好齊首席提前交代,道宮方面有了防備,這才沒有出事。初步排查,有一些人爲痕迹,好像是亂神一類的手段。”
齊玄素并不意外,笑了笑:“我就說,肯定有隐秘結社的妖人,既然是亂神一類的手段,可能是‘祝由術’,那就又與靈山巫教扯上了關系,看來還要加大力度才行。”
皇甫極忍不住笑道:“看來有些人還是嫌死得不夠快,或者幹脆就是已經亂了陣腳。”
齊玄素道:“應該很快就能有結果了。”
李朱玉沒有讓齊玄素失望,隻用了一天時間,就獲得巨大進展。雖然還沒有找到了殺死女教習的兇手,但先一步鎖定了幕後黑手。
事情就是這麽詭異,兇手作案之後第一時間逃離了萬象道宮,等到齊玄素得知消息,再到天罡堂暫時封鎖道宮,已經過去很久,他早就逃遠了。可幕後黑手還留在道宮,也正是他的配合,才能讓兇手成功離開萬象道宮。
此人也姓齊,名叫齊萬歸。出身蜀州齊家,算是齊教正、齊暮雨的族叔,年紀不算大,輩分很高,在道門屬于比較靠前的七代弟子。與齊教正相比,齊萬歸的出息不大,這麽多年了,一直都是輔理,無墟宮、萬壽重陽宮、萬象道宮都幹過,齊教正不怎麽喜歡這個族叔,平日裏并不把他當長輩,動辄訓斥。
這次傳出風聲,萬象道宮要重設掌宮真人,他很是上心,沒少到處走動,想要謀求這個位置。叔叔總不能比侄子差太多,齊教正做了掌府真人,還是排名靠前的大道府,齊劍元雖然死了,但也是東華真人的弟子,本來能前途無量。他憑什麽混得這麽差?就算做不了掌府真人,也要混個掌宮真人,不再受齊教正的氣。
沒成想,另一個強勢的“齊家人”,突然橫插一手,告訴所有人,這個掌宮真人是我的囊中之物。
這個“齊家人”就是齊玄素。
齊萬歸豈能不恨?他這個時候又想起侄子的好了,自以爲有齊教正做靠山,便也不怕什麽,畢竟小殷來萬象道宮的時候,齊玄素還沒拜師東華真人。在他看來,說不定齊玄素還是齊家在外面的野種,得叫他一聲叔祖父,于是便要給齊玄素一個警告。
乍一看,還挺管用,張月鹿不就退讓了?從這個角度來看,張月鹿客觀上起到了誘敵深入的作用。
等到齊玄素來道宮的時候,齊萬歸又要故技重施,讓人把那個女教習給殺了。
沒想到,齊玄素不吃這一套,事情直接鬧大,脫離控制。
齊萬歸這時候發現,齊玄素選擇硬碰硬,他還真沒什麽辦法,便亂了陣腳。
以上這些肯定不是齊萬歸自己說的,而是北辰堂拼湊、推測出來的。
畢竟有些牢騷和想法肯定不能憋在心底,日常言談總會帶出一些,尤其是齊萬歸對掌宮真人的渴望以及對齊玄素的不滿,幾乎是衆所周知。
如果僅僅如此,那也就罷了,齊萬歸還曾私底下放話要給齊玄素一點顔色看看,張月鹿道歉之後,更是頗爲自得。
這些都被他的一個親近朋友全部捅給了北辰堂。他的這個朋友是知道看風向的,看出了齊玄素不會善罷甘休,怕牽連到自己,如果給自己定性從犯,那可太冤枉了,幹脆來一個死道友不死貧道,這就是立功。
李朱玉看到這些說法,也明白了齊玄素的意思,什麽緝拿隐秘結社妖人,隻是個借口,把齊萬歸給揪出來才是真正目的,她早已經見怪不怪,李家人沒少幹這種事情,都習慣了。
李朱玉來請示齊玄素,應該如何處置。是直接抓捕,還是以協助調查的名義控制起來。
齊玄素聽完彙報之後,說道:“隻是一面之詞,缺少證據支持,不過涉及到命案,我同意先把人控制起來,慢慢審。”
李朱玉親自登門帶走了齊萬歸,有北辰堂的道士和天罡堂的靈官,還有石大真人、齊玄素、皇甫極等高手坐鎮,尋常人面對這種情況,隻能選擇束手就擒。反抗,就是死路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