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教何死了,孫教風也死了。
可是也有沒死的。
比如說王教雁和林天河夫婦二人。
兩人都抱有相當的僥幸心理,所以選擇了苟活。
其實兩人說是夫妻,除了巨大的共同利益之外,已經沒有多少情分可言。大部分時間就是各玩各的,我養小白臉,你養外室,大家互不幹擾。
所以除了某些正式場合或者節日,兩人一般不會出現在同一個地方,各有各的宅邸。
正因爲如此,張月鹿和姚裴也是兵分兩路。
姚裴負責抓捕林天河,按照道理來說,還是比較輕松的,畢竟市舶堂不掌握武力,林天河本人的境界修爲也就那麽回事,不存在反抗的可能。
更關鍵的是,道門還是如日中天,金阙的權威不容抗拒,遠未到政令不出玉京的地步,所以風向一變,哪怕還沒有走到最後一步,除了利益捆綁太深的,其他人已經開始聞風而動,切割、站隊、反戈一擊,等到風憲堂登門,根本不用指望屬下還會聽自己的命令,隻剩下孤家寡人。
當然,王教鶴這個級别算是例外,嚴格來說,王教鶴本人就是金阙的一員,都說金阙如何如何,這裏也包括了王教鶴。
由此可見,參知真人是何等勢大,王教鶴僅僅是三十六位參知真人之一,還算不上排名十分靠前,最起碼無法與東華真人、清微真人、慈航真人相比,想要将其扳倒,尚且如此艱難。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每一位參知真人都是一方諸侯。
說白了,齊玄素這種真人的權力都是來自于職位,一旦沒了職務,也就沒了權力。可參知真人們并非如此,雖然丢掉職務會使得他們影響力大減,但并不會失去所有權力,仍舊是舉足輕重。比如說孫合玉,已經退下來多少年了,仍舊不可小觑。
所以想要對付王教鶴,必須先除其羽翼,如果直接對王教鶴出手,那麽很可能造成巨大的混亂。
事實上,齊玄素也沒想好最後該由誰來拿下王教鶴,由他出面嗎?似乎分量有點不夠,說不定得是姜大真人親自出面。
不過林天河還到不了這一級,差得遠呢,姚裴就足夠了。
雖然姚裴不像張月鹿那樣有紫光社的助力,也不像李長歌那樣可以動用“天廷”,但她也絕非孤身一人,婆羅洲本就被劃到了全真道的勢力範圍,最起碼是以全真道爲主導的,所以姚裴想要找到林天河并不算難。
隻是姚裴萬萬沒有想到,此時的林天河已經易容改扮,登上了一艘前往東婆娑洲的客船,他會從那裏轉道前往西婆娑洲,再從西婆娑洲去往西大陸。
隻要到了西大陸,那就是西洋人的天下,金阙也奈何不得他了。
林天河并非一個人走的,還帶了一個最喜歡的情婦,兩人假扮成一對生意人夫妻,并且攜帶了大量的金克朗。
這個情婦就是西洋人,林天河的逃亡計劃也是由這個情婦幫忙制定的。早在許久之前,林天河就有一種預感,可以說是居安思危,也可以說是未雨綢缪,總之,他一直都覺得會有這麽一天,所以他很早之前就開始積極準備,除了選擇逃跑線路和準備假身份之外,他還利用職務之便,将手裏的部分太平錢兌換成金克朗,并通過關系和朋友在西大陸購置了一處房産,并在盧恩國的巴萊克銀行、克勞德銀行、米蘭達銀行、史迪威銀行分别存了巨款,折合成太平錢,大約有五十萬左右。
其實他還有個私生女,也早早送到了西大陸。
隻要他能成功去往盧恩國,那就是不失爲富家翁。
相比起林天河的行爲,江南大案也算不得什麽了。
這才是驚天大案。
不得不說林天河的嗅覺十分敏銳,齊玄素還沒有正式決定抓人之前,甚至齊玄素剛剛展開對南洋聯合貿易公司的深入調查,林天河就意識到了事情不對,他認爲王家大船将沉,并且不抱有僥幸心理,立刻決定跳船逃生。
他直接動用了準備多年的計劃。
首先便是假身份,而且不能是一個假身份。
也許有人說天人可以飛,就是用走的也能走出南洋。可這樣風險太大,目标太大,一個孤零零的天人,很容易便被發現,不如藏在人群之中,雖然這樣慢了一點,但容易混過去。
林天河爲此準備了三個假身份,第一個假身份是離開婆羅洲用的。到了東婆娑洲洲之後,再換第二個假身份。等到了西婆娑洲之後,再換成第三個假身份。前兩個假身份都是臨時性質的,隻有第三個假身份才是長期的,從此之後,他就改頭換面,以這個身份成爲一個西洋人,在西大陸生活。
第二個就是逃跑的路線。
從地理位置上來看,升龍府在婆羅洲的東邊,十分靠近中原,而東婆娑洲則在婆羅洲的西邊,想要從升龍府前往東婆娑洲,幾乎是橫跨整個婆羅洲,需要的時間長不說,而且容易被發現。畢竟他作爲市舶堂分堂的輔理,不能無故消失太長時間。時間一長,就會被人發現異常,一旦上報,道府立刻會意識到他外逃的舉動,然後就會實行一系列的舉措。那麽他就很難再逃了。
爲此,林天河想了一個辦法。
婆羅洲諸國,分别是大虞國、瀾滄國、扶南國、爪哇國、呂宋國、素可國、蒲甘國。市舶堂的婆羅洲分堂在各國又有次級分堂。
抛開諸多島國不談,僅從陸地來看,大虞國位于婆羅洲的最東邊,蒲甘國位于婆羅洲的最西邊,而且蒲甘國也是距離東婆娑洲最近的地方,與東婆娑洲接壤。市舶堂婆羅洲分堂設立在蒲甘國的次級分堂就位于三崗府,是個港口。
于是林天河在很早前就制定了一次巡查計劃,也就是從大虞國開始,然後瀾滄國、扶南國、爪哇國、呂宋國、素可國依次巡視過去,最後一站剛好是蒲甘國的三崗府分堂。
在别人看來,這就是正常安排,不會往外逃方面去想。一般而言,巡視完蒲甘國之後,林天河就該返回升龍府,可按照林天河的計劃,這就是他逃離婆羅洲的最佳契機。
林天河指使自己的情婦早早就在三崗府等着,做好一應準備工作,然後他才帶着市舶堂的隊伍慢慢來到三崗府,白天一切照常,下榻在當地的太平客棧,晚上照例有歡迎的酒宴,林天河借口最近修煉出了點岔子,狀态不好,想要早些休息,并給下屬們放了假,讓他們好好玩。
下屬們自然是高興,又是吃酒,又是玩樂,幾乎鬧了半宿。到了第二天的早上,下屬們沒有見到林天河,也沒有多想,一直到了中午,還是不見林天河,這才意識到不對,去了林天河的房間之中,發現根本沒人,而且整個房間都十分幹淨整潔,根本不像有人住過的樣子,林天河的随身物品也不在。
衆人找不到林天河,意識到大事不好,立刻向道府彙報。
都說風向變了,這些人也多長了一個心眼,如果是過去,那麽他們會直接上報給首席副府主陳書華和掌府真人王教鶴,蘭大真人那邊不必禀報,掌府大真人一向不理會這種事情,其他人就更省了,因爲林天河是王掌府的人。可如今不一樣了,姜大真人不是蘭大真人,做事認真,出了這樣的事情,必須要通禀一聲,除了掌府真人之外,首席和次席也要通知一聲。
齊玄素得到消息後,又立刻通知姚裴。
隻是這個時候,林天河已經坐上了前往東婆娑洲的客船,進入到東婆娑洲境内。
在這種情況下,姜大真人不得不親自出面了,他以婆羅洲道府掌府大真人的身份與東婆娑洲道府的掌府大真人取得了聯系,請求東婆娑洲道府進行協助。
東婆娑洲道府那邊高度重視,由次席副府主親自進行調查,封鎖有關口岸,進行全面搜索。
同時姚裴也率領風憲堂的人手趕往東婆娑洲。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外逃比自殺的性質更爲惡劣。
有人犯錯,這很正常,雖然說明權力控制存在漏洞,但能夠将犯錯的人挖出,那就說明權力的糾錯機制還在發揮作用,擁有自淨的能力,自殺無非是走投無路,畏罪自盡。一個人一心求死,别人是攔不住的,沒什麽好說的。
可如果是外逃,那就不是漏洞了,而是失控。這是個很嚴重的罪名,失控的潛台詞便是不能保證平衡和穩定,那麽其他的成績都是空中樓閣。
也許有人要說,錢香芸就外逃成功了,李若水也沒怎樣。道理很簡單,道門默認帝京就是大玄朝廷的地盤,涉及到大玄朝廷,換誰也不能完全掌控局勢,情況不好一概而論。
婆羅洲道府就不一樣了,這裏有掌府大真人,是道門直接掌握的地方,如果林天河成功外逃,那麽理論上來說,從掌府大真人到次席副府主,都要承擔責任,誰也逃不掉。
更重要的一點,錢香芸可沒跑到西洋人的地界上,還是在南洋轉悠。如果林天河跑到西洋人的地盤上,并且爲西洋人所用,那麽性質又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