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玄素在靈山洞天中的一路所見便在一定程度上重現了這種過程。
不同方向、不同時期、不同功能的長生石試驗品,幾乎都成了一個長生石系列。
在整個系列之中,其早期作品帶着強烈且明顯的八部衆計劃風格,即以“三煉”爲核心,三大陰物便是“三煉”各自對應的巅峰産物,将“三煉”綜合在一起輔以神道手段,便是“帝釋天”。其中又以煉屍爲最,故而沒有受損的“萬屍大力尊”是三大陰物之首。
早期的長生石試驗品便有明顯的煉屍風格,比如平時處于沉睡之中,被觸碰、驚擾之後,會有“起屍”的現象,無論是太陰屍,還是這些女道士遺骸,都是如此。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特點,便是被操縱。
根據道門典籍記載,造物工程的前身八部衆計劃可以分爲兩個時期。
第一個時期是以閣皂道爲主導的時期,也可以視爲前身,三大陰物是這個階段的巅峰産物,半成品的三大陰物會被人爲操縱,可完全體的三大陰物是有靈智的,是一定意義上的獨立個體,此時他們的本質是像人一樣聽令行事,而非提線木偶一般接受控制。
第二個時期是以徐祖爲主導的時期,真正的八部衆,從“夜叉”到“帝釋天”,後者更是這個階段的巅峰傑作。不過與三大陰物不同,雖然“帝釋天”實力更強于三大陰物,但它更像是半成品的三大陰物,沒有神智,就如傀儡一般,被人爲操縱。
這當然是徐祖有意爲之,他過于自負,更相信自己,要親自控制“帝釋天”。可惜的是,“帝釋天”成功之後沒多久,徐祖就進入當時還未落地的昆侖洞天,在連番變故之後,于昆侖洞天之中飛升,并未能駕馭“帝釋天”,反而是便宜了後來人玄聖。
徐祖在造物方面的造詣的傳承者并非上官地師,而是姚祖。在八部衆計劃的基礎上,以姚祖爲主導,開啓了涉及範圍更廣的造物工程。
造物工程不僅僅是繼承了八部衆計劃,還繼承了上古巫教的藥石、墨家的機關、道門的丹道等等,“長生石之心”隻是其中一個分支。
齊玄素一直有一種懷疑,或者說有一種擔心,上古巫教的“長生石”當然不會控制宿主,可融合了八部衆計劃的“長生石之心”會不會留有某種“後門”?必要的時候,可以像操縱“帝釋天”那樣操縱“長生石之心”的宿主。
沒有是最好,如果有這種可能,那麽齊玄素必須要找出一個解決辦法,他不想做任何意義上的棋子。
這也是齊玄素執意來到靈山洞天一探究竟的根本目的。
這才是主要矛盾,如果自己變成了别人的傀儡,那麽仙物也好,大掌教也罷,甚至是得道成仙,皆是徒爲他人做嫁衣,都沒什麽意義了。
這也是齊玄素爲什麽不懷疑七娘,因爲“長生石之心”并非七娘煉制的——七娘還沒這麽大的本事,她不是“長生石之心”的生産者,她隻是“長生石之心”的搬運工。
也許七娘都不知道此中的奧秘。有些大人物布局,就是不着痕迹,看似巧合,實則是必然。身在局中之人,無論出發點如何,結局總會走向布局之人提前設計好的方向,淪爲棋子還不自知。
從各種意義上來說,齊玄素都不是一個蠢人,他不會等到最後關頭的時候,才猛然發現自己的一切都是被人安排好的,發現的時候已經無可挽回,就像一個西洋馬戲團的小醜。
齊玄素走到今天這一步,固然有貴人扶持和六分運氣,可三分真本事也是必不可少的。所以他要未雨綢缪,防患于未然。
齊玄素蹲下身,伸手将握住這枚石之心——姑且稱之爲石之心,很顯然,這些石頭心髒還談不上“長生”二字。
石之心的植入是一個體系,如網遍布全身上下,挖心其實是就是整個網狀體系連根拔起。不過相較于太陰屍,這些女道士屍骸的阻力就弱上許多,如果說前者好似倒拔垂楊柳,那麽後者就是拔草,不可同日而語。
齊玄素輕易挖出石之心,拿在手中端詳。
齊教瑤也湊了過來——她還沒見過“長生石”呢,太陰屍的長生石雛形自毀,陳書華也好,金帳國師也罷,乃至于靈山十巫、開明六巫等等,都是别人嘴裏的故事,陳書華的故事還是剛剛聽來的。這些石之心雖然不是真正的“長生石之心”,但好歹沾點邊。
在這方面,齊玄素可以說是半個行家了。他現在想要确定一件事,這些石之心能不能起到操縱的作用。
太陰屍本質上是植入了長生石雛形的“大阿修羅”,來自八部衆計劃的“大阿修羅”本身就能被操縱,很難判斷被操縱的特質是來自于“大阿修羅”還是來自于長生石雛形。
這些女道士遺骸就不同了,她們與八部衆計劃無關,完全是被石之心驅動。
現在的問題是,怎麽驗證?
齊玄素可以煉制這些石之心,使其成爲自己的造物,關鍵是植入到誰的身上來驗證,現在就他和齊教瑤兩個人,他已經被植入了正版的“長生石之心”,總不能植入到齊教瑤的身上吧,且不說是否适配,齊教瑤也肯定不答應啊。
齊教瑤忽然覺得齊玄素瞅自己的眼神有點不對,下意識地後退兩步:“你想幹嘛?”
齊玄素道:“齊道友,既然姚祖曾經在這裏改造過天師教女道士的遺骸,那麽此地不會看起來這麽簡單吧?”
“有理。”齊教瑤點頭道,“姚祖應該是就地進行改造,而不是在其他地方改造之後再特意運到這個地方,這些石之心也不是什麽了不得的東西,至多就是半成品,甚至是殘次品,沒這個必要。”
齊玄素提議道:“我們再找找,也許會有被隐藏起來的特殊場所。”
齊教瑤對于尋寶總是抱有極大的熱情,自然是一口答應下來。
這種事情,其實不是什麽太大的問題,關鍵就是有心無心,不往這方面想,便沒什麽異常,可一旦上了心,總能找到蛛絲馬迹。
齊教瑤很快就發現了不尋常的地方,在一處類似大廳的所在,她揮手掀起一陣清風,掃去了地上的灰塵,顯露真容。
在地面上繪制着一個繁複的陣法,黯淡無光。
可是齊教瑤沒有找到開啓陣法的機關,哪怕是秘鑰的插孔都沒有半個。
另一邊,齊玄素也有發現,他在一個角落裏竟然找到了姚祖的畫像。
東方人的畫像大都是卷軸模式,而西洋人就喜歡加一個畫框,這幅畫像就頗有西洋風格。
其實姚祖并不能完全等同于巫鹹,已死的巫鹹借姚祖重生,兩人融合,又互相影響。更不必說巫鹹之所以會死,就是因爲她親身試藥導緻自己陷入癫狂,性情大變,乃緻聰明一世的首席大巫師,竟連變生肘腋亦不自知,終于爲四位好姐妹背刺,被埋葬在幽冥谷中。
所以畫中的姚祖并不似巫鹹那般威嚴穩重,反而帶着幾分輕佻和玩世不恭,倒是頗有幾分巫陽的風範。
巫陽作爲道門唯一承認并允許公開祭祀的大巫,巫峽、巫山、神女峰算是她的道場,齊玄素當然是熟悉的。
提到巫陽,齊玄素忽然覺得姚祖的這個動作有點眼熟,他仔細回憶片刻之後想起來了,他在巫真地下城曾經看過十一巫的壁畫,靈山十巫坐在一張長桌後,唯獨巫陽在畫面邊緣依靠桌腿站着。
畫中的姚祖乍一看是倚着牆壁,可換一個角度來看,所謂的牆壁也可能是一張特别高的桌子的桌腿。
齊玄素略微遲疑後,伸手觸碰畫面,發現畫框裏的畫面就像推拉門一樣,是可以左右移動的,并未展現全貌,還有部分畫面隐藏在畫框範圍之外。
齊玄素立刻用手向左移動畫面,姚祖的形象移開,消失在畫框之外,一張長桌随之出現在畫框中,與地下城中的壁畫一樣,長桌後正是圍着“長生石”聚餐的靈山十巫。
畫框内的畫面隻能容納一位大巫,不能一覽全貌,十巫們形象各異,有些如饕餮,滿是貪婪,有些臉龐隐藏在陰影之中,詭異陰暗。
齊玄素猶豫了一會兒,最終把巫鹹移動到了畫框之中。
在壁畫中,巫鹹本就是坐在長桌正中位置,并處于整個壁畫的中央。而且這裏面也有一點小小的寓意,姚祖和巫鹹同爲一體,又像正反兩面,一個象征關門,一個象征開門。
就在齊玄素做完這些之後,齊教瑤那邊的法陣發生了變化,每一個節點,每一根線條,都被依次點亮,當法陣完全亮起之後,一道“陰陽門”憑空出現在法陣的上方。
齊玄素來到齊教瑤這邊,望向“陰陽門”。
齊教瑤笑容燦爛,就像一個發現寶庫并打開了寶庫大門的小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