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消耗太大,姜大真人到底不是真正的“有德之人”,不能自如駕馭“素王”,每次使用“素王”,都要付出一定的代價。
這種代價可不是斷頭碎心這種皮肉傷,是真正傷及本源的。
這讓姜大真人不免猶豫,更讓他心生猶疑的是,就算他願意付出這個代價,在連番作戰之下,也很難發揮出“素王”的全部威力,很容易賠了夫人又折兵。
便在這時,雷霆和烈火稍歇,巫羅依仗着手中仙劍,到底是擋了下來。
巫羅并不戀戰,掠至佛掌的指尖上,便要離開此地。
姜大真人如何能坐視陳書華就這麽逃出生天?不得不動手了。
“應龍”下沉,口徑三尺、炮管長達十餘丈、可以發射重達一萬四千斤的“龍睛甲二”的“碎星”已經對準了佛掌。
“應龍”上與之配套的各種陣法開始運轉,仿佛一個漩渦,不斷鲸吞周圍的天地元氣,繼而又向火炮彙聚而去。
炮口深處氤氲出火紅的光芒。
下一刻,轟然一聲。
整艘“應龍”都仿佛震顫了一下,一圈氣浪以“應龍”爲中心四面八方擴散開來,如同狂風,吹散浮雲。
一道連綿不絕的火光自“碎星”的炮管中激射而出,劃過天際,直抵佛掌,仿佛是一條連接起“應龍”與佛掌的長長直線,無窮無盡。
說是一線,其實與“碎星”的炮口相等,足有三尺之粗。
這一線火光落在佛掌之上,先是激蕩起層層漣漪,使得佛掌的掌心不斷向内凹陷,最終形成一個向下的金紅色漩渦。
大概一炷香的時間之後,自“碎星”炮口噴湧而出的綿綿焰光終于到了尾聲,而這一線也生生貫穿了整個佛掌,可以清晰看到被貫穿的巨大洞口,以及透過洞口可以看到下方的景象。
“碎星”進入到漫長的冷卻之中,短時間内無法再次開炮。
不過佛掌的傷口很快就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顯然并未傷到根本。
就在這時,一個如同米粒大小的黑點憑空出現在傷口上方,然後這個黑點急速放大,轉眼間已經有雞子大小,最終化作一個漩渦,深不見其底,瘋狂吞噬周圍的一切光明。
仿佛将一塊巨石砸入湖水之中,隻見佛掌表面出現一圈圈漣漪,向外層層擴撒,原本金光大盛的佛掌變得忽明忽暗,無數光芒正在被迅速吞沒,顯現出虛空一般的黑暗,仿佛日夜倒轉。
那個被貫穿的傷口不僅沒有恢複如初,反而又被擴大了。
“太易法訣”!
一位地仙降臨此地。
正是婆羅洲道府的掌府大真人蘭合虛。
“先天五太”需要七七四十九日的間隔,姜大真人之所以如此急迫地動手,就是因爲陳書華的“太素玄功”快要到四十九日之期了。若是讓陳書華恢複了四重“太素玄功”,那就更難殺了,必須趕在四十九日之前動手。
從時間上來算,蘭大真人使用“太易法訣”要在陳書華使用“太素玄功”之前,恢複自然也比陳書華更早。
熬過了四十九日,蘭大真人不僅恢複了“先天五太”,也終于平複了傷勢,得以出關。
若論高端戰力,無論是古仙,還是佛門,都無法與道門相提并論。隻是道門要顧及的方方面面實在太多,每位仙人鎮守一方,也就是分兵多處,這才給了可乘之機。
如今兩位大真人聯手,立時形勢逆轉。
諸位平章大真人都是共事多年,不必過多客套寒暄,甚至不必太多交流,各自出手。
蘭大真人沒有使用第二重“太易法訣”,而是祭起了仙物“通幽燈”。
一盞黑燈,一點燈火如豆,十分黯淡,甚至燈火還在不斷吞噬周圍的光線,越是靠近這盞黑燈,光線就越發黯淡。
蘭大真人取出這盞黑燈之後,其臉龐非但沒有被照亮,反而是徹底隐入了黑沉的陰影之中
“通幽燈”能夠從幽冥之中短暫召喚死去之人的投影,包括那些隕落的仙人們。持燈之人的境界修爲越高,投影所能存在的時間也就越長。地下九幽,故而此燈對應地,被稱作“地燈”。
隻見蘭大真人朝着一豆燈火吹了口氣,燈火如風中殘燭一般飄搖不定,似乎随時都會熄滅,光線越發黯淡,以這盞黑燈爲中心,構成了一幕奇異景象。外面還是如常,燈光的照耀範圍形成一個同心圓,外圓隻有深沉的黑暗,偏偏在黑暗的正中位置,一豆燈火又照亮了一個極小的範圍,形成了内圓。
一眼望去,蘭大真人整個人已經隐沒在黑暗之中,唯獨持燈之手被照亮。
燈光照出一個影子。
然後這個影子迅速凝實,勾勒出真實的樣貌。
一個老者,身形不高,拄着一根比自己還高的龍頭拐杖,眉毛須發極長,甚至遮住了大部分面容,他身着一件土黃色長袍,外罩石青色長比甲,乍一看去,既無落拓放誕的山林逸氣,也無金馬玉堂的尊榮貴氣,倒像是個不知從哪個窮鄉僻壤跑出來的老鄉紳。
人不可貌相。
若論名頭,此人的名聲比宋政還大。
他就是儒門在失其鹿之前的最後一位領袖,隐士第一人,與李祖、徐祖共同在暗中操縱大魏朝廷,在徐祖、李祖陸續離世之後,成爲大魏朝廷最後的靠山,曾與玄聖兩度交手,先勝後敗。
他的真名已經不可知,世人隻知其别号爲“龍老人”,類似于某某山人、某某居士。
就是他手持“素王”将玄聖打得三屍神暴跳、七竅内生煙。
雖然此時的投影肯定不能與其在世時相比,但也不可小觑。
姜大真人毫不猶豫地将手中“素王”丢給了龍老人的投影。
物歸原主。
然後姜大真人化出一隻巨大手掌,抓住了佛掌的手腕,使其不能輕易退去。
龍老人握住“素王”之後,原本矮小蒼老的身軀發出一連串爆裂聲響,然後如枯木逢春,開始生長,轉眼之間已經有六尺之高。
與此同時,龍老人的白發變爲烏色,皺紋消失不見,肌膚隐隐有光華自生,如同玉石,相貌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年輕,已經不再是老人形貌,而是變成了一個壯年男子。
龍老人代替姜大真人說出了“橫渠四句”中的第三句:“爲往聖繼絕學。”
龍老人作爲儒門領袖,沒能開太平,沒能立心立命,可作爲儒門最後的守門人,算得上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可以說他對不起天下人,唯獨對得起儒門,奈何大勢如此,積弊之深,不以人力而改變。
時來天地皆同力。
四面八方,皆有虛無缥缈的光彩往龍老人手中的那把無形之劍湧去。
一條無形巨龍,起始于昆侖,自婆羅洲入海。
兩大仙物配合所産生的威力,絕非兩件仙物相加那麽簡單。
無形之劍落下。
巫羅首當其沖。
這一劍似是滾滾人道大勢,千軍萬馬,沙場厮殺,朝代更疊,盛衰興亡。其中蘊含龍氣,卻是透出昏沉晦暗之感,暮氣沉沉,似乎一切生機盡沒,隻餘絕望、麻木、腐朽、沉淪,什麽皇圖霸業,終究成空。
腐朽不堪、麻木不仁。
巫羅被龍氣籠罩之後,眼前浮現萬千幻象,山河破碎,身世浮沉,飄絮浮萍,蒼生塗炭。上有帝王昏庸,下有士紳貪婪,餓殍遍野,赤地千裏。忽而又見曲徑通幽,金碧輝煌,輕歌曼舞,觥籌交錯,不管外面骸骨如山。
巫羅作爲古仙,哪裏會在乎這些,天下分合,與我何幹?自然是毫不爲所動。
不過腐朽龍氣驟然一變,不再是人間景象,而是靈山破敗,十巫隕落,業火加身,任憑巫羅萬般謀劃,最終落得一場空,天道之下,化作灰灰。
巫羅就不能不爲所動了。
巫羅的身上立時纏繞了一層衰敗之氣,整個人好似落上了一層灰,臉色黯淡,不複脫胎換骨之後的晶瑩玉潤之感,而且巫羅的動作也變得遲緩起來,就好似凡人中毒,不能自已。
龍氣之腐朽衰敗,如仙人毒藥一般,論起陰損毒辣之處,便是“逍遙六虛劫”和“惡火”也不能相比。
巫羅臉上的灰敗之色更重,竭力化解,隻是這龍氣乃是天下最爲陰毒之物,隻有一劫仙人的不壞金身才能勉強抵擋,巫羅隻能勉強壓制緩解,不能徹底化解。
蘭大真人如今正值巅峰狀态,可不是傷了元氣的姜大真人,立時一掌向前推出。
巫羅擡手抵擋,整條手臂瞬間消失不見,仿佛被憑空抹去一般。
原來蘭大真人将第二重的“太易法訣”凝聚爲一點,藏于掌心之中,待到巫羅抵擋的時候,“太易法訣”驟然爆發開來,化作渾淪,将巫羅的手臂直接抹去。
巫羅心中惱怒,另一隻手中的“順天劍”如疾風驟雨,出劍不停,極爲猛惡,戾氣大作。
龍老人絲毫不懼,揮舞“素王”迎上,氣象森嚴。
兩人以攻對攻,再無半分留手,腳下大海掀起驚濤駭浪,四海之水皆立,無數海水在空中化作一團團霧氣,好似春日煙雨蒙蒙,又似冬日霧凇,霧氣彌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