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丹尼斯仍舊沒有死去,還有最後一口氣。
齊玄素赢得很輕松,卻又理所當然。
他的特殊傳承決定了,就算是同境界交手,除了李長歌之外,幾乎沒人是他的對手。以前的時候,他還經常和張月鹿過招,俗稱搭手,現在張月鹿已經不跟他交手了,雖然張月鹿心性堅韌,但不意味着張月鹿喜歡一直輸。
不是張月鹿不濟事,而是後天谪仙人在成仙之前就是要強于先天谪仙人,沒道理可講。
雖然齊玄素不是武癡一類的人物,每每都能從生死一線中尋求突破,但他一路走來,越境而戰的次數當真不少,沒道理面對一個境界不如自己的對手還要大費周章。
齊玄素收起了大巫真身,暫且不去管已經沒有還手之力的丹尼斯,走向孫仲奴:“估計聖廷的援軍也快過來了,你剩下的時間取決于援軍的速度。”
援軍來得越快,孫仲奴死得也就越快。
雖然這些年來齊玄素很好履行了慎殺、少殺的宗旨,但齊玄素并不打算放過這個叛徒。
他不在意這個叛徒有什麽苦衷,有什麽隐情,有什麽可恨之人的可憐之處,他隻是想知道具體原因,然後回去開會整改,堵上這個漏洞,杜絕此類事情的再次發生。
不知不覺之間,齊玄素的思維方式已經發生了很大的改變,再也不是過去那個江湖人了。
孫仲奴的義眼不會流淚,自然無從表現悔恨,不過他還是問道:“我隻是向上爬,有什麽不對嗎?道門阻斷了我向上的路,我隻能投奔聖廷,給誰當狗不是當?”
“我無意說教。”齊玄素平靜道,“你做出了一個選擇,就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孫仲奴嘴巴動了動,嘶啞問道:“能放過我的家人嗎?他們是無辜的。”
齊玄素反問道:“那些因你而死的人,他們的家人,會答應嗎?”
孫仲奴沉默了片刻,說道:“那不重要。一個人隻能說是的時候,他也隻能說是,一個人隻能說不是的時候,他也隻能說不是,隻有當一個人能問别人‘你們說是不是’的時候,他才真正有了選擇的權力。你擁有這個權力,他們沒有這個權力。”
齊玄素不置可否道:“你不是皈依了聖廷嗎?我記得聖廷的《聖典》中有一句話,叫作‘以眼還眼,以牙還牙’。依照這個說法,你讓一些人失去了兒子女兒,你也讓一些人失去了父親母親,還讓一些人失去了伴侶,按照對等報複的原則,他們讓你品嘗失去父母、子女、伴侶的痛苦,不是合情合理嗎??難道到了這個時候,你還要跟我講律法公平嗎?”
孫仲奴這次徹底沉默了。
齊玄素握成拳頭,拳意極爲緩慢地寸寸碾過。
孫仲奴不是一瞬間死去的,死得十分痛苦,且死無全屍。
然後齊玄素又轉身去了丹尼斯那邊,直接給了他一個痛快。
這就是叛徒和敵人的區别。
東方人是很複雜的,融合了儒門的等級綱常,道門的唯物平等,佛門的禁欲主義,以及西方的叢林法則等等。
這些精神可以混搭着使用,其目的也隻有一個,那就是讓自己站在道德的高地上,對敵人發起居高臨下的攻擊。
當自己有錢有勢時,便靈活地适用儒門的那一套,以綱常等級壓迫,低等級之人是有原罪的,窮人在老爺面前就得跪着,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這叫倫理。再輔以西洋人那套叢林法則,論證出低等級之人其實是失敗者,成王敗寇,廢物沒資格說話。這是一種道德高地。
當自己沒錢沒勢時,則靈活地運用道門那一套,人人平等,你是不是瞧不起辛苦勞動的普通百姓?你是不是爲富不仁?你是不是對提倡平等的道門體制有什麽意見?這也是一種道德高地。
靈活的道德高地其實說明了一件事,那就是沒有道德,道德已經被武器化了,人人講道德,人人搞批判,其實就是人人帶刀,人人持铳,刀對刀,铳對铳,互信的空間越來越小。
所謂的大清流時代,最終會傷及每一個人,今天你可以用道德審判他人,明天别人也可以用道德來審判你。
所以道門内部才會有那麽多條條框框,舉手投足都仿佛被許多無形之手拉着,輕易動彈不得。
隻是有一點不會變,道德的批判永遠也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
于是齊玄素來到這裏,殺了孫仲奴,最終也不肯答應孫仲奴的請求。
武器的批判從來都不是溫情脈脈,是殘酷的,是暴力的,是無情的。不是提筆寫字、張嘴說話那麽簡單。要麽不做,要做就要徹底。
齊玄素轉身離開,返回先前的山頭,趕在聖廷援軍到來之前,将“摘星”拆解完畢,事了拂衣去。
誰也沒想到,北辰堂的報複來得如此之快。
福音部的聖約克負責人,以及剛剛立下“大功”的孫仲奴,死在了從聖約克前往聖弗朗西斯科的途中。
當福音部的援軍趕到時,隻看到了遍地的飛艇殘骸、大火,以及破碎不堪的屍體。
詭異的是,沒有太多的打鬥痕迹。
不是說沒有打鬥痕迹,而是打鬥痕迹很少,這似乎說明了一個事實,襲擊飛舟之人的實力要強出太多,包括丹尼斯在内,以及一衆聖殿騎士,都沒有多少還手之力。
人家擡手就把你打死了,當然沒多少打鬥痕迹。
至于爲什麽能夠确定是北辰堂所爲??
因爲事後發現了“龍睛甲三”的碎片,襲擊之人根本無意掩飾這些細節。
福音部将其定性爲一次處決式的襲擊。
爲何說處決式?因爲不僅要殺人,還要警告别人。
有這樣的動機,是北辰堂無疑了。
這的确讓許多人感到恐懼。
福音部抓了那麽多人,丹尼斯更是宣稱已經将聖約克的敵人滌蕩一空,這才被調往聖弗朗西斯科,結果轉頭就被北辰堂處決了。
這邊還在追查所謂的蓮座,沒有見到半個人影,一轉眼最早追查蓮座的人已經死了。
東方人在北大陸公然架起大炮,擊落了飛艇。加上海上墜毀的飛艇,已經損失了兩艘飛艇。
福音部竟然陷入到了三線作戰、三線失敗的窘迫境地之中。
那麽北辰堂在北大陸到底擁有怎樣的勢力?
今天他們可以殺死丹尼斯和孫仲奴,明天就可以殺死聖弗朗西斯科的負責人,孫仲奴死得這麽慘,以後誰還敢輕易叛變?
毫無疑問,福音部的工作遭受了巨大的打擊。
不過也很多人意識到,丹尼斯和孫仲奴的推測是正确的,蓮座确實來到了北大陸,否則北辰堂不可能有這樣的戰鬥力。
莎迪也得到了這個消息,有些震撼。
她本以爲是一場十分低調的刺殺,比如混入飛艇内部,悄無聲息地殺掉叛徒,然後再悄無聲息地離開,這才是一個合格的刺客。
或者是在飛艇内部制造爆炸。
她沒有想到這場刺殺會這麽盛大、華麗,還有暴躁。
大炮擊落飛艇,把人從飛艇的殘骸中拎出來,處決。
在蒸汽福音的地盤上。
這是何等的嚣張。
她忽然覺得有些不寒而栗,那個東方人的威脅,絕不是說說而已。
很快,正在趕路途中的皇甫極也得知了這個消息。
“這位齊首席倒是好大的手筆,不過我很好奇,他到底是怎麽做到的?如果說海上的事情是玉京僞仙所爲,他本人正帶着那個叫奧黛麗·艾爾的女人躲避福音部的搜查,那麽又是誰殺了北辰堂的叛徒?難道還有第二個玉京僞仙??還是說我們這位齊首席可以一氣化三清??”
沒人能回答皇甫極的問題。
因爲西道門的人不可能知道“長生石之心”的秘密,自然也不知道齊玄素的底細。
這就越發顯得齊玄素高深莫測。如果這些事情是齊玄素一個人做的,那麽意味着齊玄素修爲極高,可能已經是僞仙。如果這些事情不是齊玄素一個人做的,那就說明齊玄素帶了很多幫手,間接證明他在道門的地位極高。
“都說盛名之下無虛士,此話當真不虛,這位齊真人年紀輕輕就做到了北辰堂首席副堂主的高位,絕非一句有背景靠山能夠概括的,也許再過三十年,真就要仰其鼻息了。”
皇甫極如此概括道。
便在這時,有人禀報道:“皇甫真人,距離聖約克已經不足八百裏。”
此時皇甫極等人正在一艘特殊的飛舟上面,這并非中原道門的法寶,而是海外仙人遺留之物,被西道門得到,取名爲“分水辟地神梭”,可以在地下和水中穿行,而且速度極快,哪怕是仙人,在沒有提前準備的情況下,也很難将其捕獲。
梭是其外形,既然名爲神梭,其内部空間自然是頗大,可以容納多人,有些類似于飛舟,隻是少了船樓部分。西道門爲了确保這次能夠成功突襲,便将這件仙物交給了皇甫極,以方便他在成功突襲之後能夠從容撤走。
畢竟這麽多人都是西道門精銳,不是來做死士的。
皇甫極笑道:“很好,讓我們去這座北大陸的明珠,撒點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