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幾何時,他還是用火铳的,現在都改稱用重炮了。
齊玄素曾經去過庫斯科,新帕依提提與庫斯科還是有着許多相似之處,不過新帕依提提比庫斯科的面積更大,這也是建造新帕依提提的主要原因之一。庫斯科作爲一個落後農業國度的首都算是夠了,可作爲一個剛剛起步的工業國度的首都,就有點不夠看了。
世界大勢浩浩湯湯,西洋人的蒸汽革命使得西方崛起,席卷世界,東方人緊跟其後,另辟蹊徑,發展造物工程。而不曾改變的新大陸,險些步入亡國滅種的境地之中。
正所謂知恥而後勇,塔萬廷帝國不得不改變了,什麽古老的傳統,在生死存亡和種族延續的問題面前,都不值一提,統統攔不住變革的大勢。
于是西道門順利展開了對塔萬廷的全方位整合改造,并在這個過程中逐步獲得了塔萬廷的最高權力。
當然,僅憑西道門一己之力,無法完成這樣的巨大工程,必須要有足夠的資源,西洋人取得重大突破之後選擇對外掠奪,西道門除了其他必要措施之外,還選擇了一個取巧的道路,争取外部财政輸入,這個「外部」就是道門。
道門對西道門展開了大規模的援助,同時也在西道門内部培養了大量的親道門派,或者叫回歸派,即主張西道門回歸道門的派系,并将其比喻爲遊子回歸道門大家庭,這使得道門在西道門内部有極大的影響力,道門可以通過影響西道門進而間接影響塔萬廷。
嚴格來說,西道門内部不存在真正意義上的反道門派,隻有反回歸派,所以西道門内部的争鬥看起來很矛盾,既有分歧争端,又在争取道門支援、注意道門觀瞻的問題上步調一緻。
說回西道門對塔萬廷的改造,第一步便是放棄庫斯科,修建了新帕依提提,修建了大量的工坊。
縱觀各方勢力,被西道門改造最成功的便是軍隊,這也是出于安全考慮的最核心需求。提到軍隊,便不得不提軍備,一旦要展開大規模戰事,道門遠在萬裏重洋之外,完全依靠道門支援是不現實的。
因爲戰争的形式發生了根本性的改變,不再是冷兵器時代,不是給口飽飯就夠了,随着火炮火铳的大規模應用,對于彈藥的需求大大增加,僅僅依靠道門的支
援,可能在一兩場大規模戰事之後,彈藥耗盡,火铳火炮就成了廢銅爛鐵。
這就要求西道門建立起自己的生産體系,而道門隻是支援高端兵器,所以最先起步的也就是各種與軍事有關的軍工産業。
軍工産業的進步與發展也對從業之人提出了更高的要求,需要不斷學習,包括操作這些火器的武士,也是如此。
塔萬廷是沒有這些相關知識的,必須向外去學,西方是仇人,不能學,隻能向東方學。學習從文字開始,文字是文明的根基和核心,東方文字包含了東方的思維方式、固有觀念,所以在學習東方知識的同時,會逐漸被東方同化。又因爲慕強心理,也會模仿學習對象的各種行爲習慣。
這正是張月鹿不喜歡西洋文化的原因。西學盛行,固然學了西方的長處,可許多西洋人的糟粕也随之進入了中原,甚至是許多人的思維方式開始西方化。也就是如今的東方不弱于西方,還能抵禦這種侵蝕。一旦東方衰弱,那麽必然會有全盤西方化的聲音,來抹殺自己的文明。
于是塔萬廷軍隊的中原化就是必然。以軍隊爲中心,其他各個階層或遠或近也有了不同程度的中原化。唯有祭司階層最爲保守,最塔萬廷,其他階層包括皇室在内,都有點不太塔萬廷。
因爲這種特殊原因,所以新帕依提提的風格就有
些奇怪了,大體上還是維持庫斯科的風格,尤其是神殿區,就更是傳統中的傳統。
可在其他地方,這種庫斯科的風格中,又有許多中原化的痕迹。
比如在各種裝飾雕塑中突兀地出現中原風格的貔貅、梼杌、麒麟,又比如神殿的屋檐下挂着中原鈴铛,再比如庫庫爾坎雕像的不遠處是太上道祖雕像。也許當地人已經習慣,不覺得如何,可讓齊玄素這個純正中原人看來,就十分違和,畫風割裂,說不出的怪異。
正當齊玄素打算找個地方落腳的時候,從神殿區方向忽然傳來一陣血腥氣息。
這種氣息并非真正的氣味,而是類似于殺氣的無形之氣。
齊玄素有些驚訝,随着人流往神殿區方向行去。
這裏精通中
原官話的人不在少數,齊玄素在路上随便找人打聽了一下,這才知道,原來是神殿區在舉行血祭。
血祭曾經在上古巫教的時代流行,道門擊敗巫教之後,便廢除了血祭,在中原大地,任何血祭行爲,都會被視爲邪教。
不過南大陸仍舊保持了此等野蠻手段,就算是西道門也沒能将其廢除,因爲血祭背後的驅動是古神。
齊玄素随着人流走去,來到一座金字塔的廣場前,見到了馬上就要舉行的血祭儀式。
神殿位于金字塔的最上方,以長長台階與金字塔前的廣場相連,圍觀衆人就聚集在廣場上,在台階中段的「半山腰」位置有一處向外凸出的平台,這就是一般血祭的地方——最高等級的血祭需要進入神殿。
此時平台上站着戴有碧綠面具的祭司和神殿武士,綠色的羽毛頭冠,黑曜石制成的武器,五花大綁的囚徒。
在平台的下方已經堆積了好些屍體,就像一座屍山。不過血祭儀式仍未停止。
平台四周的鼓手們用雙手奮力拍擊着鼓面,蘊含着奇怪的節奏和韻律,口中呼喊着祭祀所用的歌曲,在不知其含義的人聽來,就像是某種嚎叫。
齊玄素站在人群之中,陷入沉思「這些古神已經如此虛弱了嗎?僅僅收割香火願力還不夠,還要以血祭加速自己的恢複速度。」
這讓齊玄素想起了顔大真人的西域見聞錄,當時七位古仙剛剛複活不久,還十分虛弱,以巫羅爲首的部分古仙開始大肆血祭。不過除了巫羅身爲古巫對于血祭更爲輕車熟路且更有耐受性,抵擋住了血祭的反噬,其餘進行血祭的古仙都陸續隕落。血祭固然不是他們隕落的唯一原因,還有道門的清剿和古仙們的内鬥,卻也很難說與血祭沒有關系。
畢竟血祭生業火,無異于飲鸩止渴。
沒有進行的血祭的太陰真君、紫光真君反而迎來了超脫的曙光。
除此之外,司命真君是另外一個路數,他并非直接血祭,而是挑起戰事,撒布詛咒,然後收割生魂,算是一種間接的血祭,所以他也沒有隕落。
由此看來,這些古神的境況并不樂觀。
很快,一批「祭品」被屠殺完畢,神殿武士又帶着十餘名戴着鐐铐的「祭品」登上平台。
在這個間隙中,祭司們開始用齊玄素聽不懂的土語祈禱,并且跳舞。
這些「祭品」的臉上被塗抹了各種油彩,就像戲劇的臉譜,看不清本來面目。
武士們将這些「祭品」帶到平台中央,迫使他們跪下,然後祭司們開始圍繞着這些「祭品」轉圈、舞蹈、吟唱、祈禱。
周圍随之響起古老樂器的聲音。
再有片刻,觀看的數以千計的人,也同聲祈禱。
齊玄素可以感受到,那些「祭品」的魂魄其實處于一種十分茫然的狀态之中,渾渾噩噩,失魂落魄,并不知道自己正處于一個什麽樣的處境當
中。
大概半個時辰之後,祭司們儀式完畢,取出早已準備好的利刃,動作極爲熟練地剖腹剜心。
整個過程中,「祭品」們沒有任何反抗,就如待宰的牛羊,甚至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反倒是觀看的人群歡呼起來。
然後祭司們将屍體推下平台,落在下方的屍山上。齊玄素這才注意到,廣場上其實有血槽,屍體流出的鮮血順着血槽彙聚到一個血池之中,然後很快便消失不見。
齊玄素還能看到許多普通人看不到的景象。
一個個虛幻的靈魂正在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所吞噬,流淌的鮮血也迅速喪失了所有的靈性和活力,變成污血。
神仙們并非隻是以香火願力爲食,香火願力因人而來,所以人的生魂同樣是神仙們的糧食,類似雞蛋和母雞的關系。因爲要細水長流,所以很少有神仙會竭澤而漁。在這方面,聖廷、佛門都是行家,甚至能建立起一個神靈和信徒互惠互利、健康發展的長久體系。而那些野蠻的古神,通常會造成很大的破壞,從這一點上來說,聖廷還是有可取之處的。
齊玄素沒有出手救人的意思,血祭涉及到古神,西道門都改變不了,他就更改變不了,斷人生路,可是生死大仇。就算他想要改變,也要徐徐圖之,過早暴露自己的意圖并非好事。
接着齊玄素又将目光轉移
到了那些神殿祭司的身上,他們身上同樣有着神力的湧動,多半是來自于古神們的賜予,隻是并不算多,看來是地主家也沒有餘糧。
齊玄素沒有等到整個血祭儀式結束,提前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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