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玄素人雙手十指交叉,置于小腹位置:“胡恩将軍,請不要激動,這隻是必要的組織程序,現在沒有人給你定罪。”
胡恩阿汗霍然起身:“我要見澹台大真人和宮大真人。”
齊玄素道:“當然可以,不過在此之前,我們還是走一遍程序。然後你想見誰都可以,便是去玉京面見三位副掌教大真人喊冤訴苦,我也沒有任何意見。”
然後齊玄素張開雙手,示意自己沒有敵意:“胡恩将軍,我沒有帶其他人過來,這僅僅是一次正常談話而已,把事情說開就好,沒什麽大不了的。”
胡恩阿汗猶豫片刻,又重新坐了下來:“不知齊真人要談什麽?”
齊玄素說道:“我本不想弄得這樣氣氛緊張,既然胡恩将軍把話挑明了,那就按照正常流程來吧,第一個問題,請胡恩将軍把有關‘猿神’的事情解釋清楚。”
胡恩阿汗的臉色凝固了一下。
齊玄素望着胡恩阿汗:“怎麽,說不清楚嗎?”
“‘猿神’是什麽?”胡恩阿汗說道,“從未聽說過。”
齊玄素點了點頭,并不糾纏,繼續說道:“好,我們繼續下一個話題。”
這本就是一次試探。
另一邊,皇甫極正在與胡恩查文談話,不過并不是皇甫極主動找到胡恩查文,而是胡恩查文第二次主動找到了皇甫極,再次要求他給出一個說法。
其實胡恩查文第一次來見皇甫極的時候,皇甫極并未起疑,畢竟是人之常情,不過胡恩查文第二次找到皇甫極的時候,皇甫極就察覺到幾分不對了。
皇甫極不是莽夫,他是絕聖堂的掌堂真人,但凡幹這一行當的,就不可能是沒腦子的莽夫,心思必須要細。
根據齊玄素的分析,聖廷是不太可能故意放出一個假情報來施展反間計的,之所以用“猿神”爲代号,很可能就是圖省事,畢竟聖廷幹的離譜事也不少,比如在地形絕對劣勢的情況下貿然進攻然後大敗,此事被清微真人拿來舉例,論證聖廷的必然失敗。還有牧首的行蹤竟然被洩露,間接導緻了福音部總部被炸。
這也是老生常談的問題,爲什麽長線陰謀容易失敗?越是精密的謀劃,隻要一個環節出現問題,就容易導緻滿盤皆輸。
執行力是關鍵。
執行力不足,就容易出現各種讓人哭笑不得的失誤。
正因如此,皇甫極同意了齊玄素的計劃,對兄弟二人進行一次試探。畢竟這種事情不是兒戲,如果查到最後,發現隻是誤判,皇甫極是要給個說法的。皇甫極肯同意,就說明他已經信了七八成,認爲胡恩兄弟二人中有一人已經叛變。
在皇甫極本就心存懷疑的情況下,胡恩查文的舉動就顯得十分可疑了。
這其中的道理也不複雜,有些人殺人之後,總是喜歡回到現場,甚至還有些人要第一個報官,假裝是第一個發現人。原因不外乎兩條,第一是利用反向思維降低别人對自己的懷疑,大概心理類似于我都主動報案了我怎麽可能是兇手,第二是确認現場情況、勘察進度以及事态大小。
至于成就感,因人而異。
僅就這兩條心理而言,胡恩查文倒是很符合。
這是一個修力不修心的時代,境界修爲并不會讓人太上忘情,本質上還是人,心理是可以揣摩的。哪怕是三師,也會争權奪利,并沒有太上忘情,更何況是一個僞仙。
此時皇甫極自然是沒有說法給胡恩查文的,隻能說還在調查,于是胡恩查文又順勢詢問調查進度。這更加大了皇甫極對他的懷疑。
有些事情,隻要不起疑,便不會如何,似乎沒什麽問題。比如齊玄素假冒的達奇剛到新大陸不久又離開新大陸。
可一旦起疑,便很容易咂摸出許多不一樣的味道,然後将衆多疑點聯系起來。
皇甫極此時就是如此,他起初也是如齊玄素一般,更爲懷疑胡恩阿汗,覺得胡恩阿汗的沉默有些反常,可此時轉爲懷疑胡恩查文,便讓他想起一件塵封多年的往事。
胡恩兄弟二人能有今日之成就,當然不是自學成才,也不是依托古神祝福,其實是有師承的。兩人出身中原化程度極深的軍隊底層,西道門除了培養自己人之外,也喜歡從軍隊中挑選一些資質優異的孩子進行培養,他們的師父正是西道門的一位宿老前輩。
在道門中,有大掌教一脈,獨立于三道之外。西道門的高手也不全是出自三大家族,這位西道門宿老就是如此,雖然孤身一人,但一身境界修爲相當不俗,乃是一位貨真價實的仙人,輩分更高,大約相當于道門的五代弟子。
換而言之,胡恩兄弟二人算是六代弟子,與澹台震霄、宮甫平輩。
不過西道門在收徒方面沒有那麽嚴格,還是老一套。百歲高齡的老人收個幾歲的孩子爲徒,讓一幫老頭喊這個孩子師弟,這種事情在道門是嚴令禁止的,不過在西道門是被允許的。
胡恩兄弟就屬于這種情況,輩分挺高,可要是按照道門的規矩,他們隻能算是七代弟子,與七娘等人差不多的年紀。
總之,胡恩兄弟與這位西道門仙人的年齡相差很大,所以這位仙人很久之前就飛升離世了,那時候胡恩兄弟還算不上什麽大人物。
在當時,與胡恩兄弟一起拜入這位仙人門下的還有一個女人,算是師妹。
兩男一女,總是容易出現是非。不過這次例外,胡恩兄弟中的弟弟胡恩查文很喜歡這位師妹,哥哥胡恩阿汗隻是冷眼旁觀,并沒有搞出兄弟兩人爲了一個女人而反目成仇的戲碼。
就在胡恩查文以爲能夠抱得美人歸的時候,橫插一腳的另有其人,正是當今的塔萬廷皇帝。當時胡恩兄弟還未發迹,師父也已經飛升離世,隻是兩個未來光明卻還未兌現的窮小子。可那時候的皇帝卻已經貴爲皇太子,起點已經高于胡恩兄弟的終點,皇室本就有意與西道門聯姻,隻是顧忌祭司方面的壓力,師妹既是原住民,又是出身西道門,自然是天作之選,更不必說師妹乃是一等一的美人,也讓當時的太子殿下一見傾心。
于是太子展開了對師妹的追求。
師妹的父母固然是勢利之輩,師妹也談不上如何堅定,最終嫁給了尊貴的皇太子,成爲太子妃,然後又成了皇後,如今她的兒子已經成爲新的太子。
據說師妹當時已經與胡恩查文私定終身,許下盟誓,此舉實是反悔之舉,胡恩查文大失所望,暗自垂淚,不過也沒有什麽出格舉動,隻是随着哥哥繼續在軍中打拼。
當時的皇甫極還是個孩子,沒有參與其中,可他的家族非同尋常,與皇室關系密切,他是從母親等一衆貴婦的閑談中得知了此等秘密之事。皇甫極記得十分清楚,母親等人對這位皇後頗爲不屑,原話大概是:都說這世上的男人爲了榮華富貴抛妻棄子,沒想到女人裏也有此等人物,當真是巾帼不讓須眉。
原本皇甫極隻是當成是三姑六婆之間的家長裏短,不以爲然,可此時因爲心中生疑而忽然想了起來,不免心中一驚。
這一驚之間,皇甫極的臉上不免露出幾分異樣。
胡恩查文一直在暗暗觀察皇甫極的表情,自然盡收眼底,臉色也爲之一變。
皇甫極同樣察覺到了胡恩查文的神色變化。
兩人之間的氣氛變得凝重起來。
若說皇甫極最初的懷疑隻有三分,想起此等往事之後變成了五分,那麽胡恩查文的反應便讓他的懷疑增加到了八分。
皇甫極忽然問道:“查文,你還是放不下當年之事嗎?”
“你說什麽?”胡恩查文沒有半分停頓思索,厲聲反問,語氣頗爲激動,隐隐帶着幾分怒意。
皇甫極笑了一聲:“我還沒有說什麽事,你這麽激動做什麽??”
胡恩查文深吸一口氣,努力平靜下來:“是啊,你說的是當年什麽事?”
皇甫極道:“當然是皇後的事情,她不是你的師妹嗎?你們這些年見過沒有?”
一瞬間,胡恩查文的眼底掠過一抹猙獰:“皇甫真人,你不覺得你管得太寬了嗎??”
皇甫極心中已經有了結論:“寬嗎?關乎到西道門和塔萬廷的安全,這本就是我的分内之事,我隻是沒有想到,你竟然會爲了一個女人,背叛塔萬廷。”
聞聽此言,胡恩查文反而是徹底平靜下來,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皇甫極,你和我大哥其實是一類人,你們這種人,大約從不在意感情,不在意男歡女愛,隻在意手中的權勢。也許在你們看來,一個女人算什麽??大丈夫何患無妻?就算女人背叛了你們,你們也隻會覺得恥辱,而不會有絲毫痛苦。所以,你們想不通吧?想不通就對了。”
皇甫極眯了眯眼:“你這是承認了?”
胡恩查文緩緩站起身:“親人的慘死,愛人的背叛,都會讓人痛苦,消解痛苦的最好辦法就是複仇。他能從我手中奪走烏努拉圖,隻因爲他是塔萬廷的未來皇帝,若不是塔萬廷,我何以落得如此悲慘下場??他們大婚之日,我也前往觀禮,當時我便在心中立下重誓,定要覆滅塔萬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