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玄素小小吃了一驚:“七娘,你特意等我呢?”
七娘想了想,大概覺得說是偶遇實在沒什麽說服力,直接倒打一耙:“你回來了也不知道去看我,先來丈母娘這裏獻媚,啧啧,真孝順。我能怎麽辦呢,隻能主動來找你了。山不就我,我去就山嘛。”
齊玄素辯解道:“第一,我根本不知道你在哪,上哪找你?第二,你不是說過,國師做輪值大真人的時候,你不敢來玉京嗎?怕國師把你抓起來。”
七娘理直氣壯道:“我說你就信?而且今時不同往日了,不是開始嘗試隐秘結社正常化了嗎?我又不是靈山巫教或者知命教的人,自然也在正常化的範圍内。”
然後七娘很不客氣地把手伸到齊玄素的面前。
齊玄素心領神會,取出準備好的兩盒雪茄就遞到了七娘的手中。
“就這?”七娘打開盒子掃了一眼,“你的秘書從我這裏支走了一大筆錢,給你的好嶽母們買禮物,你就給我這個?”
齊玄素正色道:“心意不一樣,豈可同日而語?那些禮物雖然貴重,但花錢就能買到。這兩盒雪茄卻是我在戰場上浴血拼殺得來的,從西洋人将軍那裏奪來的,花錢也買不到。你說,哪樣禮物見心意?再者說了,什麽叫我的好嶽母,那不
是你的親家嗎?”
七娘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雪茄:“可是,我既想要心意,又想要貴重。怎麽辦?”
“涼拌。”齊玄素劈手去奪雪茄,“既要又要,哪有這樣的好事。愛要不要,不要拉倒。我提前把話說明白了,青霄和小殷也是這個待遇,你們三代人我是一碗水端平,七娘,你跟青霄這個兒媳婦比,或者跟兩位嶽母比,我也不說什麽了,你難道好意思跟小殷比嗎?那可是孫女輩的。”
七娘還是很喜歡小殷的,治得了齊玄素,卻治不了小殷,這次終于是無話可說,又把齊玄素手裏的雪茄拿了過來:“你小子……我要還不成嗎?”
這麽多年了,齊玄素終于是小勝一局,頗有揚眉吐氣之感。
七娘取出一支雪茄,也不用剪刀,直接用指甲代替,掐了頭,這麽多年的“玄陰屠”不是白練的,然後又打了個響指,點燃雪茄,開始吞雲吐霧。
齊玄素有點發愁:“你們兩個,一個抽煙,一個喝酒,就這麽給小殷做榜樣,這以後怎麽得了啊。”
七娘振振有詞道:“抽煙怎麽了?那些大家閨秀倒是不抽煙不喝酒,直接養男寵玩男人,我還沒玩男人呢。”
“打住,打住。”齊玄素擡手制止,“差不多得了。”
有個老理,帶着兒子的寡婦不能要,以天下爲聘的皇父攝政王搞不定,執掌天下的首輔相公也搞不定。尋常男人就更不要想了。
歸根究底,
大多數男人本就與父親之間有着一種微妙的競争關系,親生父親有血緣、親情、道德來兜底,繼父有什麽兜底?繼子多半要視作仇人。
罵人最狠的是什麽?幹你娘。真要這麽幹了,可不就是仇人。
是個男人,都要不舒服。
七娘還沒嫁過人,齊玄素不介意七娘正經嫁人,他不能道德綁架七娘。
可要是其他情況,齊玄素就不能接受了。
話說回來,七娘也屬于帶着個兒子的女人,若是兒子還小,那也就罷了。關鍵是兒子羽翼已豐,除非找個東華真人這樣的,要是找個一般人,說不定還要看這個兒子的臉色。
七娘道:“天淵,你聽過一個笑話嗎?”
“什麽笑話?”齊玄素問道。
七娘道:“說是孩子跟别人打賭,要是别人三天之内不道歉,就把人殺了。父親聽完後都驚了,教訓孩子,你才多大啊,怎麽能賭博呢?”
齊玄素警覺起來:“你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七娘輕哼了一聲:“你家閨女吃人的事,你不管,抽煙喝酒你倒是挺上心的。”
齊玄素急眼道:“我家閨女什麽時候吃人了?她吃過妖怪,吃過龍肉,什麽時候吃人了?你把話說清楚。”
七娘如數家珍道:“就在南洋的時候,女神會的那些人。”
齊玄素理直氣壯:“那都是蒸汽人。”
七娘又道:“還有鳳麟洲的倭人。”
齊玄素氣急敗壞:“倭人的事情能算……”
七娘狡
黠一笑:“你是不是想說,倭人不算人。”
齊玄素把話咽了回去,十分警覺:“我沒這樣說。”
七娘笑道:“那你肯定這樣想了。”
齊玄素矢口否認:“我也沒這樣想,你不要憑空污人清白。”
七娘道:“那你說說,你閨女第一次去鳳麟洲,吃的是什麽。”
齊玄素道:“什麽也沒吃,本質上是開門把人送到鬼國洞天給‘帝柳’上肥料,跟你殺人沒什麽兩樣。”
七娘呵了一聲:“說得好像你沒殺過人似的。當初在鳳台縣,是誰大開殺戒?”
齊玄素還嘴道:“那也是被你逼的,我就是殺人的刀,你才是操刀人。”
七娘開始起手準備:“敢跟操刀人頂嘴的刀,我還是第一次見。是我當初瞎了眼……”
齊玄素猛地一個激靈,趕忙提前打斷七娘的施法吟唱:“咱們找個地方慢慢說,鳳凰樓怎麽樣?我請客。”
七娘收放自如:“可以。”
鳳凰樓,名字是“鳳求凰”之意,圖個喜慶吉利,占地利之便,坐落在城隍廟的斜對面,一年間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到城隍廟結成道侶,儀式結束之後,便在此地擺下喜宴,生意紅火。
齊玄素和張月鹿就是在這裏相識的,兩人親事的細節,也是七娘和慈航真人在這裏議定的。對于齊玄素而言,意義非凡。
鳳凰樓共有四層,一樓是供散客用餐的大廳,二樓是一個個小号包間,三樓是大号包間,四樓是頂級
包間。
齊玄素要了一個頂級包間,坐下後才想起自己沒帶錢。
不是齊玄素信奉大人物沒有帶錢習慣那一套,就是單純沒錢。
七娘要了一壺茶,沒再跟齊玄素打嘴仗,說起了正事:“你小子想好沒有?”
齊玄素道:“想好什麽?還有,我都這麽大的人了,不要你小子、你小子的,怎麽跟五娘一個毛病,你倆該不會認識吧?”
七娘道:“怎麽,叫不得?那我叫你什麽?叫你齊真人還是齊首席?如果有一天,你做了大掌教,那我是不是得給你跪下。”
齊玄素歎息道:“我就多餘說這一句,你想叫什麽就叫什麽吧,叫狗娘養的我也沒意見。”
七娘冷笑一聲:“你想得挺美。”
齊玄素這幾年翅膀硬了是真的,養氣功夫見漲,能跟七娘有來有回,殺敵八百,自損一千。
七娘轉回了正題:“關于東華真人的提議,你考慮得怎麽樣了?”
齊玄素道:“就算你不提,我也想問你,我師父,或者說前師父,齊浩然的事情,到底是怎麽回事?我知道有契約不能說,你能不能挑一點能說的?”
七娘這次很痛快:“好,我就挑一點能說的。一句話,答應裴玄之,忘掉齊浩然。”
齊玄素沉默了很久,忽然笑道:“七娘,難道真讓我猜中了,你跟東華真人之間有點什麽?”
“去你娘的。”七娘罵道,“這是你該說的話嗎?”
齊玄素點頭道:“對,去我
娘的,去我娘的。”
七娘正色道:“不要跟我嬉皮笑臉了,這就是我能給你的忠告。”
齊玄素道:“我大概懂了。”
七娘問道:“你懂什麽了?”
齊玄素道:“東華真人與地師存在分歧,而且分歧相當不小,也許這就是我的機會。”
七娘道:“一筆寫不出兩個‘李’字,李無垢和國師再怎麽分歧,終究還是能求同存異。可是一筆無論如何也寫不出一個‘裴’字和一個‘姚’字,分歧肯定是存在的,不然裴玄之也不會主動收你爲徒。”
齊玄素道:“那……我就真答應了?”
“答應吧。正好你多個師父,以後就不必再由我出面與蘇元儀掰扯了,讓裴玄之出面。裴玄之是你師父,蘇元儀是張月鹿的師父,兩人同是三大參知真人之列,正經的門當戶對。”七娘如此說道,“我的對手應該是澹台瓊才對。”
齊玄素忍不住笑道:“七娘,你該不是覺得慈航真人太難對付,想要找個弱一點的對手吧?”
“胡扯!”七娘斷然否認道,“我就是看不慣澹台瓊,敢這麽欺負你,看我替你讨回個公道,對付她,還是手拿把掐。”
齊玄素道:“好,我聽你的,這就去答複東華真人。不過拜師禮的問題……”
七娘一揮手:“我來解決。”
齊玄素點了點頭:“既然如此,今天的茶錢,你也一并結了吧。”
七娘想也沒想就拒絕道:“那不行,你說的請
客,不能反悔。要是沒錢,你可以跟掌櫃拍桌子:‘我要吃霸王餐刷盤子抵賬。我,齊玄素,北辰堂首席副堂主,我的道侶張月鹿,婆羅洲道府首席副府主,我未來的師父是裴玄之,金阙首席參知真人。’說不定,掌櫃就被你給鎮住了,不收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