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到了一定的地位之後,又不是一句大話。而是一個不得不考慮的問題了。
好在時間還很充裕,最起碼還有幾十年的時間讓齊玄素慢慢去想,想通透了,想明白了。
現在的齊玄素隻是有些籠統的想法和概念,還不成體系。
什麽是體系?參考五代大掌教的《玄聖想爾注》,就很全面地诠釋了他的體系,現在該做什麽,力求未來得到什麽,爲什麽這麽做,道理是什麽,會有什麽負面後果,如此等等。
這次風災的出現,打亂了很多計劃。
齊玄素要主持抵禦風災的有關事宜,把很多要做的事情都推遲了。姜大真人那邊的進展也不順利,風災的出現導緻海上的情況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包括天後的海上龍宮和林靈素的通真宮,其軌迹發生了一些變化,需要重新推算。
如此一來,中元節馬上就要來臨,陳書華的大脫胎換骨也過去了一個月,隻剩下不到二十天了。
如果錯過這最後的二十天,恐怕就要增添很大的變數。
事情是一件接着一件,風災結束之後,道府要議事,總結功過得失。中元節到來,道府要組織相應的慶祝活動,這都是首席副府主的職責範圍。
這是常态,出任封疆大吏,不可能整天就是辦案,哪來那麽多案子要辦,整天搞内鬥,團結還要不要了?嚴格來說,這些事情才是正事。齊玄素既然做了首席副府主,那就必須肩負起相應的責任。
很多事情,齊玄素是第一次做。就拿中元節慶典來說,齊玄素是經曆過許多次,可過去是參與者、執行者,要麽是看熱鬧的,要麽是具體維持秩序的,作爲組織者,還是第一次。統籌兼顧,又是不一樣的視角了。上元節,天官賜福,又是元宵節,自然是喜慶的。中元節,地官赦罪,又是鬼節,就不那麽喜慶了,再加上剛剛經曆了風災,風格上要注意把控,說是慶典,還是要偏向肅穆莊重。
好在老牌主事們不少,能夠依循過去的舊例。
當然,這都是台面上的事情。台面下仍舊是暗流湧動。
齊玄素要讓紫微堂授予陳劍仇四品同道士出身,同時也有人要落實陳劍仇的罪名,到底是什麽罪,可以先不談,必須把“有罪”這個性質給确定了,畢竟戴罪之身就沒法授予同道士出身了,不合規矩。沒有四品同道士出身,就可以由北辰堂分堂自行處置,不必上報府主議事。
齊玄素要運作陳劍仇同道士出身的資格,對手一樣在運作,不是齊玄素出手了就萬事大吉,此事還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說白了,暗流已經開始逐漸浮出水面,兩股勢力的争鬥,已經越來越表面化。
這就像下棋,而且不是圍棋,是象棋,你一招我一招,見招拆招,談不上深遠布局,已經是貼身近戰,刀刀沖着要害去的。
當然,雙方的老将還沒有動,一旦老将也親自披挂上陣,那就是你死我活了,不知多少人要倒黴。
這個時候,齊玄素背後“娘家”的優勢就體現出來了,如果是别人來辦,也許要拖上一段時間,但齊玄素親自出面找到了紫微堂的首席副堂主姚恕,然後再由姚恕向下面打招呼,婆羅洲分堂這邊的公函報上去之後,隻用了不到兩天的時間便走完了流程。這裏面除了齊玄素的面子,也是陳劍仇自己争氣,畢竟是被東華真人點名表揚的人。
待到紫微堂分堂首席主事來向齊玄素禀報此事,齊玄素稍微松了一口氣。這一招,應該是勝了。隻要紫微堂确定了陳劍仇的同道士出身,那他便能以府主議事的名義介入此事,走正常程序要求北辰堂分堂詳細彙報此事,如果吳婄蓉拿不出過硬的證據,那就必須釋放陳劍仇。
如果在這種情況下,吳婄蓉還要硬頂,那麽齊玄素就可以用高品道士情況特殊的理由,讓北辰堂總堂接手此事,由李朱玉出面把案子接過來。李朱玉一旦将案子接過來,那麽事情就好辦得多了。
地方分堂受雙重領導,真到了萬不得已的境地,分堂的首席主事們可以拿地方道府當擋箭牌去硬頂總堂,也可以拿總堂當作擋箭牌去硬頂地方道府,以達到間接對抗的目的,可是不能既對抗府主議事,又對抗總堂,敢這樣做,那就是自決于道門。
除此之外,齊玄素還有另外的後手,風憲堂和北辰堂經常聯合查案不假,可在設立九堂的時候,其本意也是互相牽制,在他的授意下,風憲堂已經開始暗中調查吳婄蓉,尤其是吳婄蓉和郭永俨的關系,一旦坐實了這一點,那麽齊玄素不僅可以把吳婄蓉換掉,還能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把王教鶴的秘書也給拿下。正是來而不往非禮也。
這件事的根本目的,還是通過打擊陳劍仇來打擊齊玄素,把陳劍仇打爲邪教妖人,就可以把任用陳劍仇的齊玄素也拖入這件事情之中。如果最後能證明齊玄素與隐秘結社有關,那麽牽涉到這種事情,東華真人是不好出面幫齊玄素說話的,然後就可以把齊玄素拉下馬。
也許齊玄素可以保全自己,隻是換一個地方繼續做二品太乙道士。可齊玄素一走,局勢就不一樣了,絕地反轉也說不定。
齊玄素當然與隐秘結社有關系,這其實是道門内部的潛規則,總要有些幹髒活的存在,隐秘結社無疑是最好的選擇。隻要沒被抓住,那就是沒有。三家都不幹淨,互相握着對方的把柄,一般不會拿這種事情做文章。
哪怕齊玄素抓了李天貞,也沒把這件事情挑破,而是私底下聯系了李家,讓清微真人把人領回去。關鍵的一點,是李天貞先給了齊玄素一炮,齊玄素屬于反擊,最後受傷的是吳光璧,李天貞至多是狼狽了點,身上完好,李家也不好說什麽。
隻是這種事情,終究不能拿到台面上來說,王教鶴也是被逼急了眼,開始拿着這種事情做文章。
齊玄素自然要小心應對,不能把自己牽扯進去。紫微堂這邊有了結果之後,齊玄素又去見了姜大真人,請姜大真人以掌府大真人的名義召開一次道府議事。
姜大真人同意了這個要求,算是對齊玄素的支持。
道府議事不同于府主議事,除了副府主之外,其餘輔理、靈官、首席主事們也可以參與。蘭大真人閉關之後,齊玄素就用這一招争取了主動,這次屬于故技重施。雖然柯青青估計齊玄素可以在府主議事中占據優勢,但齊玄素還是不想冒險,選擇了更爲穩妥的道府議事,地點就在社稷宮的大禮堂。
這次道府議事雖然是以姜大真人的名義召開,但實際上主導議事的還是齊玄素。
議事正式開始之後,姜大真人隻是說了一些場面話,然後便由齊玄素發言。
出乎許多人的意料之外,齊玄素并沒有直接提及陳劍仇的事情,而是着重點明了“規矩”二字。
“無規矩不成方圓。”齊玄素如此說道,“沒有規矩就要天下大亂。每次改朝換代,就是舊規矩被打破了,而新規矩還未建立,所以才會天下大亂。什麽是規矩?是規則,是律法,也是程序。儒門給天下訂立規矩,道門也給天下訂立規矩,我們這些人,就是在道門的規矩下各司其職。說得明白些,道門嚴格規定了我們每個人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應該怎麽做的問題,不能渎職,也不能越權。”
“好些道友,也許以爲我要在道府大議上談及陳劍仇的事情,畢竟是我的秘書,我總要出來表明個态度,自證清白也好,自我檢讨也罷,總之是向大家表白一下心迹。可我今天不想談陳劍仇,因爲陳劍仇不是副府主,也不是大虞國主,還不夠資格拿到道府大議上來讨論,就算他十惡不赦,可以交付府主議事讨論,道府大議是讨論道府大事的地方,這就是各司其職。
“我倒是想要談一談從陳劍仇事件背後映射出來的某些問題。正人心,方能靖天下。人心不正,風氣便不正。如何正人心?雖然說教化,但規矩也是少不了的。我剛才就在強調這一點,講規矩,按照程序走,不能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哪怕是掌府大真人、掌府真人,還有我這個首席副府主,做出決定,也要合乎規矩,合乎程序。”
“當然,我知道有事急從權的說法,也的确存在這種情況,可是陳劍仇這件事情真到了事急從權的地步了嗎?我個人認爲沒有。”
齊玄素微微一頓,環顧衆人。
禮堂裏靜得針落可聞。
“看來大家都同意我的看法。”齊玄素加重了語氣,“既然沒有到事急從權的地步,那就要按照規矩來。”
“陳劍仇到底有罪沒罪,自有北辰堂和風憲堂來判斷,這不在我們今天讨論的範圍。我們要讨論的是,這個案子爲什麽沒有上報道府?這就是程序上的錯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