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說什麽!你根本做不了主。”不等謝教峰把話說完,立刻就有人大聲打斷。
緊接着又有人附和道:“對,讓齊真人出來。”
甲寅靈官向身旁的靈官輕聲交代了幾句,讓他們注意甄别并重點找出這幾個領頭的人。
尋常百姓見了一地副府主怎麽敢如此說話?這幾個說話的顯然就是挑事的了。
謝教峰還在接着說話,可在一些别有用心之人的鼓動下,人群變得喧鬧起來,如果剛才還是平靜的海面,那麽現在就是暗流湧動,逐漸變得洶湧起來。
各種聲音交織在一起,場面開始混亂。
齊玄素見此情景,隻能親自出面,他示意謝教峰退下,然後上前一步,以所剩不多的修爲運起武夫血吼:“我是齊玄素。”
這一聲堪比炸雷,使得場中驟然一靜,所有人紛紛望向齊玄素。
齊玄素被近萬人注視着,沒有絲毫緊張,也沒有直接切入主題,而是繞了一下:“我是齊玄素,你們可能聽說過我,親眼見我還是第一次。不是我深居簡出,而是我來到南洋的時間太短了。我是中原人,來到南洋的第一印象就是熱。現在又是夏天,那就更熱了,這地上的溫度恐怕能烙大餅。大家頂着這麽大的太陽來見我,也很辛苦,所以大家不要搞下跪那一套,我們道門不提倡這個,大家都站起來說話。”
齊玄素的聲音很大,語氣卻很溫和,說話間他還往前走了幾步,不站在門樓的陰影裏,而是站在太陽底下。
齊玄素接着說道:“我現在站在太陽底下,你們也站在太陽底下,可我不瞞你們,我就是站上一年,也沒什麽問題。反倒是你們,恐怕要中暑,這可是要人命的。所以大家不要跟我置氣,更不要賭氣,有什麽話,咱們好好說。”
大概誰也沒想到這位傳聞中手段酷烈的齊真人的态度竟然如此溫和,反差太大,不少人已經聽話地站了起來。
很快,所有人都站了起來。
不過這個時候又有人大聲說道:“都沒活路了,還怎麽好好說話!”
話音落下,又是一陣嘈雜。
甲寅靈官的目光已經鎖定了說話之人,又向身旁的靈官輕聲交代了一句。
齊玄素雙手下壓,示意衆人安靜,他沒有直接否定這句話,而是順着說道:“沒有活路,當然不能好好說話,當年道門黃巾大起義,便是因爲百姓們沒了活路。”
其實齊玄素的思路是一貫的,你打你的,我打我的,你想要制造矛盾,制造對立,我不能按照你的路數來,我要按照我自己的節奏來。
這句話再次出乎衆人的意料之外,一時間紛紛望向齊玄素,有點靜待下文的意思。
齊玄素這才話鋒一轉:“可現在的問題是到底有沒有活路,我聽到這樣一個說法,說我要取締南洋聯合貿易公司,會讓大家沒了生計。我可以告訴大家,道府的确在調查南洋聯合貿易公司,不是要取締南洋聯合貿易公司,而是因爲販奴的案子,把人當作奴隸,難道不該管嗎?不過在這裏,我以首席副府主的身份向大家保證,道府絕不會置百姓于不顧。我也要請求大家,給我們道府一點時間,看我們後續的行動,而不是聽一些别有用心之人的煽動。”
有人大聲道:“等到那個時候,就是木已成舟,再說什麽都晚了!”
齊玄素反問道:“那麽你的意思是,發生了販奴的案子,就可以不管了嗎?父老鄉親們,販奴之危害,你們不會不知道,那些西洋的商船上裝了什麽人,他們又是什麽處境,你們也應該有所耳聞,難道打擊販奴是錯的嗎?中原有句古話,叫千年田八百主,一塊田地尚且如此,如此大的公司就更是如此了。打擊販奴,隻是緝拿首惡,無非是換一個掌櫃,南洋聯合貿易公司十幾萬人,還是該幹什麽就幹什麽,怎麽會丢了生計呢?”
正如齊玄素所預料的那般,大多數百姓都是被煽動起來,在南洋聯合貿易公司暫時停業整頓之後,有人告訴他們,齊玄素要取締關停南洋聯合貿易公司,他們便會沒了生計,一家老小還都指望着他們養活,關乎到一家人能不能活下去的問題,就算明知道府的武力何等駭人,也不得不硬着頭皮來了,隻是心底還是難免打鼓,現在見齊玄素把道理說得通透,便打起了退堂鼓。
畢竟齊真人說得很明白,隻抓掌櫃的,走了王掌櫃,來個李掌櫃,隻要給錢,給誰幹不是誰幹?那就沒必要跟道府硬頂。其實底層小民也明白一個道理,道府不動用武力和道府沒有武力是兩個概念,中原人素來講究先禮後兵,好話說盡,若是還執迷不悟,那就要動手了。
齊玄素又道:“現在南洋聯合貿易公司隻是暫時的停業整頓,接受調查,并非真正的關停,請大家回去耐心等待,一定會恢複正常的。”
有人問道:“齊真人,你說暫時,這個暫時到底是多長時間?一個月是暫時,一年也是暫時,我們一家老小可熬不了一年,總要給我們個準信。”
齊玄素道:“一個月的時間,請大家給我一個月的時間,在這一個月的時間裏,誰家若是斷了炊,可以來道府領取一份基本的口糧。我請求大家給道府一個月的時間,将這個案子查明,然後讓南洋聯合貿易公司正式複工。”
又有人問道:“齊真人,如果一個月之後還是這樣呢?”
齊玄素道:“如果一個月之後,我沒有兌現今天的承諾,那麽你們再來把天福宮圍了,我齊玄素立刻滾出南洋。”
話說到這個份上,不能說沒有誠意,所以百姓們被煽動起來的情緒已經逐漸平複。
畢竟除了部分别有用心之人,大部分百姓還是關心自己的生計問題,既然齊玄素已經承諾他們,又保證了未來一個月的口糧,便沒有再鬧下去的必要,已經有人開始陸續離開。
與此同時,甲寅靈官也下了命令,密切注意那幾個有煽動嫌疑之人。
齊玄素轉身回了天福宮,謝教峰緊跟在齊玄素後面,請示道:“齊首席,接下來該怎麽辦?”
齊玄素問道:“南庭都護府呢?獅子城的秩序不是由他們負責嗎?現在亂成這個樣子,南庭都護府是幹什麽吃的?”
謝教峰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說道:“我已經派人通知秦副都護了。”
齊玄素看了謝教峰一眼,說道:“謝副府主,我現在交給你一個重要任務。”
謝教峰心裏一驚,隻覺得後背發涼,生怕齊玄素讓他去鎮壓城裏的暴亂,硬着頭皮道:“請首席吩咐。”
齊玄素道:“準備好足夠的糧食,按時發糧,少了一粒糧,我唯你是問。”
謝教峰立時松了一口氣,底氣十足道:“請首席放心,我一定完成任務。我就是自己不吃飯,也一定不會讓這幫大爺餓着。”
齊玄素懶得再去理他,說道:“秦副都護過來之後,請他來見我。”
正是說什麽來說什麽,齊玄素剛提到秦衡均沒多久,秦衡均就到了。
齊玄素也不再客氣,直接問道:“我不是朝廷之人,沒資格問責秦副都護,可我們同在獅子城,發生了這樣的事情,秦副都護,你手底下的黑衣人呢?”
秦衡均說道:“除了駐軍沒動,我已經把能用的人手都派出去了。”
齊玄素道:“派出去幹什麽?站着挨打嗎?”
秦衡均無言以對。
齊玄素稍稍緩和了語氣,問道:“大都護呢?”
秦衡均有些底氣不足:“三天前,大都護就已經動身前往帝京面聖,爲期半月,所以不在獅子城。”
齊玄素不再說話。
很快,韓永豐回來了,他再次向齊玄素禀報:“首席,我與張次席那邊的柯秘書對接了一下,情況已經大概弄清楚了。”
齊玄素面無表情道:“說。”
韓永豐道:“這次鬧事的主要是那些外來人,我們的本地人雖然也有些騷亂,但隻是聚集在天福宮這邊。這些外來人的後面又有西洋人的影子,許多西洋商人都是其中的骨幹力量,他們出錢招募人手,領頭鬧事,這裏不少都是信仰女神之人,滿口都是原罪、救贖。”
前面說過,獅子城作爲一個大港口,有着爲數衆多的外來人口,幾乎占據半數。
齊玄素并不意外,說道:“我們要分清哪些是自己人,哪些是敵人。就拿現在的情況來說,那些圍在天福宮外的百姓隻是被煽動起來的自己人,要好生勸慰,并且保證他們應得的利益,而這些打砸搶燒之人已經不是一般的居民了,必須重拳出擊。”
說罷,齊玄素望向秦衡均:“秦副都護,你能否下決斷?如果你下不了這個決斷,我可以代爲下決斷,有什麽責任,也由我來承擔。”
秦衡均猶豫了很短的時間,說道:“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用非常之法,道門與朝廷本就是一家,共同尊奉太上道祖,衡均聽從齊真人調遣。”
齊玄素也不謙讓客氣,直接吩咐道:“發布戒嚴命令,督促所有人立刻返回住處,已經發生的事情可以既往不咎。一個時辰之後,調動黑衣人清場,此時還有膽敢停留在街道上之人,全部視爲叛亂,立刻逮捕。在此過程中,對抗、縱火、劫掠、破壞設施以及其他制造混亂之人,援引戒嚴條令,可以直接擊殺。”
“甲寅靈官,請你從舊港宣慰司調派一千靈官及飛舟,協助南庭都護府一起恢複城内秩序。”
秦衡均和甲寅靈官同時領命。