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敲門聲越來越重了,也越來越暴躁了。
“姑奶奶,您看……”管家望着王教雁。
王教雁竭力想要控制内心的驚懼,端起旁邊小茶幾上的蓋碗,卻還是顫了一下,濺出一些茶水。
管家低聲道:“姑奶奶,要不您從後門走吧……”
“你說什麽!”王教雁的目光有些瘆人。
管家趕忙低下了頭,不敢再說話。
王教雁移開了目光:“我去會一會他們就是,倒要看看他們敢不敢在王家把我抓了!”
話音未落,大門已經轟然倒地。
靈官們蜂擁進來,立刻散開站在各處。
張月鹿最後才走了進來,繞過影壁,一路來到正堂前,站定了。
王教雁緩緩走出正堂,站在台階上遙遙地與張月鹿對視。
傳說中的張月鹿,真是久仰大名了,不過見面,還是第一次。
如果是其他時候,那麽王教雁還真想結交下張月鹿,隻可惜兩人第一次見面就立成生死之勢。
王教雁沒有走下台階相迎,而是借着台階的高度居高臨下地盯着張月鹿,兩隻腳像鑄鐵般釘在地上一動不動。
張月鹿吩咐道:“嚴守四方,讓無關人等回避。”
“是!”領頭的靈官高聲應道,靈官們開始驅趕聚攏過來的王家人。
平日裏王家人嚣張跋扈慣了,哪裏受過這種待遇,還有人想要抵抗,卻被靈官們無情鎮壓。這些靈官都是來自舊港宣慰司,可跟王家沒什麽交情。
張月鹿緩緩開口道:“王教雁,你涉嫌欺行霸市、販奴、殺人、侵吞道門資産,請跟我們走一趟吧。”
“張次席,這裏是掌府真人的住宅,你就這麽闖進來,恐怕不妥當吧?”王教雁突然發問道。
張月鹿道:“有異議也該由掌府真人提出,讓王掌府與我當面對質,這與我抓你是兩碼事。”
議事結束之後,王教鶴和王教鷹并肩走出議事堂的大門,兩兩無言。
不是他們不想有所動作,而是絕大多數動作都被姜大真人壓得死死的,動彈不得。
就在這時,一個親信快步跑來,仿佛火燒屁股一般,急促說道:“大老爺,二老爺,張月鹿趁着你們參加議事,帶人把家裏給圍了,要鎖拿姑奶奶……”
王教鷹一下子愣在那裏。
王教鶴畢竟鎮定些,緩和了語氣問道:“張月鹿用了什麽名義抓人?”
親信回答道:“據說還是因爲南洋聯合貿易公司的案子。”
王教鶴沒再說話,閉上了雙眼,喃喃道:“大廈将傾啊。道門三秀全部參與其中,那就是一定要把這件事給幹成了,恐怕我們也保不住她了。”
“我不這樣看!”王教鷹回過神來,“我們不能坐以待斃,真讓張月鹿上門把人抓走,我們連自家姐妹都護不住,底下的人心就全都散了。兄長你不便出面,我是管着大虞國的副府主,升龍府是我的地盤,手裏也有靈官,我去跟張月鹿打擂台!”
說罷,王教鷹不再猶豫,大步離去。
隻剩下王教鶴還站在原地。
這位掌府真人面色陰沉,讓人看不出心中所想。
親信小心翼翼地問道:“大老爺,我們回嗎?”
王教鶴說道:“去見孫老。”
因爲社稷宮距離王家大宅不遠,就在張月鹿要把王教雁拿下的時候,王教鷹終于是帶人趕到了。
張月鹿帶來的靈官本來還想要阻攔,不過王教鷹大聲斥責道:“我是王教鷹,這裏是王家大宅,我要回自己的家也不行嗎?”
爲首的靈官一怔,正在思考這裏面的就裏,王教鷹已經帶人沖了進去。
張月鹿轉過身來,望着徐徐走進來的王教鷹。
“王副府主也知道了?”張月鹿主動行了一個同僚見面的禮節。
“我知道什麽?張次席闖進我家,你想要幹什麽?”王教鷹認定雙方已經撕破臉皮,也不還禮,直盯着張月鹿問道。
“當然是南洋聯合貿易公司的事情。”張月鹿回答道,轉而望向王教雁,“你的案子不僅牽扯到婆羅洲道府,也牽扯到了嶺南道府,我是嶺南道府的次席副府主,正是主管此事,你們婆羅洲道府的徐次席也出具了文書,請跟我走一趟吧。”
王教鷹立刻大聲道:“什麽文書?掌府真人看過嗎?”
張月鹿道:“王副府主,道府的文書一定要掌府真人看過嗎?”
王教鷹近乎于咆哮道:“王真人是掌府真人,連他都沒看過,道府怎麽能出具文書??又有誰敢私自做主?”
張月鹿不急不躁道:“次席副府主掌管律法,這個案子在次席副府主的職權範圍之内,無論是現在的徐次席,還是以前的齊次席,都是認可的。至于再往前,那位次席副府主已經被抓了,自然不作數。如果事事都隻能一個人說了算,那是儒門的做法。”
王教鷹心知這個時候不能後退半步,大喝道:“掌府真人說了不算,次席副府主說了就算嗎?更何況張次席是嶺南道府的人,不是我們婆羅洲道府的人,憑什麽越界越權辦案?我懷疑這個案子有蹊跷,不許帶人走!”
“我是否越界越權,你可以上報金阙,由金阙裁定。人,我是一定要帶走的。”張月鹿嚴詞相抗,“來人!”
跟随張月鹿的靈官頭領應聲走了出來。
張月鹿吩咐道:“立刻緝拿王教雁。”
靈官高聲領命:“是!!”
“誰敢!”王教鷹絲毫不退讓,“我說了,不許抓人!來人!”
跟随王教鷹一道而來的靈官也高聲領命。
王教鷹吩咐道:“把整座宅子守住了,一個人不許出去!”
兩隊各不統屬的靈官直接對峙起來,雖然誰也不敢貿然動用兵器,背上内鬥的罪名,但推推搡搡還是不可避免的。
王教鷹伸手指着張月鹿:“張青霄!你這是對抗道府。”
張月鹿絲毫不懼:“王副府主,你這是對抗金阙。”
另一邊,齊玄素結束議事之後,正考慮着要不要親自去一趟升龍府,他本以爲派出了道門三秀,應該是十拿九穩,卻沒想到阻力遠比想象中要大,涉及到根本利益,三秀的名頭也不頂用,是要死扛到底了。
便在這時,齊玄素隐隐聽到了小殷的哭聲。
這可是稀奇。
小殷雖然心智上是個孩子,但很少會哭,最起碼齊玄素沒見過。
不過小殷的哭聲與普通小孩子不大一樣,不是那種在地上打滾耍賴的哭,也不是一個人無聲流淚,打個不恰當的比方,有點像号喪。
哭聲很大,還夾雜着“你怎麽走了”一類的話語。
齊玄素心中好奇,也有些不悅。
三大陰物好好的,張月鹿也沒事,号哪門子喪。
這孩子真是越來越不讓人省心了。
齊玄素循着哭聲走去,口中說道:“我還沒死呢!”
話音未落,齊玄素就看到堂中橫卧着一個人,臉色慘白,雙目緊閉,就仿佛是一具屍體,小殷就是趴在這人的胸口上大哭。
齊玄素不禁一愣,再仔細一看,這人竟然是林元妙,頓時一驚。
“老林,你怎麽就死了?”小殷一把鼻涕一把淚,“咱們還沒好夠呢,你死了,誰跟我玩啊??”
齊玄素問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謝教峰趕忙說道:“剛才首席參加議事的時候,這人從天而降,掉在我們天福宮的門前,然後就昏迷不醒,我們見他身上有道門箓牒,知道是自己人,便将他擡到了堂中,沒想到小殷姑娘認識此人,竟然大哭起來,正要派人通知首席。”
謝教峰此時也看出來了,這個小殷姑娘口中的“老林”多半也是齊首席和張次席的人,而且修爲不俗,如今竟是被人重傷,其中意味難明。
齊玄素俯身查看林元妙的傷勢,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林元妙的五髒六腑俱傷,中丹田和下丹田盡毀,其中還盤踞着一道極爲淩厲的劍氣,久久不曾消散,正不斷蠶食着林元妙的生機。若非林元妙得到了林靈素的仙人傳承,擁有某些仙人特質,恐怕早已死去多時。
齊玄素心中暗暗驚訝,林元妙是造化階段的天人,還擁有仙人特質,尋常造化天人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就算遇到了僞仙,打不過也可以跑,萬不會落到如此凄慘境地才對,難道林元妙遇到了仙人??
齊玄素如此想着,同時吩咐道:“快,把宮裏所有的‘返魂香’取來,不夠的,立刻找人借調。”
謝教峰一愣:“怎麽借?”
齊玄素微微皺眉,加重了語氣:“以道府的名義去借,你出面借,我來還。”
“是!”謝教峰趕忙應了一聲,轉身離去。
齊玄素又向其他人吩咐道:“你們立刻把化生堂的人給我找來,還有陸主事,也暫時不要查什麽案子了,通知她,現在立刻過來,帶上最好的藥和器具。”
圍在這裏的幾個主事紛紛領命。
齊玄素最後呵斥小殷道:“人還沒死呢。”
小殷立刻改口道:“老林,你可不能死啊!我們還沒好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