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廷方面代表的頭銜很長,某某後裔、某某領主、某某守護者、某某統治者、某某征服者、某某打破者、某某破除者、某某公主、某某女士、某某女王、某某母親,然後是一連串的名字和姓氏,長達十幾個字節,恨不得把八輩祖宗的姓氏名字外加祖宅全都塞進去。
齊玄素一個都沒記住,也很不以爲然。
他也能效仿這個格式來一個,鳳台縣的殺戮者、措溫布的見證者、遺山城的保護者、升龍府的拯救者、南洋的守護者、獅子城的統治者、紫光真君的眷顧者、上古巫教的傳承者、八代大掌教的有力争奪者、鈴鹿山的忠誠朋友、帝京風氣守護、征服鳳麟洲八代弟子首席功臣、道門最年輕的二品太乙道士、第二年輕的三品幽逸道士、傳說中的張月鹿的未來道侶、清平會的希望、潛在佛敵、婆羅洲道府首席副府主,玄素、天淵、魏無鬼、姚、齊、來自萬象道宮。
這有什麽?完全就是吓唬人的,跟江湖中的綽号差不多,過江龍、下山虎、金镖壓綠林、一劍鎮江南。
至于什麽公主、女王的,自從安西大秦國崩潰之後,西洋多小國,這些公主女王是不怎麽值錢的,所謂的女王當然不能與大玄皇帝對等,就拿大虞國來說,齊玄素剛剛扶持了一位女王,實在算不得什麽。
所以齊玄素隻記住了一個名字,瑪麗安。
馬姑娘。
不同于馬奇諾,瑪麗安代表了聖廷,她在明面上的身份是一位樞機執事,在南洋擁有一座教堂和衆多随從。
樞機對應金阙,樞機執事就相當于普通真人。
在過去的時候,聖廷内部是沒有女性高層的,直到出了一位女神之後,這一規矩被徹底打破,女性身份也能跻身聖廷的高層。當然,教宗除外。
從身份上來說,她和齊玄素是對等的。
齊玄素在天福宮見了這位金發女士,耐心聽完了這位女士的長篇抱怨,然後不失禮貌地回應這位女士,道門已經掌握了足夠多的證據,現在擁有一百二十三份口供,更有諸多物證,包括一些留影,絕非毫無證據的迫害。有足夠的證據指出,這艘船上的成員是這次獅子城大騷亂的幕後主謀,他們向那些制造混亂之人提供金錢,而且船上的人已經認罪,理應接受審判。
瑪麗安這次抗議除了例行公事之外,多少也有點賭的意思,如果道門沒有證據就抓人,那麽她也許可以讨要個說法。現如今見道門這邊準備充分,自然隻能悻悻而歸。
送走了瑪麗安之後,齊玄素又召見了李朱玉,詢問進展如何。
李朱玉沒有讓齊玄素失望,這麽大的事情,不是聖廷一家可以做到的,必然有人裏應外合,而且這種掉腦袋的事情,一定要密,所以不能有太多人知道。如此一來,遮擋就少了,環節也少了。
李朱玉說道:“根據那幾個西洋人的交代,負責與他們接頭的人名叫陳飛雪,本名陳劍紫,此人是大虞國宗室偏遠旁支,早年跟随家人離開升龍府,移居獅子城,在獅子城加入了聖廷下轄的女神會。”
“女神會是聖廷主要修會之一,仿效軍隊紀律嚴格制定會規,會員嚴守‘絕财’、‘絕色’、‘絕意’三願之外,還應無條件效忠教宗,執行其委派的一切任務。爲了便于深入各個階層,取消專門會服,不住教堂,通過傳道講課、開辦教會學校、醫院、擔任官職或者各地方諸侯的告解師等手段,進行各種隐秘活動。”
“早在大魏年間,就有女神會的教士來到中原,甚至不少士大夫、乃至于閣老都在他們的蠱惑下改信聖廷,打出了‘補儒易佛’的口号,甚至部分教士還擔任了大魏朝廷的官職。截止到大魏末年,有超過五分之一的女神會教士紮根于中原。大玄立國之後,驅逐了這些女神會教士,不過他們仍舊活躍于南洋、鳳麟洲等地。我們懷疑瑪麗安就是本地女神會的領袖。”
“陳劍紫雖然暗中加入女神會,但秘而不宣,改名陳飛雪之後,在明面上還是以道童的身份示人,在女神會的暗中支持下,陳劍紫成爲活躍于獅子城的著名富商,因爲其相貌姣好,所以素有‘獅子城第一美女商人’的稱呼。”
“陳劍紫其人,工于鑽營取利,前些年的時候,她和一幫商人大肆鼓吹所謂的議會制度,要求南庭都護府撤離獅子城,還政于民,效仿西洋人組建議會,而他們作爲民意代表共同參政議政。現在看來,其背後應該也有女神會乃至于聖廷的支持。”
“我們判斷,陳劍紫應該充當了聖廷和道府内部叛徒的中間人的角色,幫忙牽線搭橋,裏應外合,至于陳劍紫另一邊與誰接頭,我們還在摸查。不過我們已經安排了人手,嚴密監視陳劍紫,嚴防其外逃。一旦有逃跑迹象,我們會第一時間進行抓捕。”
齊玄素聽完之後,說道:“如果能坐實了這一點,那麽就不是單純的内部鬥争了,裏通外國,人人得而誅之,哪怕我們不想做正義使者,也不得不做了。”
這話卻是露骨,一般情況下,是不适合這麽說的。李朱玉一時間有點摸不準齊玄素的用意,這是把她當作自己人?還是一個不注意把心裏話說出來了?從齊玄素到了南洋的種種表現來看,他絕非那種不知輕重之人,不會不知道什麽話不該說。
李朱玉隻好點頭道:“是這樣的。”
齊玄素又道:“說到内部鬥争,說句難聽的話,我們的内部鬥争一向殘酷,料敵從寬,你說陳劍紫有沒有被滅口的可能?”
李朱玉臉色一肅:“的确有這種可能。”
這時候她便不敢貿然下保證了,獅子城的水很深,哪怕是齊玄素都能被人當街刺殺,她能保證陳劍紫無法逃跑,卻不能保證陳劍紫的安全。
齊玄素道:“你考慮一下,是否可以先把陳劍紫控制起來,将她轉移到一個安全的地方。”
就在這時,一個北辰堂主事疾步走了進來,看了齊玄素一眼,欲言又止。
李朱玉沉聲道:“說。”
主事擦了擦急出來的汗珠:“就在剛剛,陳劍紫,逃了。”
李朱玉猛地轉過身來:“到底怎麽回事?”
她剛在齊玄素面前保證把陳劍紫控制了起來,轉眼間就被打臉,如何能不惱怒。
主事小心翼翼道:“有人襲擊了陳劍紫的住宅,當時場面比較混亂,我們的靈官和南庭都護府的黑衣人與那些賊人激戰,等到擊退賊人之後,這才發現陳劍紫逃走了。”
李朱玉的臉色難看。
齊玄素問道:“是這些人假裝襲擊給陳劍紫制造逃跑的機會?還是陳劍紫随機應變借着這次突發事件趁機逃走?”
主事自然是答不上來。
李朱玉說道:“如果是前者,籌劃精密,那麽陳劍紫多半已經逃離了獅子城。如果是後者,陳劍紫隻是臨時起意,并無事先準備,那麽她很可能還藏在城内的某個地方。”
齊玄素說道:“希望是第二種可能。”
說到這裏,齊玄素忽然反應過來:“我剛剛見了瑪麗安,她其實是來探口風的,如果我們沒有抓住什麽證據,那麽他們就暫時按兵不動。如果我們抓住了證據,那麽他們就立刻動手滅口。”
李朱玉稍稍一怔,随即說道:“時間倒是對得上。”
齊玄素吩咐道:“李副堂主,你立刻請南庭都護府出動人手協助尋找陳劍紫的蹤迹,要讓她知道,她的唯一出路就是配合我們,隻有這樣才能有一線生機,而她背後的那些人隻想讓她死。”
李朱玉領命而去。
齊玄素想了想,又去見了張月鹿。
在找人這方面,黑衣人未必好使,紫光社更好用。
當他來見張月鹿的時候,發現小殷正在這邊挨訓。到底是沒能逃了。張月鹿訓人從不疾言厲色,也不念經,而是和聲細語地慢慢“拷問”,小殷又不能耍賴不聽,因爲她真不想被送回鬼國洞天,自然是飽受折磨,整個人像霜打的白菜,蔫蔫的。
見齊玄素進來,小殷頓時來了精神。
對于現在的她來說,齊玄素就是救星。
小殷剛想撲到老齊的懷裏,張月鹿的目光已經先一步望了過來:“誰讓你動了?站好。”
小殷隻能不情不願地靠牆站好。
齊玄素這回沒替小殷說話,一是有正事,二是怕引火燒身。
齊玄素将事情經過大概講了一遍,張月鹿還沒回話,小殷已經主動請纓:“這種小事交給我好了,隻要讓我聞一聞她的氣味,肯定能把她找出來。”
齊玄素懷疑道:“你是狗鼻子啊?”
小殷道:“少瞧不起人,隻要我願意,我可以分辨出方圓十裏之内的所有氣味。”
“倒是小瞧你了。”齊玄素沒想到還有這麽個意外之喜,雖然明知道小殷是想借着這個機會出去玩,但齊玄素并不介意拉小殷一把,讓她脫離張月鹿的魔掌。
齊玄素能看出來的,張月鹿自然也能看出來,說道:“小殷道友,你想立功,我們不反對,你真能找到這個人,我放你玩上三天也無妨,還送你一千太平錢,可如果你貪玩誤事,我們也不會手軟。”
齊玄素已然叛變了陣營,随聲附和道:“對,這是大事,你得立下軍令狀。”
小殷拍着胸膛道:“隻要她還在獅子城内,我保證三天内把她找出來,如果找不出來,你們把我送回爺爺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