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玄素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手段,略微驚訝。
齊教瑤道:“這是姚祖和太陰真君參考了西洋人的魔鬼契約、我們東方傳統的魇鎮之術後改良的‘心魔契約’,咱們各自送入精血,定下這個約,就相當于立誓了,誰要是反悔,必遭反噬。輕則折損修爲,重則遭受魇鎮小命不保。”
“還有,再加一條,如果我赢了,果真有‘長生石之心’,那麽‘長生石之心’歸我,沒你的份。如果你赢了,沒有‘長生石之心’,那麽‘照骨鏡’就是你的了。怎麽樣,敢不敢賭?”
“玩這麽大?不是說不賭财物嗎?不過無所謂了,既然你要上趕着送錢當女兒,我也不反對。”齊玄素仔細看過上面的條款,确定沒有問題之後,從指尖擠出一點鮮血,融入契約之中。
齊教瑤也同樣擠出一滴鮮血融入其中,然後就見整張契約自下方燃起陰火,最終消失不見。
定完了契約,齊教瑤跳上祭壇,來到巫姑的胸口位置:“看好了!”
齊玄素雙臂抱胸,自行懸空而起,無所謂地看着齊教瑤的動作,已經準備多一件仙物和一個女兒了。
巫姑屍體的胸口位置本就有一道裂口,倒是不必再去開口子,齊教瑤雙手左右一分,便打開了巫姑的胸膛。
一瞬間,碧瑩瑩的青光自巫姑的胸膛中透了出來,照亮了齊教瑤的臉龐。
齊玄素的表情頓時僵住。
齊教瑤把手伸入巫姑的胸膛,從中挖出了一顆青色的心髒,正是齊教瑤心心念念的“長生石之心”。
與“長生石”相較,首先是顔色不同,第一代“長生石”需要大量的生靈之力,所以會呈現出血紅顔色,第二代“長生石”因爲是以昆侖洞天中的各種天材地寶爲主要材料,所以呈現出碧綠顔色。“長生石之心”延續了第二代“長生石”的取材用料。
其次是形狀不同,顧名思義,“長生石”就是普通石頭的模樣,而“長生石之心”則是在“石頭”的基礎上進一步雕琢,完全變成了心髒的模樣。
更關鍵的是,“長生石之心”的特殊氣息騙不了人。
齊玄素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麽,卻什麽也沒說出來。
齊教瑤雙手托舉着“長生石之心”,放聲大笑:“天淵,你認不認輸?”
齊玄素自然是極不情願,可剛剛簽訂了“心魔契約”,而且人無信不立,沉默片刻之後,仿佛是從嗓子眼裏擠出了一個含糊不清的字眼:“娘……”
“好,好,好。”齊教瑤的笑容愈發燦爛,“乖兒子,我也是有兒子的人了。”
齊玄素望向齊教瑤手裏的“長生石之心”,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既然靈山洞天的“長生石之心”還在,那麽他的“長生石之心”是怎麽回事?
難道地師又煉制了一塊“長生石之心”?
不對。
想到這裏,齊玄素下意識地伸手按住自己的胸口。
沒有任何心跳。
一瞬間,巨大的空虛感覺傳來,說不出的難受。
齊玄素悶哼一聲,落回地面,單膝跪地,勉強撐住身子,卻顫抖不止。
齊教瑤此時恰好轉過身去,背對着齊玄素,注意力全都放在“長生石之心”上面,竟是沒注意到齊玄素的異常。
齊玄素感覺自己的胸口位置就像一個黑洞,又像一個不見底的漩渦,瘋狂吞噬着他的境界修爲,甚至是白骨血肉。
是空的??
他的“長生石之心”不見了?
這一刻,齊玄素忽然想起了一個典故。
古時巫教的巫醫救人,便可以用石頭代替心髒,給人換心。隻要被換心之人相信自己的石頭心髒是真的,那麽這顆心髒就可以代替已經損壞的心髒。可一旦有人戳破了此事,或者被換心之人發現自己的心髒是假的,石頭心髒就變回普通石頭,換心之人會當場身死。這就是巫教的弄假爲真。
很多民間故事也是如此,許多橫死之人并未意識到自己已經死了,還會像以前那樣生活,可一旦意識到了真相,立時就會煙消雲散。
難道他的“長生石之心”也是如此?一旦被戳破了真相,就會變成普通石頭?
不對,不對。
就算他的過去都是假的,就算他能自欺欺人,可三師何等境界修爲,他們總不會看錯。僅僅是一個信以爲真,也無法支撐造化階段的境界修爲。
他的“長生石之心”是真的,沒有任何疑問。
難道有人在他沒能察覺的情況下以大神通挖走了他的“長生石之心”?
是誰?姚祖??
姚祖本尊在此,齊玄素相信她可以做到,可那隻是一絲神念而已,百年一天劫,姚祖沒道理自囚于靈山洞天而不飛升。
還是說不通。
這時候齊玄素又想起了第二個典故。
傳說古時有一位賢者,有一顆“七竅玲珑心”,也就是一顆天生七個孔洞的珍奇心髒,後來這位賢人因爲直谏帝辛而獲罪,被處以剜心之刑。
不過這位賢人與一位道門高人交好,這位道門高人給了他一道神符,服下神符後可以保護五髒六腑,剖出心髒後仍然不死。但剖心後若在路上遇見人賣空心菜,賢人須問“人若是無心如何?”,若菜販回答“無心還活”;賢人可保不死;若菜販回答“無心即死”,就會立即斃命。結果賢人遁走途中,聽得一女菜販言“人無心即死”,登時一命鳴呼。
齊玄素艱難擡頭望向齊教瑤,鬼使神差地問道:“齊道友,人無心能活嗎?”
正拿着“長生石之心”左看右看的齊教瑤聞言一怔,目光仍舊盯着手裏的“長生石之心”,頭也不回道:“這要分情況,如果是凡夫俗子,當然是不能活,死得不能再死。可如果是仙人,那就無所謂了,僅僅是一顆心髒而已,小傷罷了,就是五髒六腑都沒了,照樣能活。僞仙應該也能活,不過要遭受重創,折損修爲。”
齊玄素隻覺得越來越虛弱,又問道:“那……天人呢?”
齊教瑤回答道:“分情況,方士應該能活,皮囊而已。其他傳承就不好說了,你别看武夫體魄強橫,心髒是一身氣血所系,應百竅之秘藏,圜一身之脈絡,系五髒之精氣,周流不散,綿延不斷,氣自内生,血從外潤,正所謂念起而心動,心動而力發,若是沒了心髒,啧啧,隻怕是兇多吉少。”
話音落下,齊玄素的臉色驟然慘白,忍不住吐出一口鮮血,竟然夾雜着許多内髒的碎片。
齊玄素鼓起最後的氣力,問道:“我若無心,能活嗎?”
齊教瑤怔了怔,不過還是沉浸在巨大的喜悅之中,沒有意識到齊玄素的異常:“你小子是不是想要騙我的‘長生石之心’?我剛把‘長生石之心’拿到手,你就問我有心無心,你想幹嘛?我告訴你,根據咱們立的字據,‘長生石之心’是我的,沒你的份。”
齊玄素終于支撐不住,身子搖晃了一下,歪倒在地。
他的氣息迅速衰弱下去。
齊教瑤終于意識到了不對,轉身望向齊玄素。
此時的齊玄素已經油盡燈枯。
齊教瑤抱着“長生石之心”跳到齊玄素的身旁:“你、你這是怎麽了?一個賭而已,都是身外物,你也沒必要氣性這麽大,真把自己給氣死了。”
此時的齊玄素已經說不出話來,進入到恍惚的狀态之中,此生的記憶像走馬燈一樣在眼前掠過,最終定格在一個黑影上面。
那是“客棧”殺手,對于如今的齊玄素而言,這個“客棧”殺手實在是不值一提,随手就能打發了,甚至齊玄素已經記不清他的面容,隻剩下一個模糊的黑影。
可此時的齊玄素卻是毫無抵抗之力,隻能眼睜睜地看着這個黑影一步一步向自己逼近,甚至無從躲閃,最終又眼睜睜地看着這個黑影将刀刺入他的胸口之中。
“齊天淵,齊玄素,你到底怎麽了??”齊教瑤已經有些慌了,伸手摸到齊玄素的胸口位置。
死寂一片。
齊教瑤一咬牙,扯開齊玄素的衣衫,露出胸膛,此時的齊玄素已經虛弱無比,她徒手便打開了齊玄素的胸膛。
心髒的位置空空如也。
齊教瑤看了眼手中的“長生石之心”,沒有猶豫,直接把“長生石之心”塞到齊玄素的胸膛裏。
隻是并沒有什麽用。
因爲植入“長生石之心”是一整套嚴密工序,不是塞進去就行了。這在齊玄素嘗試挖出長生石雛形的時候就已經驗證過了。
“這、這怎麽植入?我沒學過!!”齊教瑤滿手鮮血,一把扯掉臉上的青銅面具,露出真容,“齊玄素,你就這麽死了?”
齊玄素進入了回光返照的狀态之中,畢竟就算抛開“長生石之心”不談,他還有部分自己苦修來的散人修爲,他緩緩睜開雙眼,看到了一張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雙眼很陌生,不過鼻梁以下的部分又格外熟悉,就好像天天見一般,隻是一時間想不起到底是誰。
齊玄素望着齊教瑤:“我、沒有想到,會是、會是這樣的結局。”
齊教瑤雙手按住“長生石之心”,鼻尖上分不清是淚珠還是汗滴,怒道:“你他娘快動啊!不是傳說中的不死之藥嗎?”
齊玄素艱難地搖了搖頭,擠出一個笑容:“下次吧,下次好好來。”
然後齊玄素的眼前一黑,感覺自己正墜入無底的深淵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